刘凌则送走陆莹后,就带人匆匆赶去了午门,禁军首领瞧见他,冷声道:“刚刚跑哪儿去了?”
刘凌则单膝跪了下来,羞愧道:“许是今日吃的酱肘子不新鲜,属下一连跑了四趟净室。”
他平日一向尽责,禁军首领便也没重罚,只道:“雍王的人尚有逃走的,这几日务必加强巡逻,绝不可出事,过了这几日,自己去领罚。”
擅离职守的惩罚一向可大可小,他这语气,便是从轻发落,只杖责三十,并不扣除俸禄,刘凌则赶忙谢了恩。
他带人又巡逻了一番,途中才得知太子妃葬身于火海的消息,他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心中无端有了不好的预感。
*
沈翌醒来时,已临近子时,他不仅腿上中了一刀,胸口上也有伤,断裂的木梁砸下来时,同样压到了他,他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太医给他处理伤势时都不忍多瞧。
他意识回笼后,就挣扎着下了床,宜春宫内一片狼藉,倒塌的房屋,断裂的木梁,被烧得仅剩一丁点的博古架,已看不出形状的木条,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
有侍卫正在清扫现场,木架上分别摆了三具烧焦的尸体,尸体已面部全非,有几个受伤的暗卫正坐在不远处,太医正在给他们处理伤势,冰鉴也虚弱地躺在木架上,她被横梁压断了腿,太医才刚给她固定好夹板。
冰荼红着眼眶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无能,没能救出太子妃。”
因为安安情况特殊,宜春宫伺候的人一直不多,除了两位奶娘就仅剩冰鉴和冰荼,宫里着火前,冰荼被陆莹派去了御膳房,冰鉴则去了崇仁殿,放火之人显然对她们的动向十分了解,当时她们都不在宫内。
是守在院落门口的侍卫闻到焦味,进去查看时才发现主殿着了火,火实在太大,发现时,里面已全面燃烧了起来。
冰荼声音哽咽,跪了下来。
沈翌几乎站不稳,目光落在了那三具被烧焦的尸体上,其中两个是进去救援的暗卫,一个身量很高,一个中上等身材。另一个身材娇小,沈翌缓慢走到了她跟前,她身上盖着白布,唯独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早已面目全非。
沈翌指尖轻颤,心中首次生出了畏惧,竟是不敢上前查看,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与她相处的画面,有她仰着小脸羞赧地要为他宽衣的场景,有她开心之下抱住他的场景,还有她冷声说和离的模样。
沈翌心口密密麻麻疼了起来,像被人拿刀将心脏一点点割了下来,他才刚意识到自己的动情,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并不厌恶她,他本以为两人还有很多时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她竟走得这么早。
暗卫道:“今晚进入东宫的唯有六皇子身边一个老嬷嬷,因六皇子昏厥了过去,她才匆匆来了东宫,她听闻太子妃这儿有几百年的血参,才求见的太子妃。放火的正是她,她已如实交代,是奉了皇后之命才放的火。”
就算是有人特意纵火,也有些不对劲。
沈翌又想起了这一个月她的冷淡与疏离,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眸色猩红,半晌才道:“火着起来时,可曾听到她的呼救?大家冲进来救人时,可曾听到她的应答声?”
侍卫面面相觑,轻轻摇头。
沈翌再次追问道:“之前清理现场时,在哪里发现的她?”
侍卫声音更低了些,“按位置,在床上。”
沈翌狠狠闭了闭眼,心脏骤然一缩。
赵公公将安安交给了奶娘,奶娘在偏殿,偏殿的火势并不大,她们二人皆成功逃了出来。
赵公公走到了太子跟前,主动交代了一下如何救出的小皇孙,“前面火势太大,奴婢让人在汤池后面的墙壁上凿了个洞,从那儿救出的小皇孙,再进去时横梁砸了下来,堵住了去路。”
他清楚太子并不好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沈翌双眸泛红,胸膛上似是压了一块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她不肯出来是不是?”
陆莹将尸体放在床上时,赵公公就猜出了她是何意,他没料到太子竟如此敏锐,才刚醒来就一眼瞧出了不对,赵公公颤颤巍巍跪了下来,“奴婢……不知陛下何意。”
“你只管坦白交代,孤不会怪罪。”
赵公公咬了咬牙,迟疑半晌,才道:“太子妃确实有求死之意。”
“她说了什么?”
赵公公哑声道:“她本想抱着小皇孙赴死,她说皇上一走,只怕日后再没人护着他们……与其待在深宫中,令小皇孙遭受各种算计,受尽折磨,不若早些离开。”
沈翌知道,因木槿的死,她一直在怪他,却没料到她竟如此绝望,还因此生了轻生的念头,她根本就不信,他会保护他们母子。
赵公公声音哽咽,“奴婢告诉她,她无权替小皇孙做选择,她却死死抱着小皇孙不放,说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太子。”
赵公公一直跟在皇上身侧,每次陆莹与皇上交谈时,都是赵公公在望风,他隐约听到过两人的对话,也清楚陆莹的心结,这会儿虽在胡编,也算真假掺半,他清楚唯有这样,才能戳中太子,打消他的疑虑。
太子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若非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他几乎站不稳,“她还说了什么?”
他一字一句问出了声,声音不再冷冽,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哀鸣,掺杂着道不尽的痛苦。
赵公公跪在地上,从他的角度,恰能瞧见太子止不住轻颤的双手,他心底的太子一向强大冷漠,有那么一刻,赵公公甚至以为自己是眼花瞧错了。饶是他见惯了生死离别,此刻正因皇上的驾崩悲痛万分,这一瞬间,还是因太子的反应,生出一丝自责来。
他将脑袋深深伏在了地上,没敢再瞧,只哽咽道:“火势越来越大,奴婢怕再耽误下去,一个都逃不掉,只得砍晕了她,先将小皇孙抱了出去,若非横梁倒塌,砸死了落茗,落茗应该能救出她,等奴婢将小皇孙抱出来时,已无法再闯进火中。”
落茗是皇上派给陆莹的暗卫,曾在太子跟前出现过,唯有她的死,才能打消太子的疑虑,不然以太子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他既然凿了个洞,为何只救出了小皇孙。
赵公公花了大力气,才找到一个身材与落茗相仿,恰葬身于火海的女尸,通过密道运到的宜春宫。
这时,一个侍卫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他眸色通红,低声道:“主子,太后得知皇上驾崩后,晕厥了过去,皇上那里还需要您去主持。”
太子眸色轻颤,半晌才开口道:“萧六,将小皇孙带入崇仁殿,你们八人从今日起,誓死护在小皇孙身侧,不得无故离开半步。”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宜春宫,他笔挺的身姿,首次挺得没有那么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断了他的脊梁。
恍恍惚惚间,他耳边好似传来了她冰冷的声音,“妾身知晓殿下厌恶我,我这般识趣,殿下总该高兴了吧?”
沈翌伸手捂住了胸口,脚步都有些踉跄。
宋公公赶忙扶住了他,“您腿上有伤,太医才刚给您缝好伤口,您还是坐轮椅吧。”
已有侍卫赶忙将轮椅推了过来,沈翌却没坐,他自我折磨一般,深一步浅一步走出了宜春宫,走出一大截后,鼻尖还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他又仿佛置身于大火中,呼吸困难,眼睛睁不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的乾清宫。
乾清宫内几个妃嫔尚在,瞧见太子狼狈的模样,众人心中皆一惊,他头发被烧掉不少,有好几缕都毛毛糙糙的,脸上也被烧焦了,哪还有平日俊美无俦的模样。
宜春宫动静很大,漫天烧起的大火,站在乾清宫都能瞧见,消息灵通的,已得知太子妃没了,此刻瞧见太子这副模样,任何劝慰都显得干巴巴的,一时竟没人敢开口说话。
沈翌率先开了口,声音又哑又低,从未这般虚弱,“皇祖母如何了?可喊了太医?”
庄贵嫔道:“臣妾已让人喊了太医,太医说她是悲痛之下,才晕厥过去,需好生休养,臣妾已命人将太后娘娘安置在偏殿,特让宫女守着,太子,陛下不必担心。”
她及时改了口。
皇上临终前,再次下了旨,他如今虽未登基,已是新帝。
沈翌没再多问,他缓步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正了无生机地躺在龙床上,他唇色发紫,面色枯黄,已没了往日的俊朗儒雅,沈翌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命人拿来寿衣。
*
陆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眼睛刚睁开,她的眼泪就一滴滴砸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头。
落茗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主子,城门一会儿就开,咱们需要尽快出城,属下伺候您更衣吧。”
陆莹摇头,她擦干眼泪坐了起来,她跟莎草约的是城南见,如今已过去一晚,也不知莎草是不是等了一宿。
陆莹换了身寻常服饰,让落茗烧掉了那身宫女服饰,随即给自己上了个极丑的妆容。
城南有不少客栈,此刻莎草正站在二楼的窗前,她一宿未睡,一直盯着街道上,直到她安排的那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时,她才戴上帷帽,从客栈出来。
她过来时,被落茗拦了一下,陆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莎草也乔装打扮了一番,瞧着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陆莹认出了她,“让她上来。”
莎草一上马车眼眶就红了,她一宿未睡,唯恐主子没逃出来,直到瞧见她的身影,莎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小皇孙呢?”
她这话一出,陆莹的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莎草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她的泪也砸了下来,赶忙捂住了唇,才没哭出声。
两人的情绪半晌才平复下来,莎草道:“奴婢买了八个打手,两个女护卫,这十人几天前已陆续出了京城,卖身契在里面。”
莎草交给她一个包裹,蒙汗药、软骨散、鹤顶红等毒药也在包裹里,每一种毒药上面都贴着名字,怕陆莹不认识这些毒,莎草还写了一封信,特意介绍了一番。
她道:“奴婢知道,主子想让奴婢死遁,是怕奴婢万一遇到危险,可奴婢这会儿若是跟着您离开,只怕会惹人怀疑,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没有死遁,主子和护卫们离京吧,原本奴婢想晚个一年再去寻您,如今小皇孙既然没能带出来,奴婢就替您入宫照顾小皇孙,您安心离开就是。”
一想起安安,陆莹心口就疼得厉害,她抱着莎草又哭了一会儿,几乎哭得断气,半晌才道:“你别入宫,万一被太子发现异常,只怕性命不保,你就安心待在府里即可,别忘记暗示父母我没事,让他们保重身体,是我不孝,只能晚几年再见他们。”
莎草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又温柔,“主子别怕,奴婢会照顾好他们,城门已开,主子快走吧。”
她说完,又抱了陆莹一下,就义无反顾地下了马车。
陆莹伸手捂住了脸,怕再哭下去,会哭花脸上的妆容,她才硬是忍住眼泪,因为有皇上给的路引,出城很是顺利,陆莹又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城内,这次没能忍住,失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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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莹被害的消息,也传回了武安侯府,不仅章氏晕厥了过去,老太太也一下子晕了过去。
皇上驾崩后,太子便是新帝,陆莹也会被封为皇后,老太太这段时间,一直与有荣焉,只觉得祖坟冒了青烟,谁料陆莹尚未成为皇后,竟直接成了一把枯骨,还没她这个老太太能熬!
章氏醒来后,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一个多月前,还见着她,当时她还孩子似的,在她怀里赖了许久,怎么说没就没了?
章氏不敢信。
她边哭,边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悔恨道:“都怪我!都怪我,明明知道宫里是吃人的地方,竟没拼死拦着她!”
陆父心中也不好受,眼泪也淌了下来,见章氏拼命在打自己,他才一把拦住她,章氏埋在他怀中哭得几乎难以自控。
莎草也跟着掉眼泪,人多眼杂,她没来得及告诉章氏。
女儿已殁,当父母的可入宫送她一程,章氏和陆父相携着起身时,莎草哭着恳求了一番,让章氏和陆父带上了她。
她一向忠心,清楚她是想送女儿一程,章氏红着双眼,点了点头,三人入宫后,陆莹已被人抬去了崇仁殿。
宋公公已让人设了灵堂,此刻,她的尸体尚躺在担架上,刚刚还有侍卫过来询问,可需要验尸。
不等宋公公开口,赵公公就斥责了一番,“太子妃身份尊贵,尸体已然被烧焦,岂可再动她遗体?难道让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宋公公也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章氏等人来到崇仁殿后,又失声痛哭了起来,章氏和莎草一左一右搂住了她的尸体,哭声几乎响彻整个东宫。
不仅她们在哭,安安醒来后,没有找到陆莹也在哭,平日都是陆莹带他,安安只认她身上的味道,他哭得小脸通红,奶也不肯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两位奶娘听了都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她们虽听不懂官话,已猜到是陆莹出了事。陆莹性子温和,每次瞧见她们脸上都染着笑,从未因为她们是奶娘就轻视她们。
安安哭得最是可怜,因没有喝奶,哭声都有些虚弱。
太子回来时,率先听见的就是众人的哭声,他心中一阵发紧,喉结也滚动了几下,竟是不敢去看她,他至今无法接受她不在的事实。
他转身入了偏殿,将安安抱到了怀中,小家伙嗓子都哭哑了,再哭起来,跟小猫儿崽子似的,可怜巴巴的,直到哭累了,才在沈翌怀中睡去。
*
刘凌则直到夜晚才回府,天色浓如墨,四周一片寂静,他回府后,就直接去了刘婉晴的住处。
他过来时,刘婉晴尚未歇下,室内亮着灯,她清楚兄长会来寻她,一直在琴房待着,他大步进来时,刘婉晴正在灯下抚琴。
她神色平静,柔美的五官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冷静。
刘凌则本就满腔怒火,瞧见她平静沉着的模样,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蹿得更高了。
他一向俊朗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出声屏退了小厮和丫鬟,“都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丫鬟小厮皆被他吓了一跳,他对这个妹妹一向是当眼珠子护着,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到了刘婉晴跟前都笑呵呵的,刘婉晴身边的丫鬟还是首次瞧见他怒火中烧的模样,一个个皆呆住了。
刘婉晴弹完最后一个音,才道:“你们都退下吧。”
室内仅剩两人后,刘凌则才朝她逼近了些,呵斥道:“你疯了不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刘婉晴不紧不慢地摘下了护甲,“我什么都不曾做过,之前不过是求哥哥帮一个小宫女的忙而已,哥哥还拒绝了我。”
她之前就是拿小宫女糊弄的刘凌则,说这位宫女曾有恩于她,她如今与侍卫私通,生了个孩子,孩子已然在东宫藏了近四个月,怕人发现孩子的存在,她甚至不惜毒哑了他,前几日却险些被人发现孩子的存在。
宫女与侍卫私通,乃死罪,若让人得知她擅自生子,孩子也必死无疑,刘凌则抵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才答应她的要求,悄悄将尸体运了进去,又送这宫女出了宫。因为她口中的孩子已四个月大,他才没往太子妃身上联想。
谁料竟被她骗的团团转。
刘凌则气得胸膛都在上下起伏,听到她的话,才恢复一点理智,隔墙有耳,他确实不该这般质问出声。
刘凌则一拳砸在了书案上,才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可知若是事情败露,整个刘府都要为你担责?”
刘婉晴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哥,就算事情败露,你也不曾做过什么,只是巡逻时有所懈怠,放出个宫女,最重的惩罚不过降职,父亲更是一无所知。”
“你!”刘凌则万没料到,她胆子竟如此大,他深深吸了口气,头一次发现,这个妹妹竟是胆大妄为到令他有些心悸。
他怒瞪她半晌,才咬牙道:“父亲确实一无所知,就算你爱慕太子,也该理智一些,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既敢这般行事,就别怪我告诉父亲。”
刘婉晴直到此刻,才红了眼眶,“二哥不疼妹妹了吗?”
刘凌则呼吸一窒。
刘婉晴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她压低声音,喃喃道:“我自知不该蒙骗二哥,可我有什么法子?没人理解我的痛苦,二哥若想逼死妹妹,就尽管禀告父亲吧,反正妹妹早就活够了。”
刘凌则抿唇不语,半晌才拂袖离开,他自然没去禀告父亲,反倒将自己气得不行,一想到她的胆大包天,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甚至想到了干脆辞官归隐,趁太子尚未发现前,远走高飞,又怕自己的辞官会打草惊蛇。
反观刘婉晴再冷静不过,太子妃已殁的消息已然昭告天下,陆莹只能逃得远远的,就算无法对她下手,她也已经离开,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忘记她。
她只需沉得住气,想必等孝期一过,大臣们就会要求太子选秀,立后。
刘凌则一离开,她就拿帕子擦干了眼泪,甚至有闲情逸致又弹了一首曲子。原本赵公公出现时,她还怕赵公公会将陆莹抓回宫,谁料,他竟只带走了小皇孙。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她能顺利嫁给沈翌,她相信以她的手段,定能笼络住他的心,一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小皇孙,根本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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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和陆父没有回府,第二日陆璇和陆琼等人也入了宫。
安安仍旧一直哭,哭累了,才会睡会儿,醒来后,又会继续哭,根本不肯喝奶,谁哄都没用,最后还是莎草想了法子,从府里寻来了陆莹的旧衣服,让奶娘沐浴时,用了陆莹常用的花瓣,随后又抹了陆莹惯用的香膏。
几番折腾下来,安安才总算肯喝奶。
第三日,章氏亲手给陆莹换上了寿衣,直到将陆莹放入棺材中,沈翌都没敢瞧她一眼,他异常沉默,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周身没有一丝活气,烧焦的脸也异常恐怖,都没人敢直视他的脸。
陆莹被葬在了皇陵里,她是太子正妻,按制度追封了皇后,沈翌一个人在她墓碑前待了许久,他眼眶发红,手指轻颤,半晌摸了摸墓碑上的字。
他回到东宫时,莎草尚在。
她已得知了赵公公都说过什么,怕太子日后万一迁怒武安侯府,她冲太子磕了个头,红着眼眶道:“奴婢有一事要禀告给太子。”
她哭着道:“太子妃爱慕您多年,因爱而不得,孕期时常失眠,木槿一死,她才彻底承受不住,望太子勿要怪罪太子妃……”
沈翌瞳孔一缩,“爱慕多年?”
陆莹哭得双眸通红,一想到陆莹所受的委屈,几乎泣不成声,“是,主子早就爱慕你,因您的救命之恩,她一直记得您,在护国寺,她甘愿未婚失贞,不止是为了报恩,更是因为仰慕您。”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掀开盖头时,她羞赧的双眸,他手指轻颤,呼吸不由一窒,直到这一刻,方才体会到何为锥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