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晴不止生得美,才情也出众,十三岁那年她的画就已享誉京城,她身份地位,样样比自己高。连陆莹都觉得,比起自己,刘婉晴更适合太子妃之位。
纵使如此,陆莹也无法想象,太子心有所属的画面,可秦臻这封信,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愤怒与嘲讽,人在极度愤怒下,很容易说实话。
接触过几次,陆莹对秦臻也算有几分了解,她骄傲跋扈,人也自负,比较心直口快,以她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故意骗她。
她为何想与自己联手,刘婉晴究竟做了什么,才令她感受到威胁?陆莹本想交代一下木槿,让她打听一下刘婉晴的事,看看刘府近来发生了何事。
目光触及这封信时,她的神情才敛了起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木槿虽然擅长打听消息,也能完成好陆莹交给她的事,行事却不如莎草稳妥,今日若是莎草去御膳房,她根本不会搭理传信之人。
木槿这性子当真需要再磨一磨,否则日后定然会被人利用,当初陆莹入宫,章氏其实想让她带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把木槿留在府里,木槿得知此事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许久,第二天眼睛都肿了,陆莹也有些舍不得她,出嫁时,终究还是带上了她。
其实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皇宫。
陆莹拿火折子点燃了这封信,火舌将信纸吞没时,她才板起脸看向木槿,“你可知信上写了什么?”
木槿连忙摇头,“这是写给主子的,奴婢岂敢偷看?”
陆莹声音比平日严肃许多,“连信上是何内容都不知道,你就胆敢乱传,就不怕这封信会害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精致的面孔紧绷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木槿心中一阵胆寒,腿一软跪了下来,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对方捏着信,对她说,她们主子有意与太子妃合作,前有狼后有虎,否则,单凭她自己很难坐稳太子妃之位,她说完,就将信塞给了木槿。
木槿怕耽误了要事,迟疑再三,才悄悄带了回来。她红着眼眶,惶恐道:“可是信有不妥之处?是奴婢蠢笨无知,犯了大错,奴婢再不敢了。”
陆莹只淡淡望着她,没吱声。
木槿愈发笃定这封信会给主子惹来祸端,她怕极了,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莎草也有心让她长记性,冷声道:“凡事本该三思而后行,你在我们跟前鲁莽松懈也就算了,出了宜春宫竟也如此没脑子,再这般下去,主子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祸害的。”
木槿满脸羞愧,自责和恐惧一股子淹没了她,她一边掉眼泪,一边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不一会儿额前就破了皮,陆莹蹙了蹙眉,出声打断了她,“起来吧,你先去帮我打听一件事,打听完,接下来一个月都别出宜春宫,将《弟子规》、《大学》、《中庸》各抄三遍,什么时候掌握了其中的道理,什么时候再来认错。”
章老在世时,并未因章氏是女儿就娇惯纵容她,对她的学业抓得同样很严,她自幼跟兄长一起读书识字,说句学识渊博都不为过,她教导陆莹时也并未只教她女德,《大学》、《中庸》、《弟子规》皆是陆莹启蒙后,认真学习过的书。
她想磨磨木槿的性子,让她沉淀下来,才提了要求。
第二日木槿就打听到了陆莹想知道的事,木槿道:“前段时间,太傅有意给她说亲,男方是镇国公世子爷,本是极好的姻缘,刘姑娘却不肯点头,听说她宁可入三清观清修,也不肯嫁人。”
木槿说到这里,才小心翼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将那句“众人皆说她惦记太子”憋了回去。
木槿下去领罚后,陆莹才有些出神。她尚且记得上次在安王府,秦臻对刘婉晴的针对和忌惮,也记得刘婉晴得知她就是未来太子妃后,隐晦的打量以及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圣上没有赐婚前,刘婉晴最有望成为太子妃,陆莹也以为她会嫁给太子。
皇上赐婚时,她要求见太子一面,便是想问问他是否有心上人,是否当真愿意娶她。
她不想因为自己,拆散了有情人。
难不成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了恶人?他对她的排斥和不喜,难道只是因为已心有所属?
之前,陆莹从不会杞人忧天,她一向勇敢坦荡,想得到什么就会默默努力,不彷徨、不茫然,认准后坚持就是。得知沈翌幼年有那段经历后,她一直在勇敢地付出,以期能温暖他,这一刻,她却生了退缩之意。
莎草隐约猜出信上写了什么,见主子神情黯然,她轻声劝道:“主子不必多想,京城想嫁给太子的姑娘又不止她一人,太子之前不曾娶她,就说明对她无意,两人之前没缘分,之后也未必有,您呀,就放宽心,如今殿下来宜春宫的次数都比之前多了些,您和太子会越来越好的。”
陆莹闻言,笑容略显苦涩。
他们之间半分沟通都没有,又哪里会变好?就算他不喜欢刘婉晴,也不可能喜欢她。上次试图与他沟通时,他却只是将她推倒在书案上。
陆莹想要的并不多,她只盼着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在他心中,她兴许只是个暖床的工具人吧?
这一刻陆莹甚至生出了和离的念头。
皇上回宫这日,身为太子妃理应陪太子一起恭迎皇上的归来,午时,小太监才跑来宜春宫,通报道:“太子妃,皇上即将抵达皇宫,太子正在殿外候着您,您若已收拾妥当,就随奴婢出发吧。”
陆莹出来时,果然瞧见了太子,他一袭绛紫色衣袍,正站在不远处,他身姿挺拔,神情很淡,陆莹才刚靠近,正要行礼,他便已抬脚朝午门的方向走了去。
陆莹行礼的动作一顿,坚持行完了礼,他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还不跟上?”
陆莹默默跟了上去。
他腿长,三两步就再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陆莹追了几步,实在追得辛苦,她默不作声放慢了步伐。
她一放慢脚步,沈翌自然察觉到了,忍不住拧眉看了她一眼,她微垂着眼睫,模样显得甚为乖巧,唯有微抿的唇,昭显着她的倔强。
饶是早就清楚,她不像表面那般柔顺,瞧见她无声的抗议时,沈翌还是忍不住蹙眉,“想迟到不成?”
陆莹只恭敬回道:“女子不像男子腿长,走太快仪态全无,只怕更加失礼,父皇才刚入城门时间理应够,太子不必等妾身,您可先行一步。”
敬茶时,他不就是一个人先过去的?
沈翌蹙眉,只觉得她今日怪怪的,不止今日,其实醉酒的前一日,她脸上就没多少笑,还试探着将他往许姣那儿推。
醉酒那晚,他刚将她丢到汤池时,她还胆敢让他走开,说他讨厌,全不似后面乖巧可人。
以为她仍旧在赌气,沈翌无端有些烦躁,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跟女人相处的经验,更不会放下身段解释什么,直接丢下她大步离开了。
陆莹心中无悲无喜,她来到午门时,才发现不仅太子到了,庄贵嫔也已经到了,他气场实在太冷,庄贵嫔默默站在一侧,也没与他搭话,直到瞧见陆莹,庄贵嫔才笑了笑,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三皇子和六皇子也走了过来,几个皇子中唯有他和六皇子没去行宫,六皇子过来后,就亲热地喊了一声“太子哥哥”,三皇子则喊了声“皇兄”。
太子只略微颔首。
六皇子看了陆莹一眼,笑道:“皇嫂怎么没把小皇孙抱出来?”
三皇子也不着痕迹看了陆莹一眼,上次见她,已是好几个月前,当时她就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美得不似真人,谁料生产完,竟比之前又添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风韵。
三皇子礼貌地收回了目光。他之所以一次次去找太子求情,其实与陆莹也有些关系,陆莹转告给二公主的话,二公主虽未听懂,三皇子却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自然对她很感激,这会儿便主动道:“外面有风,小家伙年龄尚小,抱出来自然不妥。”
陆莹附和着点了点头。
又等了半刻钟,才瞧见天子仪仗,皇上下车后,就亲自将太后扶了下来。旁的嫔妃也一一下了马车,哪怕路上走得慢,众人脸上仍旧染着倦色。
陆莹随着太子,见完礼,就上去搭了把手,扶了太后一把。
太后笑着看向了陆莹,道:“听闻小皇孙已经满月了,身子可壮实?”
陆莹笑道:“他一切都好,谢皇祖母挂念。”
太子淡淡道:“父皇和皇祖母先回宫吧,舟车劳顿也该乏了。”
皇上回宫是大事,为了给他们接风洗尘,庄贵嫔还操办了宫宴,宫宴晚上举行,因是家宴,其实没太多人,席间陆莹无疑成了焦点,皇上还笑道:“因朕身体不适,也没能赶上安安的满月宴,等到他周岁时,再给他大办吧,届时朕亲自主持他的抓周宴。”
陆莹连忙谢了恩,她言行得体,笑容甜美,跟在他面前截然不同,沈翌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心中也无端有些烦躁。
太后最惦记皇子们的亲事,便问了一下吉时可定,钦天监已选出了吉时,两个月后便是睿王大婚的日子,三皇子因年龄小一岁,婚事定在明年。
关心完皇子,太后才看向太子,笑道:“你成亲最早,侧妃也该提上日程了,需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才行。”
太子神情很淡,闻言只道:“孙儿心中有数。”
庄贵嫔记得太后一直很喜欢许姣,笑着卖了个好,“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太子将许家那丫头召去了崇仁殿几次,说不准很快能再添子嗣。”
太子闻言拧了拧眉。
太后笑道:“当真喊去了?哎呦,还真不容易,这桩亲事成得就是好,太子也总算开窍了。”
清楚许姣的身份不堪为侧妃,她含笑看向了皇上,“哀家记得晚晴那丫头很是不错,不若给她侧妃之位?至于许姣,就先封为才人吧。”
刘婉晴是公主的伴读,时常出入皇宫,一向讨太后的欢心。
太子神情冷漠,眸色沉得有些深。
皇上瞥了他一眼,委婉道:“母后先别操心了,这事日后再提不迟。您累了一日了,先吃点东西吧。”
太后也确实饿了,没再多说什么。
宫宴结束时,夜色已深,两人一前一后向东宫走去,宫女和太监则跟在两人身后,唯有两个小太监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
沈翌向来话少,也甚少主动找话题,见她在宫宴上言笑晏晏,面对他时,唯有沉默,沈翌多少有些不悦,只觉得她胆子真大,竟敢给他甩脸色。
一直入了东宫,陆莹才冲他行了一礼,提出了告辞。谁料他竟跟着她入了宜春宫。
他们回来时,安安已然睡着。
见他也来了,莎草请完安,就识趣地将小皇孙抱去了偏殿。
室内仅剩两人后,气氛无端有些冷凝。
她没再像以前一样,含笑来给他宽衣,只沉默站着,倔强无比,他都随她来了宜春宫,见她依旧在赌气,他冷声道:“陆莹,你最好识趣些。”
陆莹没料到,他开口就是警告。
她揉了揉眉心,一时只觉得疲倦,沉默了半晌,直接道:“妾身知晓,自打成亲后就一直不讨殿下喜欢,殿下若当真厌恶妾身至此,不若咱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