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官绅一体纳粮魏云弈的人选问题【求月票】

张正明闻言,眼神微微变化。

他是一个孤臣,没有子嗣和亲眷。

也没有庞大的家族。

为官的几十年,兢兢业业,从来是刚正不阿、坦荡、且严厉。

朝臣们大多数对其,除敬仰之外,更多的是畏惧和惶恐。

就如之前的李芳,说是当时的内阁二号人物。

但对于张正明,依旧不敢正面相对。

因此。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太傅大人,除了公事外,心中再无其他。

但实际上,张正明心中何尝又没有情谊呢,

只是犹豫自身为主特殊。

他将个人感情,全部都隐藏了起来而已。

如今听到已经离开数年,即将回来的亲侄儿。

眼中也不由露出一丝意动。

即便此前,嘴上对于那个侄儿,多有怒其不争的意思,可那始终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啊。

但很快,张正明就将脸上的情绪全部都收敛起来,板着脸道:“出去都两年八个月年了,现在倒是知道回来了,连家书都没来一封,简直不像话!”

不愧是太傅大人,在隐藏心思这方面,整个大魏,堪称是无人可比了。

连宋公文闻言后也不由一愣,可立即就听出那席话中的意思。

口头上确实在责怪,但转念一想,也有关心的意思。

否则,怎么连离开的日子都算的那么清楚呢?

不过他也非常清楚。

老师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顿了顿,宋公文道:“老师,您刚刚还劝解学生,说要多对鸿志上上心,了解了解,可现在,应星兄还不容易回来了,您却又如此。”

“应星兄虽说不喜欢读书,但心中也有报国的想法,您应该支持欣慰才对啊。”

此话一出,让对面的张正明一愣。

没错。

自己是这样劝解宋公文的。

只不过轮到了自己头上,却有些看不清了。

当即,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鸿志是做出了功绩,有将帅之才,还年轻,不一样的。可我那侄儿呢?都已经四十了,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啊。”

“再说,就他鼓捣的那些东西,你觉得真对国家社稷有用吗?恐怕没有吧?”

“怎么没有?”

宋公文当即道:“这段时间,我与应星兄时常往来信件,别的不说,就说他这数年游历各大山川,对于我大魏各府地势山河都非常了解。”

“再有,他还对铁器炼制、布匹纺织、甚至于农务种植等等有自己的见解,让学生我大开眼界。”

“这些东西,怎么说对朝廷社稷没有用处呢,学生觉得,老师您应该去多了解了解。”

说到这里,他继续道:“读圣贤书、明圣人之言,确实有利于治国,但学生倒是认为,大魏若想要强大起来,不能只依靠圣贤书。”

这一席话,宋公文说的非常认真。

即便他出生在书香世家,也是科举功名出身。

可心里觉得,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仅仅依靠这些是不行的。

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

不然谁都去研究圣人之言,去考取功名,也是不行的。

当然,宋公文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话,若放在其他文人或者大儒面前。

肯定要背上一个大逆不道的骂声。

但他知道。

老师虽说也守旧,可还是明事理的,只要说的在理,便也能接受。

而那位应星兄,就是因为对读书并没有兴趣,加上年少叛逆。

如此,叔侄二人才一直没有好好交流。

现在。

自己深受老师关照。

觉得完全有必要调和两人的关系。

他知道,老师年纪大了,身边也要有人照顾才行。

而张正明听到这句话后,也陷入沉思当中。

这些年来,自己对于那个侄儿的关注太少,对方经历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

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很久之前,一副不争气的模样。

如今,听到宋公文这些话后。

知道那个侄儿。

或许会比想象中的更优秀。

张正明守旧,但实际上并不迂腐,明白那一席话中的意思。

当即,他深吸一口气,继而道:“你说的我明白,好了,不聊这些了,最近变法之事的进展如何了?我得到消息,江南士族准备上京,你打算如何应对。”

宋公文是实施摊丁入亩的负责人,无论此事有何意外,他都要首当其冲。

此前,龙阳府一地,张正明还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压制住。

可现在的话,是整个江南的士族都闹了起来。

他再想要压制,也很难做到。

而王守元那里,最近也没有消息传来。

按照张正明的估计,或许正在与士族们周旋呢。

只不过,那些人上京师的消息,是已经确定了的。

为的,也正是摊丁入亩。

因此,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然的话,若真在京师闹起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老师放心。”但这时候,宋公文却微微一笑,道:“今日一早,学生已经收到了守元兄的消息,不过他因为身份,不能妄动,所以让东厂转告。”

“守元兄说,他已经收集到一个名单,而名单中的人,大多数都是与白衣门有牵连的。”

“就连幕后的证据,守元兄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特意提醒学生。”

“一但江南士族们上了京,便可以一网打尽!”

王守元现在不仅是两江指挥使。

还是江南士族的领袖。

几乎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

而宋公文,因为变法,已经站在了士族的对立面,被士族视为仇敌。

这般情况下,二人之间最好是不要相互传递消息,不然万一被发现了,那此前所做的一切,怕是会功亏一篑。

在加上之前李芳的事情,让宋公文明白了江南士族的狠辣手段。

如此,也是为了对方的安全着想。

可东厂就不同了。

他们私下里发展的眼线和细作,隐藏得非常深。

利用东厂来传递消息,几乎不可能会被发现。

当初宋公文在离开龙阳府之前。

也让王守元,多多依靠东厂,可以方便行事。

“原来如此啊!”张正明听到此话后,也是眼前一亮。

的确,因为要避嫌,王守元这段时间,连作为老师的自己都没有联系。

本来他也在思考,消息该如何传递。

却没想。

东厂居然有这个作用。

当即,张正明不由感叹道:“陛下组建东厂,果然英明啊,还有王瑾,此人办事确实厉害。”

“不错。”宋公文点了点头,道:“王公公虽是太监,但却有拳拳报国之心,就连学生,对他也非常敬佩。”

可以说,太监不仅不受文人待见,连武将也看不上。

但王瑾的出现,还有最近办的事情。

却让师生二人有些敬佩。

张正明知道,那些人入了京师,就是羊入虎口,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

不过很快,他却蹙起眉头,继续道:“没想到,江南士族居然和白衣门牵连的那么深,看来我之前,还是小视了他们啊。”

如果说士族势力大一点,只要不完全危机到朝廷,那根本没什么。

可现在,那些人居然勾结了逆贼白衣门。

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当初在先帝时期。

白衣门何其猖狂,意图颠覆大魏。

若不是当初及时发现,然后施以强硬手段镇压下去,天知道在发生什么。

本来,那时候张正明还在想,为何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即便是前朝余孽也不行吧?毕竟前朝都覆灭多少年了?

如今想来,这其中势必也有士族们的影子。

“没错,那些士族,的确胆大包天。”

这时候,宋公文开口了,继续道:“不过好在,现在被发现了,且都在掌控之内,闹不出什么事情,至于白衣门,学生从王公公那里得知,东厂也开始重视、并且采取手段了。”

闻言,张正明点了点头,如果放在之前,白衣门让东厂处理,他有些不放心。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见识道了王瑾的手段后,知道此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尤其是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东厂着手处理白衣门,会不会受陛下指示呢?

当即张正明抬起头。

宋公文看到这一幕,当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学生也是这样想的,白衣门对朝廷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也是前朝余孽,陛下不可能不重视。”

此一处。

师生二人顿时相视一眼。

不由再一次感叹,陛下的手段之强啊。

才登基三年,就着手做出变法、宣战高阳国、对付前朝余孽等数件大事。

如果是单独一件还好说,但现在是好几件,且每一件都无比顺畅。

尤其高阳国之战,更是打出了大魏的无上威严。

更为重要的是。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陛下还要每日批阅奏折。

这是一般帝王能做到的吗?

果然不愧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君主啊。

不过,他们很清楚,想要真正成为千古一帝,是很辛苦的。

想来陛下,这段时间,肯定是夜以继日吧?

作为臣子的自己。

怕是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二人如此想到。

这时候,张正明顿了顿,然后道“既然守元已经定好的计划,那就照这个实施。”

“也正好,在京师将江南士族一网打尽,可以省下了诸多麻烦,没有了江南士族的支持,想必日后处理白衣门,也会方便许多,此事,我们暂时不要去理会。”

“学生明白。”

宋公文点了点头,知道白衣门始终是江湖势力。

虽有反贼的名头,但朝臣们暂时还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此时,还牵扯的摊丁入亩。

要谨慎。

旋即,他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今日与老师相聚,除了变法和白衣门之外,学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学生准备在等全国变法完成之后,准备施行另一项改革措施,官绅一体纳粮!”

此话一出。

张正明神色微微变化,然后邹起眉头。

因为这件事情,对方曾经在《大魏安国策》中提到过。

所谓的官绅一体纳粮,就是官员和士绅也需要缴纳赋税。

简而言之,可以理解为废除官员、和地主,以及士人们的免税权!

须知,大魏延续前朝制度。

在赋税这一块,官员和士绅们是有特权的,即只要家中有人考取功名,亦或者为官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不用缴纳赋税。

因此朝廷的税,基本上都是从百姓头上收取的。

即便税少,但百姓基数非常庞大,因此每一年的税收并不是很少。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士绅和地主兼并的田地越来越多,所以百姓交的税也越来越少。

因此才有了摊丁入亩,说白了,是减轻百姓的负担。

可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变法成功了,收税的对象并没有变化。

而那些大户、以及官员们,虽然也因此损失了些什么。

但实际上,算不上伤筋动骨。

毕竟税并没有收到他们的头上来。

不过,一旦开始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就完全不一样了。

几乎相当于全民纳税。

试想一下。

一旦能做成,那朝廷的税收,绝对可以大大提升。

可以说,这项改革措施,比摊丁入亩更好,也更进一步!

只是,如此也带来了一个问题。

就是相当于完全站在了所有官员和士族、地主、乡绅们的对立面。

如果说,摊丁入亩的推行,是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而官绅一体纳粮,直接就是在他们碗里面抢食。

前者,若是朝廷强势一些,士族官员们,还会选择妥协。

但后者,就会引起这些人的奋力反抗。

如果闹起来。

也绝对会更凶!

也正因此,张正明才显得很郑重。

太难了,这几乎是站在了除百姓以外,所有人的对立面。

当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此事是必须要进行的,但现在,是不是有些早了?摊丁入亩,本就让士族们不满,若再施行官绅一体纳粮,怕是平日里那些对你和颜悦色的同僚们,要直接对你动手了。”

此前,张正明也想过类似的改革措施,但最后觉得有些激进。

加上此举,万一闹大,几乎无法收场。

会直接动摇国家根基。

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说官员们,就拿一些举子们来说。

有多少人是真心想要当官,真心想要为国效力的?

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多数,更是为了那一点点不用纳税的特权。

如今,朝廷要将其废除,官员和士绅们不闹,天下举子们就得先闹起来。

“老师,学生也知道此项改革,比摊丁入亩更难,但学生觉得,不管如何,都必须要施行下去。”宋公文思索了一下,道:“学生这些日子打理户部,发现税收在年年减少,尤其是此次北境和高阳之战,居然连银子都很难拿出来。”

“也就是高阳之战结束的快,减少了户部许多的压力,可问题在于,日后若还有大战怎么办?”

“没错,孙大人已经在筹备边关互市,但在没完全做起来前,那点银子对朝廷来说,完全等于杯水车薪,而且,朝廷各方面都要用到银子,国库的压力太大了。”

说到这里,他继续道:“尤其是上次,您也说了,草原出现了一位霸主,怀疑此次北境危机,就出自此人的手笔,有试探之意。”

“万一,草原十八部真正联合起来,那又当如何呢?朝廷势必要调集更多的大军,那银子从哪里来呢?只能从税收上面来。”

宋公文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提高税收,充盈国库,以此来应对更多的危机。

再者,他还非常清楚,除了北境之外,还有南境,近日也在蠢蠢欲动。

不仅如此,沿海地区的海寇。

以及西南乌斯边境,也存在着争议和混乱。

可以说。

若不是大魏足够强大。

堪堪是这几个方向的对手,就无法应对了。

而能解决这些事情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大魏一直维持着强大的军队,如此,才可以算得上高枕无忧。

可想要维持强大的军队的根本是什么?就是钱,就是银子。

没有银子,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所以。

宋公文觉得。

必须想尽办法弄银子出来。

至于会不会得罪人,他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自己早就引得全天下士族的敌视,再多来一些,并没有什么。

至于宋公文为何在之前用这个法子,来解决北境和辽镇银子不够的问题,不仅是因为时机不成熟,也是由于此举需要大量的时间,根本就等不及。

如今,摊丁入亩施行顺畅,算是打下了基础。

也该是时候进行准备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张正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但此事,需要好好计划才行,正如你所言,要等待摊丁入亩完全施行之后,不然到时候士族、举子、以及官员们都对此不满,选择联合起来,就不好办了。”

“你也知道,如今科考正在进行,不久之后就要起殿试,举子们都聚在一块,若知道了此事,容易生事。”

他是太傅,是首辅,需要考虑的更多。

虽然知道官绅一体纳粮,对于朝廷税收来说,绝对是最好的举措。

但也需要讲究时间和分寸,不然就容易适得其反,更有可能,让此项改革措施还未进行,就直接失败。

因而,必须好好计划,在时机真正成熟的之时,再行实施。

“学生明白了。”

宋公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也很清楚,此事不必摊丁入亩,急不得。

尤其是如今科考正在进行。

须知。

这是当今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马虎不得,是不能出乱子的。

当然,宋公文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之一。

也是担心会有问题。

才特意和老师商量一下,如今对方给出意见,让自己等等,自然不会继续坚持。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张正明一笑,并没有继续谈论此事。

但很快,他顿了顿,道:“应星此次回京,不知道会先去哪里,若是去找你了,你与他说说,让他回来住吧,我这个做叔父的,尽量不会唠叨。”

果然。

老师口上不关心。

但最后,还是很在意的。

“是,老师。”

宋公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二人告别后,就各自一前一后离开了院落。

与此同时。

在京师东城门口。

一名风尘仆仆、头发有些杂乱的中年人,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站在了城门之下。

“两年多了,总算是回来了。”中年人看着来往的热闹人群,心中有些感慨。

只见中年人身躯挺拔,眉眼清明,即便衣衫有些褴褛,但身上那股精气神却还是隐藏不住。

活了四十多岁,但从二十岁之后,他几乎都在外面闯荡,走过了无数的山川大河、见过各种珍奇事物,虽然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

但现在,人到中年,也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如今再一次回到了京师。

心中有些许亲切感。

“先去哪里呢?”

中年人稍稍思考了一下,喃喃自语:“叔父见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生气的,还是先不去了。嗯,就去公文兄的住处吧,也好收拾收拾。”

“不过公文兄现在是内阁次辅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待见我。”

中年人哈哈一笑。

京师。

乃是天子脚下。

想要进去,必须要查明身份。

不过这对于中年人,到没有什么。

当即也不再犹豫,走到城门接受检查后,就走了进去。

...

京师城东,宋宅。

虽说宋公文如今已经是内阁次辅了。

但还是和之前一样低调,也依旧住在以前的宅子里。

在大堂中。

宋夫人端来一碗热汤,放在了桌子上。

宋公文点了头,然后道:“夫人,再多来几个菜吧,应星兄看来是饿坏了。”

说完,他抬起头。

此刻,在对面正坐着一个中年人,端着碗,正在埋头大快朵颐,那吃相,几乎和宋鸿志有的一拼了。

而中年人在听到宋公文的话后,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又喝了一杯热茶,然后道:“公文兄,你这就不对了,我这不是饿坏了,而是一直在外,很少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嫂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丝毫不减当年啊。”

中年人,正是当朝太傅张正明的侄儿,张应星!

口中的嫂夫人,自然是宋公文妻子。

须知。

宋幼薇之所以厨艺超群,

就是因为得了宋夫人的真传,最后青出于蓝了。

“应星兄,你还是吃完了再说话吧。”宋公文闻言,当即一笑。

自己与张应星的关系,虽算不上莫逆,但也是好友。加上当初他还是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此人只要在京师,就经常来府上蹭吃蹭喝,因此说话也不客套。

张应星也没多说什么,当即开始认真干饭。

显然,正如之前所言。

确实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的饭菜了。

这也难怪。

他多年来一直漂泊在外,完全算的上风餐露宿,有的干粮吃就已经不错了。

良久。

张应星将桌子上十多份饭菜,加上热汤,全部一扫而光。

着实把宋公文都给吓着了。

当即,又让下人去准备一壶热茶,当即道:“应星兄,两年在外,肯定见过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吧?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次,我做个学生,听你说可好?”

“什么学生不学生的,你给我的信,可不是这副语气啊。”

张应星笑了一声,他本来性情就洒脱不羁。

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拐弯抹角。

也正因此。

与作为当世大儒的张正明,有时候确实聊不到一块。

当即,张应星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多走了一些地方而已,说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公文兄,此次我来你府上,可是有事相求的。”

有事?

宋公文一愣,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道:“但说无妨。”

“公文兄,你现在是内阁次辅,地位不同以往。”

“所以我此来,只为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张应星深吸一口气,神情认真道:“望公文兄,能推举我做官!”

做官!

此话一出。

宋公文有些无奈。

果然,是为了此事吗。

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好友,心中一直有当官的想法。

不过此前也只是想法,但并没有真正付出行动。

可现在,看对方的语气,显然是认真了。

随即,宋公文一笑,道:“此事你和我说做什么,你可以去求老师啊,是太傅,首辅,又是吏部尚书,想要给你个一官半职,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现在虽然是次辅,但才上任多久啊,所以你的希望,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吧。”

正如他所言,以张正明如今的权势。

让一个人当官,那是轻轻松松的。

尤其是此人还是对方的侄儿,直接说就好了。

至于老师与学生之事。

宋公文也并没有瞒着对方。

毕竟怎么说都是好友,又有一层关系在,完全值得信任。

只不过,当张应星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就摇了摇头,不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叔父,让他以权谋私,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我也不是没提过这种事情,当时他就怒了,你现在让我再说,怕叔父要直接上手了。”

“噢?”

闻言,宋公文面色微微严肃,当即道:“老师不会以权谋私,我就会了?应星兄,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话虽如此,但语气却带着玩笑之一。

不过。

若是让他真去以权谋私,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宋公文非常清楚,如今自己的位置,那是因为陛下天恩。

如果在这种时候,就开始使用手中的权力,为别人谋求官位,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即便是好友,也绝不会如此。

当然。

宋公文心里清楚。

自己这位好友是有能力的。

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肯定能做出一些事情。

因此语气虽然严厉,但并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

而他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要测试一下对方,不可能随口答应。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张应星道:“这些日子你从我信中,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确实想要为朝廷做事的,尤其是这两年,我走遍各地的山川河水,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北方雨水稀少,容易导致干旱,而南方雨水量多,容易形成水患,简而言之,就是旱的旱,涝的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北到南,多数的时候是走陆路,但陆路慢,时间久,若是能在这两者之间,开辟出一条运河,那就完全不同了。”

“不仅能节省大量的时间,还能将南方的繁荣带给北方。”

说到这里,张应星顿了一下,继续道:“内政和经济方面,我并不如你了解,但你应该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果然。

宋公文闻言后,当即陷入了沉思。

的确,能使能用一条运河,将南方和北方都连起来。

那往来就会更加方便,且南方的经济,也能够带动北方。

毕竟,在这方面,北方是不如南方的。

从士族多在江南一带就知道了。

尤其他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那就是京师的位置处于北方,可以完全控制。

可江南,因为远离京师,所以在某些时候很难加以掌控。

而这条运河,就等于将两个地方连了起来,未来朝廷也更容易的控制南方。

可以说。

一但运河开通,好处多多。

只是很快,他就皱了皱眉头,继而道:“你想法是好的,可问题就是,北方到南方这个距离有多远你知道吗?想要完全打通,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银子吗?”

“你现在说的是一句话,但执行起来太难了,何况现在朝廷有没有多少银子,怎么去做?”

“这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提出意见和想法。”

张应星当即一笑,然后道:“不过公文兄,你对于我大魏的地势,还是不够了解,虽然南方与北方的距离很远,但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这一段路中,有着河水进行连接。”

“不说是开运河,就需要真正建一条运河,只需要将各条河水之间打通就行了。”

说着,他从抱负中拿出了一卷巨大的水图,继续道:“这是我画的,你看看就明白了。”

张应星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去的。

宋公文当即将水图接过。

果然。

上面将大魏北方和南方各条河流都标注的极为清楚,不仅有大的,也有小的。

连最详细的舆图,都完全比不上。

“这...”

宋公文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好友,只是出去两年,就能将大魏的河流记录的如此详细?

当然,详细归详细,不代表大运河的事情就能成。

即便有河水连接又如何呢?

在这一段路上,可是还有许多山川呢,想要凿开,需要多少人,费多少功夫?

不是他觉得运河的这个主意不好,实在是因为太费时费力了。

朝廷本就缺钱,在来上这么一个工程,根本扛不住。

当即,宋公文将水图给收起,然后道:“我记得前段时间,你不是在研习冶铁之术吗?还有什么水车之类的,怎么现在开始画水图和地势了?”

之前两人来往过许多信件,他自然知道对方做的事情。

“孤陋寡闻了吧?”

张应星一笑,然后道:“水图地势只是我研习的研习的众多方向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冶铁、纺织、制盐、兵械、农物,说到农物,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叫做马铃薯的海外之物,不仅口感好,而且生长的极快,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这一席话。

饶是宋公文听到后,也不由有些头晕目眩。

太多了,太繁杂了。

自己读书就已经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

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了解这么多,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且每一项,听起来似乎都非常不错...

全才啊...

宋公文不由感叹。

不过,他今日本就与张正明聊了许多事情,如今确实有些有头大了,罢了罢手道:“好了好了,应星兄,你的才能我都知道了,还是说说你当官的事情吧。”

“我倒是想知道,你懂这么多东西,若是在朝廷任职的话,想去哪里?”

说实话,如果真如对方所言。

能将说的那些,全部都了然于胸的话,那确实有些难以安排。

“去哪里?”

张应星听到此话后,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工部适合我。”

工部?

宋公文点了点头。

的确,工部确实适合。

只不过,他暂时还做不了主,当即道:“行,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当官的事情,你不要急,朝廷现在事多,北境还在打仗,你可以去等等。”

这段时间,身为户部尚书的自己,因为打仗的事情,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边关互市,江南的摊丁入亩。

他真的有些分身乏术了。

“无妨。”张应星道。

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说实话也真的有些累了。

如果立即上任的话,确实有些适应不了。

不过很快,他再次开口道:“说到打仗,公文兄,我在路上就听说了,鸿志那小子,升任了辽镇指挥使,当了将军不说,还灭掉了高阳国,此事可当真?”

“那还能有假?”

宋公文闻言,当即直接道:“不过此事,确实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自己儿子第一次打仗,就灭掉了一个国家。

任谁怕是都很难相信吧。

“我就说吧?”

这时候,张应星道:“公文兄,当初我就跟你说了,鸿志这小子像我,将来会有大出息,现在一语成谶,如何?”

“你说的对...”

宋公文点了点头,也为儿子骄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那句话中的问题,忍不住道:“什么叫像你?那是我儿子,明明是像我!”

儿子立下了灭国之功,别提有多长脸了,现在居然说儿子跑来说像别人。

怎么还能忍得了。

“行行行,我也不与你争执了。”

张应星打了个哈欠,显然有些累了,然后开口道:“公文兄,你给我弄间客房,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实在是乏了。”

“你不回老师那里?”

闻言,宋公文微微蹙眉,道:“应星兄,老师虽然嘴上在骂你,但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今日还在问呢,你洗漱一下,就去见老师吧,都三年了。”

他现在还记得离开那座院落之前,张正明那关心的语气。

现在张应星不回去,宋公文觉得该劝劝才行。

“我何尝不知道叔父关心我呢?”

张应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只是我现在一事无成,叔父又是一个要强的人,就这样回去,会让他失望的,你也知道我想当官,除了因为自己外,就是想要在叔父面前证明。”

“即便没读过圣贤书,没有考取功名,可已经能成一番事业,能为国尽心。”

说到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

张正明当初骂自己的话,张应星是在意的。

之所以学这么多东西,也是想要在另外一方面,证明自己没错。

“这...好吧。”

宋公文本想再说点什么,可也知道这位好友的性子。

若是逼急了,怕是连自己府邸都不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留下,之后再想办法。

当即,他没有继续开口,而是直接招呼下人,去收拾一间客房。

至于张应星当官之事。

宋公文觉得,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需要一个契机才行。

有才华,但也要有名义!

就这样。

张应星在宋宅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期间,他几乎都呆在屋子里呼呼大睡。

没办法,走了这么久的路,又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要好好休息才行。

而也就是这一日。

宋公文早早走出了宅邸。

今日虽然不需要上朝,但却是御前会议召开的时间,必须要早点到场。

毕竟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北境与高阳国之战、还有变法、以及今年的税收,也要上来了,必须要在陛

至于皇宫中的魏云弈呢?

起的也很早。

其实,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当然也并不全是修炼,而是被一个问题困扰。

至于问题,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开凿大运河,以及修建魏直道这两件事情,魏云弈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而这,也让他非常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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