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笑声,不轻不重,却还是惊扰了愣神中的虞软软。
女孩扭头,剪水秋瞳撞入霍栩微微上挑的眼眸。
虞软软:“???”
【笑?这家伙,是在笑?】
【他脑子磕了个包,长了血块,都要开颅了,还笑得出来?】
他看她时,眼睛里的光差点将她灼伤。
虞软软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抬脚走进餐厅,将手里的砂锅放到了桌上,轻咳一声以缓解尴尬,“那个……你救了我,是因为我,才导致延误病情,我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也没什么可以帮你,顶多做点吃的,你看合不合胃口?”
“不喜欢我再重做。”
重做?
霍栩一怔,有些啼笑皆非。
她刚刚不是还在心里理直气壮地说,爱接受接受,不接受拉倒,这就是她虞软软的报恩方式么?
怎么突然又改口了?
“阳春面?”霍栩嘴角的弧度微微抿着,刻意压制心里的窃喜,不让情绪泄露地破坏了这温馨美好的气氛。
“对啊。”
虞软软依旧没有去看霍栩的眼睛,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太亮了,她怕看一眼会沦陷进去。
感觉男人的身影朝她逼近,投射在她身上的两道视线,存在感越来越强,虞软软不由得僵硬了手脚,突然把砂锅一端,“算了!这个是我自作主张做的,没问你意见,作为答谢礼的话,好像不够诚意!要不然……”
一只温厚的大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背,“我喜欢。”
低沉的嗓音,语调微微上扬,磁性悦耳。
虞软软再度体验到,什么叫令人耳朵怀孕的声线。
喜欢……
这两个字眼,像是长了触手的电流,钻入耳膜,然后顺着神经末梢来到胸腔和心脏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
虞软软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耳根发烫,脸颊涨红。
她澄眸失神地瞪大。
脑子里忽然就闪过那个不着边际的梦。
“我爱你……”
就是这道低沉磁性的音质,当初在她的耳边呢喃,就像是一道刻骨铭心的烙印,滚烫的烙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爱?
这个字眼是多么普通,但又多么奢侈。
她怎么敢奢求霍栩的爱?
想要得到他的爱,是会遭天谴,下地狱的。
虞软软没有发现,在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的瞬息,身旁男人脸上的笑容倏然凝滞,但也只是凝滞了一瞬,很快他垂下眼睫,以掩饰眼底的落寞。
再度掀起眼皮时,凤眸内只剩下一片自嘲和命运无常的感慨。
原来那天,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真的将心里话说出口了,软软听见了,却没听清。
她当时一定睡着了,所以以为那是梦。
一个在昏迷中认清了自己的所爱,一个在睡梦中听见了他的告白。
他们都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意。
可偏偏醒来后,这个梦却如此清醒。
他没有忘记。
她亦记得很清晰。
但一个不可说,另一个只当是大梦一场。
多可笑,多可悲。
霍栩突然想起云鹤道长说过的话,有求必应符可以帮他实现愿望,但同时也会将他拉入地狱。
软软觉得,得到他的爱,是会遭天谴,下地狱的。
那么,这个地狱,就由他一个人来下。
“我喜欢吃你做的阳春面。”
他自嘲一笑,从前他不懂感情,如今终于懂了,却只能克制隐忍,小心翼翼地去规避言语中任何可能产生误会的词汇。
这大概,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
虞软软一愣,还没回过神,霍栩已经从她手中接走了砂锅。
不知为何,她感觉男人身上的气压变了,明明刚才情绪还很好,突然就变得很低落。
虞软软不敢打扰他,在餐椅前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他吃面。
“咸口吗?”
“不咸。”
“那……那是淡了?”虞软软赶紧拿了双备用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尝了一小口,咬断的时候,因为太烫,她“嘶”了一声,一不小心剩下的半截面条又滑回了砂锅里。
“啊!抱歉!”
【靠!这也太尴尬了!我直接原地升天。】
虞软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咬过的面条滑入砂锅,整个人愣住。
“不碍事。”
霍栩手中的长筷在飘着葱花香油的砂锅里捞过,一眨眼,那半截面条混入面锅里,找不到了。
“我去给你重做!”她端锅就想跑,再度被霍栩按住。
“我说了,不碍事。”
然后,男人就当着女孩的面,慢条斯理地将那一锅阳春面全部吃下肚。
虞软软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眨着眼睛看前方认真吃面的霍栩,就像个小学生一动不敢动。
她现在整个人风中凌乱。
【这家伙不是有洁癖?】
【那是我咬过的面条啊!他把它们全吃了?】
【他居然在喝汤?四舍五入,我们是不是相当于间接接吻了?】
“噗——”
霍栩被一口面汤呛地咳了出来。
正魂飞天外中的虞软软被这突发事故吓得回了魂,赶紧抽出纸巾递上去,“你还好吧?是不是哪里突然疼了?”
她急忙倾身靠近,为霍栩擦拭唇角,霍栩一抬眸,刚好对上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瓣。
虞软软的唇型精致小巧,但是却不薄,肉肉的,还有唇珠,蔷薇粉带着这个年龄段女孩的娇憨和软糯。
记忆里,他好像吻过这双唇瓣。
那电流般酥酥麻麻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脑海里,回想起来的时候,身体会忍不住僵硬。
霍栩目光不自然地收回视线,脸色骤然一冷,“我没事。”
说着,下意识伸手推开虞软软。
女孩被他推开,懵了一下,随即无语地嗤笑了一声,“呵,你干嘛反应这么大?跟我会吃了你似的!放心,我对你,没有半毛钱的非分之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感觉到女孩生气,霍栩下意识紧张道,“只是刚刚面汤撒了一身,有些唐突,怕弄脏你的手。”
他突然软下来的态度,让虞软软又硬气不起来了,撇撇嘴,大人不记小人过,“手弄脏了就去洗呗,我是什么古董丝绸名画么?”
【这家伙的脑回路怎么长的?是不是脑子里的血块压迫神经,把他的洁癖症挤错位了?刚才吃她吃过的面时,咋不见他洁癖?】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
霍栩抿了抿唇,脸色微沉,但是却没有和她计较,而是很认真地看着虞软软,“人永远比那些死物重要。”
“嗯?”
“我的意思是,你比古董丝绸名画更珍贵。”
霍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虞软软脸上划过一丝错愕,同样错愕的,还有霍栩。
从前,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对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会努力权衡,带着目的出发。
可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不受控制。
“我去洗碗了!你……你随意!”虞软软突然抱起桌上的砂锅,站了起来,对霍栩匆忙道别。
【别再被套路了……】
【相似的话,在之前他也曾说过,可不过是为了让她重新掉进他的感情陷阱中而已。】
虞软软头脑很清醒。
报恩是报恩,男女私情是男女私情。
她不会搞混到一起,也绝对不会因为霍栩的转变就再次轻易交了心。
她来这里,是报恩,也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她要让霍栩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只有他说了算。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餐厅里的霍栩脸色却骤然惨白,溴黑的眸子里那股癫狂的自嘲仿佛就要溢出来。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霍栩仿佛要将肺叶咳出血来。
听见动静,管家急忙冲上来,“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