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诗韵抱着自己的母亲，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速前行。
她脑海中的一道道惊雷总算平静下来了。
她用力抱了抱怀中的母亲，突然抬头开口：
“嬷嬷，我先把娘送回金宝山。”
“知道了，夫人！”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婆子一听这话，终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要怎么和大小姐开口，让她先回金宝山。
以她对夫人的了解，她在临走的时候定然会和大小姐说点什么。
她最怕的，就是大小姐听不进去。
如今看来，大小姐显然听进去了。
很多事情，她们做下人的不该开口，可回去金宝山，山主大人自然可以和大小姐明说。
同来的华新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快，毕竟现在人死了，直接送回金宝山是最好的选择。
天色大亮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金宝山。
宝宏季虽然吩咐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消息，可书房的门还是被敲开了。
管家双眼充血，似乎一夜都没有休息。
“不是说了么，我没出来之前，别过来打扰我！”
宝宏季皱着眉头，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怒火。
“爹爹，是我一定要江伯找你的。”
宝诗韵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她的一双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
“诗韵，你怎么回来了？”
宝宏季微微一愣，视线触及到女儿的那双眼睛之后，眉头皱的更深：
“可是康毅又欺负你了？”
“爹爹，你先去看看母亲吧！”
宝诗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冷冷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对父亲发脾气，只是觉得很无力，很累。
半个时辰之后，华康毅也急匆匆的赶到金宝山。
他先是去给汪箬雅上了一炷香，然后和自己的岳父大人说了几句，便来看宝诗韵。
若是换做以往，宝诗韵定然会抱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放声大哭。
可现在，她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我不想见你，你出去吧！”
华康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禁眯起眼睛盯着宝诗韵看了一会儿。
“岳母大人，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虽嫁进华家几十年，但却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单纯、没脑子，整天除了情情爱爱，不想其他的。
若没有人和她说什么，此时的她应该是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宝诗韵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她红肿的眼睛虽然还未消肿，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华康毅，我与你成婚近五十年，可有做的对不起你的地方？”
宝诗韵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华康毅，其中蕴含着无尽的风暴。
华康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夫人身上，竟然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气势。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宝诗韵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点头：
“有！”
宝诗韵微微一愣：“我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你，或者对不起你华家？”
她不明白，自己嫁到华家，一颗心都扑到华康毅身上，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虽说，子女都是用来联姻，巩固或者壮大家族地位的。
可是……”
华康毅看着宝诗韵的眼眸中，突然露出一道森冷的杀机：
“可是，你不该将我的子女，都填了火坑！”
“所以，你就让小浦偿命？”
宝诗韵的声音陡然尖利，她平静的面容开始一点点扭曲。
光洁的额头上，一道道青筋凸起，几乎要炸裂。
“用你弟弟一条命，赔我华家十几个孩子，你觉得亏吗？”
华康毅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凌厉的眼眸中，涌出浓郁到极致的杀机：
“他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明明有更大的作用，却因为你的一己私欲……”
“哈哈哈……”
宝诗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更大的作用，这才是你生气的真正的原因吧？”
当初你来金宝山求亲的时候，我就躲在后面偷偷听着。
你和我爹爹说，你喜欢我，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保护我，让我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说到这儿，宝诗韵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梦幻般的笑容：
“我当时开心的不得了，你走后我和爹爹说了很多，希望金宝山以后能多帮帮华家。
我要成为这云龙城最幸福的女人，我的爹爹是金宝山的山主，
我的夫君是华家家主，强强联合，爹爹不用每天都呆在书房。
你也不用每日为了一些繁杂琐事奔波，可以多休息，多陪陪我和孩子。
可是你呢？
你是真的忙啊！
成亲数十年，府里多了数十房妾室，每年都有庶子成亲，庶女出嫁。
而且，还要我满脸笑容，亲自给他们操持！”
说到这儿，宝诗韵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低沉虚弱的声音再次变得尖利：
“华康毅，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吗？”
华康毅只是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癫狂的女子：
“我身为华家家主，一切事宜自然要以华家利益为重。
你既想成为华家当家主母，就必须要承受这一切。
怪只怪你太天真！”
宝诗韵闻言，疯狂大笑，眼角的泪水却是“扑簌簌”的往下落。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她以为，他懂她。
没想到，这几十年的深情，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她缓缓收敛笑容，抬手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转身，看向华康毅，清冷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华康毅，我现在说的话，不是想向你证明什么。
而是为我过去这近五十年的情感，画上一个句号。”
华康毅眼皮抽搐了一下，他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宝诗韵。
宝诗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继续说着：
“从始至终，我想要成为的，都只是你华康毅的夫人，而非什么华家主母。
虽然，我不明白金宝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想必你不会手下留情。
从现在开始，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你做你的华家家主，我做我的金宝山大小姐。
娘有小浦陪着，爹爹也需要我来陪着。”
华康毅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平静的面容，额头有根根青筋凸起，双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捏住。
他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