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裴被抹去记忆后快有小半个月了,别说他那个师父了,除了沈玉倾外的人影都没有一个。
谢裴对此倒没有太多想法。
他失去记忆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沈玉倾。那时沈玉倾以他的师父自居,一口一个徒儿。
谢裴考虑都不曾,直白的拒绝了‘师父’这个称呼。
究其缘由,除了谢裴不信任沈玉倾外,再有便是‘师父’这个称呼总会叫他想起沈千霜。
沈玉倾无奈,只好改口说,他和谢裴师出同门,之所以自称谢裴的师父,不过是看他失忆,想趁机逗他一逗。
事实上,称沈玉倾一声‘师父’对谢裴而言有利无弊。
既可以降低沈玉倾的防备,也能借师徒之名从他那里学些东西。
但谢裴不愿意,何况他也不认为沈玉倾真的能教他什么东西。
沈玉倾会的,沈千霜会。
沈玉倾不会的,沈千霜还是会。
除了看谢裴看得比较紧,禁止他随意出入以外,沈千霜这个师父当的非常合格,对谢裴可谓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谢裴天赋极高,对道法的领悟程度不比沈千霜差。若真论对道法的理解,沈玉倾比之谢裴差太远了。
但谢裴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尽快结束这无谓的游戏世界,早日回到现实。
所以,谢裴从未想过要在道法领域一展拳脚,在沈千霜的保护下得过且过,安稳混到最后。
可世事无常,谢裴再不想修习仙术道法,也抵不过现实的磋磨。
毕竟,他还要帮新收养的白毛狐狸恢复妖力。
思及此,谢裴低头看一眼趴在石桌上睡的正香的白毛狐狸,思考着离开的时机。
谢裴很早便发现,沈玉倾在他灵魂上种了一个印记。
有这个印记在,无论何时何地,沈玉倾都能掌握他的行踪。
依照如今这个世界的道法水平,除非谢裴修为超过沈玉倾,否则根本无法发现这个印记,更遑解开它了。
但这只是对他人而言,对谢裴来说,越级解除这印记轻而易举,麻烦的在于寻找合适的时机。
沈玉倾如今就住在谢裴附近,两人住处间隔不到百米。
解除印记瞬间,沈玉倾定会有所察觉继而阻止他离开,那样便麻烦了。
谢裴有把握解开印记,却没把握从沈玉倾手下逃走。
好在谢裴沈玉倾并非闲到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而每每调用印记时产生的灵气波动都会令谢裴察觉。
借助这一点,谢裴在沈玉倾面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隐私。
可沈玉倾从不出门,有事没事便喜欢凑到他跟前凑。
谢裴不知道沈玉倾对他的兴趣源自何处,却也没兴趣探究。甚至于,谢裴对这只为他散尽修为的白毛小狐狸的兴趣都不大。
他不在乎失去记忆的那两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小狐狸为他做了什么。
谢裴只感到厌烦。
再一次,感到了厌烦,以及内心深处无可排解的烦躁。
谢裴本可以早早离开。
眼下却因为这只白狐狸,不得不留下来,他甚至不知道他能否在剧情结束前唤醒这小狐狸的神智。
如果未能唤醒,他是否还要从头再来一遍?若有幸不必重来,那没了妖力和神智的狐狸又该如何自处?
更叫谢裴厌烦的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欠了这个人。
谢裴已经欠了这个人够多了,不知该如何偿还。如今又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了更多。
哪怕这并非谢裴所愿,可欠了就是欠了。虽然对谢裴而言,这只是个游戏,对这只狐狸来说,这却是他一生。
谢裴知道,这只狐狸完全是为了他好。
可是谢裴不需要这种无视他的意愿,单方面付出的‘为了他好’。
越想越气,谢裴干脆走到石桌旁,揪住狐狸毛茸茸粉嫩嫩的耳朵往上提,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将睡得正香的狐狸提了起来。
“有本事睡觉,没本事修炼吗?”
谢裴眼神凶狠,近乎咬牙切齿,“别以为你自以为是的牺牲会让我对你感激涕零!你做梦!”
狐狸站立不稳,后足勉强着地,姿势极不舒服。
可他似乎并不生气,清醒之后第一时间伸出两只前爪扒住谢裴衣襟,准备凑上去就要舔谢裴的脸。
谢裴躲了一下,狐狸前足失了依靠,却也不放弃,后足艰难的踩着石桌往谢裴身边挪。
一边挪,一边嗷呜嗷呜的小声撒娇,水润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谢裴,单纯又无辜,好似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任何人或物能入他的眼。
谢裴双唇紧抿,沉默的望着这只不顾一切想要靠近他的狐狸。
良久,终是主动把狐狸抱了起来。
一只手拖着狐狸的屁股,另一只手在狐狸亲过来前按住他的头。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懂,谢裴捏住狐狸的嘴,淡淡瞥了一眼小狐狸水灵灵的眸子,道:“亲我可以,但必须变成人。在那之前,别想碰我。那之后……呵,算了……”
谢裴把狐狸放到石桌上,一个定身术将狐狸固定住,背过身去自嘲一笑,喃喃道:“我真是……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灵智未开,能听懂才怪。”
谢裴身后,白毛狐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没有一丝面对他时的单纯。
谢裴一直在等,等一个离开沈玉倾的时机。
好在,老天没有让谢裴等太久。
时值元宵节,人间四处张灯结彩,共祝佳节。
谢裴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狐狸,第一次主动找上沈玉倾,要求独自一人下山看花灯。
谢裴本以为沈玉倾会找借口推辞,没料到他竟直接答应了。
但沈玉倾却也有一个要求,全程必须和他做伴。
谢裴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思考片刻便答应了。
“巧了,我正想找个机会邀你下山看花灯。我原本还怕你嫌弃我,不愿与我一同前往。”
说这话时,沈玉倾面上依旧是笑。
不同于以往不达眼底的假笑,沈玉倾一副开心极了的模样,好像小师弟愿意与他一同下山看花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谢裴没有接话,转身告辞。
沈玉倾却拦住了他。
“我瞧你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等看花灯回来,我教你打坐调息和一些基础的入门功法吧。”
谢裴回头,礼貌地朝他道谢,态度有些疏远:“多谢,不必。”
沈玉倾却还是不放他走,问道:“你为何如此排斥我?”
这不是沈玉倾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
谢裴失忆前,和他尚有话题可聊。如今却连话都不愿和他讲一句。若非赶上元宵节,他怕是绝不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谢裴闻言,只是淡淡的看沈玉倾一眼,说:“不知道。”
他理直气壮,“我不记过去发生了什么,所以无论你问我几次,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只是我一看到你,心里便觉的不舒服。若我态度令你感到不快,你也可以不搭理我。”
沈玉倾:“……”
他扶额,无奈道:“罢了,这也不能怪你,多半是那个害你不浅的狐妖捣的鬼。”
说起那只狐妖,沈玉倾脸色便不太好,“那只狐狸精不但害得你法力全无记忆缺失,怕还在你身上下了暗示叫你厌恶我。当真是可恶至极!”
谢裴:“……或许吧。”
若非有剧情在手,他怕是真的会信了对方。
“但厌恶归厌恶……”
沈玉倾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师父出门在外,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你如今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作为你的师兄,我有义务帮你尽快恢复修为。元宵节之后我便会教你一些基础功法,这件事由不得你不答应。”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师兄了。”
谢裴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看都不看沈玉倾一眼,“若无事,我便回去准备明天下山要用的东西了。”
沈玉倾这才没再阻拦,放谢裴回去了。
第二天清晨,谢裴一大早便起来了。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把一旁笼子里的小狐狸放了出来。
昨天晚上,小狐狸惯例爬上谢裴的床,准备窝在他怀里睡觉,却被谢裴倒提着尾巴甩下床。
小狐狸不甘心,几次三番试图爬床,最后谢裴忍无可忍,把狐狸关进笼子锁上门。
小狐狸被关了一晚上,表情恹恹的。
他心里不舒服,明明以前都是可以随意上谢裴的床的。
但看到谢裴打开笼子后,小狐狸又立刻恢复了精神,扒着他的衣襟便迫不及待的想舔一舔他。
结果却和昨天一样,被谢裴无情的制止了。
谢裴甚至还找来一条缎子,缠住了狐狸的嘴。
狐狸被绑了嘴,明显暴躁起来,不停地用前爪去碰绑住自己嘴吧的缎带,同时还时不时哀怨的看一眼谢裴,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谢裴却不为所动。
有件事,谢裴说到做到。
他说了,除非狐狸变成人,否则不允许对方亲他,便是真的不许。
此时此刻,谢裴蹲在狐狸跟前,表情近乎冷漠,无情地道:“想亲我,变成人再说吧!不过我劝你动作快一点,趁我对你还有些愧疚和耐心的时候。若是恢复的太晚……”
谢裴挑起嘴角,嘲讽一笑:“你自己选的路,我就算真的把你丢下也无所谓吧?谁叫我不记得你呢?”
谢裴说着,将小狐狸翻了个身,泄愤似的用力揉了揉他的肚子。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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