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隔绝了狐九的视线之后,谢裴并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坐在桌前,望着夜风中闪烁的烛火垂眸沉思。
这个世界过于安逸,谢裴只需老老实实等到这副身体撑不住的那天即可成功下线,因而和狐九的摊牌不在谢裴的计划以内。
不过是时常戴一副面具不以本性示人而已,这于谢裴而言不算什么难事,本不该冲动的。
不对……
谢裴想,用‘冲动’来形容方才的行为并不恰当,他并非因为一时冲动才与狐九摊牌。
仔细回忆摊牌前后自身的情绪,谢裴可以十分肯定,他同狐九说那些话时并没有气血上涌的感觉。同狐九结束交谈一个人安静下来之后,也并没有因此前的话而感到后悔。
可是,若此前的摊牌不是由‘冲动’所致,那该是什么?
明明此举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他为何要摘下在狐九面前戴了两年的面具?
是因为什么呢?
他到底为何要那样做呢?
思来想去,谢裴最终只得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果——厌烦。
厌烦了狐九时不时投在他身上的深情视线。
厌烦了狐九时时刻刻围在身边的执着劲头。
但谢裴最最厌烦的,却是他自己。
他厌烦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利用对方的自己。
现实世界中,同狐九一般,在谢裴面前屡屡碰壁却依旧执着的追求他的人有许多。
其中不乏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与谢家过从甚密。谢裴无法避免与之接触,便只能戴上一副虚伪的和善面具,在不失礼数的同时又会注意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但,狐九又和他们不一样。
喜欢谢裴的人很多,这其中,唯有狐九一人是谢裴主动招惹的。
一次不够,谢裴甚至主动招惹了对方三次。
谢裴有许多理由为自己开脱。
比如,他的主动招惹是不得已为之,不如此便会遭受许多难以想象的折磨。
比如,他也是直到第三次时才发现他所招惹的全是一个人,并非刻意为之。
再比如,归根结底,他与对方都是受害者,若没有被系统3587,他们本不该相遇。
又比如,对方一招失误卷进游戏世界变成许尤,即便没有他,对方依旧会经历一场失败的感情。
……
但无论谢裴的理由多么充分,人是他主动招惹的,这一点无可辩驳。
利用对方时,各种勾引挑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能够在游戏里少受些罪。
等对方没用了,一句‘我其实并不爱你’就想把人一脚踢开。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分明如此差劲,对方还是非他缠着他不可呢?
谢裴想不明白。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思虑过度,谢裴竟在桌边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清早,狐九敲响谢裴的房门时,他仍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哑着嗓子说:“进。”
他看着狐九和往常一样端着热水进来,嘴角上扬,说:“洗完脸我们出去吃馄饨吧,街角那家馄饨摊……”
说到一半,狐九看到谢裴苍白的脸色,以及因熬夜而明显青黑的眼圈,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眉头紧皱:“你一晚没睡?”
放下热水盆,狐九快步走到谢裴身边,不等他回答就将人拦腰抱起,阴着脸走到床边,不由分说便将人塞到被窝里去,仔细掖好被角。
尽管脸色阴沉,动作却温柔的紧。
“你生气我气的话,大可以抽我一顿解气,左右我皮糙肉厚,怎么也打不死。你不一样,稍微不注意就得在床上躺上许久,犯得着和你自己身体过不去吗?”
狐九边说,边摸了摸谢裴的额头,果然有些烫,脸色因此更加不好了。
“你不知道你身子骨有多差吗?竟一夜都开着窗!你要不想我天天跟着你,我可以躲远些,拿自己身体出气算什么?你忘了吗,上次生病差点要了你的命!”
越说,狐九的脸色越难看,等到最后,已经是阴沉的能滴出水了。
谢裴直到这时才隐隐觉得头有些晕,连带着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他分明看不清狐九的脸,偏偏对方眼里的悲哀无比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里。
不只是错觉还是怎的,谢裴忽然觉得心里疼了一下。
他下意识启唇,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但不等他开口,人便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里,谢裴意识昏昏沉沉,时梦时醒,隐约感到狐九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喂药饮食洗漱净身,狐九都是亲力亲为。
前十四天,入口的药很苦很涩。
唯独最后一日的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混杂在苦涩的汤药里,被狐九送到谢裴口中。
谢裴眼睛睁不开,但隐约有些意识。
第一口下肚之后,便再也不肯喝第二口。
这血腥味让谢裴隐约想起什么不好的可能,因而不论狐九怎么在耳边温声劝说,都紧抿着唇不肯张嘴。
半晌,谢裴听到狐九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道:“得罪了,阿谢。”
下一刻,谢裴感到唇上一阵柔软,有舌头敲开了他的牙关,将带着血腥味的汤药哺了进来。
谢裴抵抗不得,一连被喂了许多汤药,
嘴里的血腥道越来越重,谢裴的心也越来越慌,一遍遍无声呐喊。
睁开眼!
睁开眼!
睁开眼!
不知多少次之后,谢裴终于战胜了沉重的眼皮,猛地睁开了眼。
渡完最后一口药,正准备松口的狐九微微一愣,却没有选择松开对方,而是扣住了谢裴的后脑勺,一双眼紧紧盯着谢裴,放任自己的舌在谢裴口腔里扫荡。
狐九以为谢裴会生气,会抗拒,会抬起无力的手推开他,会阖上牙关咬他的舌。
但是没有,全都没有。
谢裴的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抗拒。
他勉强抬起了自己的手,却没有推开狐九,而是虚虚揽住了对方的脖子,任命般闭上了眼。
那一刻,狐九的心飞快的跳了起来。
他隐约感觉到,以往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终于撬开了谢裴的心房一角。
一吻结束,狐九小心撩开谢裴额前汗湿的碎发,唇贴着对方的耳,低低的问:“我还想再亲亲你,可以吗?”
谢裴闭着眼,没有搭腔。
狐九却并没有因此而失落,相反,他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我数五下,五下以内,你只要开口说一个‘不’字,我往后还是你的狐仙爷爷,在你松口前绝不会有半分逾越。但,倘若你不拒绝……”
狐九略微抬起头,眸色变深,紧紧的盯着身下的谢裴。
虽是笑着,但眼里却是浓浓的渴望,连声音都暗哑下来:“你那么聪明,知道不开口会有什么后果。”
谢裴仍未睁眼。
狐九的呼吸变得滚烫了些,开始倒数。
“五。”
谢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狐九的话。
“四。”
谢裴毫无反应,好似睡着了。
“三。”
谢裴依旧闭着眼,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二。”
谢裴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狐九见状,心跳又快了些,掌心里全是汗,眼里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狐九哪里料得,待他满心期待的张口,就要数完最后一个数时,谢裴睁开了眼睛。
狐九那一个‘一’字到了嘴边,生生被谢裴那双没有半分情感的眼给堵住了。
二人对视半晌,狐九终是率先败下阵来。
眼里的期盼、紧张和兴奋全都化作烟雾消失了,只余下满目苍凉。
强忍着如刀绞的心痛,狐九道:“你昏了半个月,你那傅老师隔几日便来看望一次。我知你敬重他,如今你醒了,我这便差人去傅老师府上告信。”
说罢,狐九便要起身。
刚转过身,却被谢裴牵住了手。
狐九此刻只想尽快逃出这间屋子,不敢回头。
害怕他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收回刚才的承诺。
就在这时,谢裴开口了。
许久未说话,他声音哑的厉害,不仔细几乎听不清。
但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的砸在了狐九的心上。
谢裴道:“还有一个数呢,怎么不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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