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尤和安在的位置离的远,谢裴只能依稀看出安在脸上的郁色。
至于他二人说的什么,完全听不见。
尽管如此,许尤让安在滚时,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说这话时,许尤的身子刚好挡住了谢裴的视线。
因而谢裴根本看不见,安在脸上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以及他下意识小幅后退的动作。
许尤意识到安在的闪躲,略微嘲讽的笑了一下。
许尤亦后退一步,留给安在些许喘气的空间。
但他的语气依旧冷淡,道:“安在,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
许尤没说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后,转身欲走。
安在也意识到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漏了怯,脸上沉郁之色更甚。
上前,迈出一步,叫住背过身的许尤。
安在提高声音:“柚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许尤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安在一眼。
他此刻的神态饱含讥讽,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安在。
“安在,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
说罢,不顾安在陡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再度转身离去。
这一次,许尤没再回头。
到许尤拿着酒瓶碎片抵着自己脖子那一刻,许尤都没有同谢裴撒谎。
找安在要人,被他黑着脸教训了一通,是事实。
回家请求家人援助,却气哭母亲,被父兄压着丢出别墅大门,是事实。
去会所找安在,摔碎酒瓶,握住瓶嘴用尖利的切口抵着脖子威胁他,也是事实。
但是,往后的发展,和许尤所讲述的完全不同。
当包厢只剩下许尤与安在两人时,未等许尤真的划伤自己,安在便妥协了。
但安在妥协的同时伴随着一个恶心的要求。
“我会告诉你谢裴的下落,前提是你必须陪我一晚。”
在这种情况下讲述出自己从来不曾说出口的心意之后,安在整个人都疯癫了。
他似乎是一怒之下的口不择言,又似乎是心意被彻底无视之后的不择手段。
“柚子,谢裴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谢裴不能给你的,我还是可以给你。如果让你沉迷的是谢裴的身体,我可以比他更让你快活。”
“无论是什么样的姿势和动作我都可以。谢裴能吗?你看他那副矫情样子,会是愿意安心被你养着的主吗?可我是。他一个残废,和你做时能环住你的腰吗?我能。他可以放下自尊,跪在你跟前替你含着让你舒服吗?我可以。”
安在每说上一句,许尤的眼便冷上一分。
可是安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眼神偏执,说出的话完全不经大脑思考。
“甚至如果你不想劳累,你还可以完全躺着享受,谢裴能做到吗?他不能!他根本不能!他不过是一个断腿的废物,可我可以。全程我都会把你伺候的欲仙欲……!!”
安在的话没能说完,便被许尤按倒在地。动作之快,安在只看得到他的残影。
等安在回神时,人已经被许尤压制住,动弹不得。
安在正欲反抗,就被突然抵在眼前的酒瓶碎片骇得顿时失音。
那尖锐的玻璃切口只差一毫,便会刺进他的眼球。
对面,许尤稳稳的握着那瓶嘴,双眼黑沉如墨。
“你的眼睛,和谢裴的下落,你自己选。”
安在起初还嘴硬,不相信许尤真的会不念旧情,狠狠道:“我绝不会告诉你!你有本事真的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试试!”
“我数三下。”
许尤不理会他,面色冷淡,高举瓶嘴。
“三。”
“我说错了吗?谢裴他……”
“二。”
“许尤!你他妈真的……”
“一!”
许尤说罢,高举的瓶嘴猛地落下!
眼看着那尖锐的一端就要刺入他的眼球,安在瞳孔收缩到极致,脑子忽的一片空白,将谢裴的下落脱口而出。
“第三精神病院!”
碎片在安在眼球前稳稳停住。
那一刻,安在的心脏吓得砰砰直跳。
他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上下遍体生寒。
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许尤刚才不是开玩笑,如果他不说实话,他是真的想要取了他的眼珠子!
等安在从惊恐里缓过神来后,包厢里已经没了许尤的影子。
安在只依稀记得,许尤临走前留下一句:“安在,你记住,再见面时,我们将是仇人。”
安在独自在房间里发了好一会的呆。
许久之后,他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崩溃之下泣不成声。
“我,我只是一时的气话……”
许尤早已经离开,没人会回应安在的呜咽。
安在脑子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和许尤彻底完了。
莫说是朋友,恐怕许尤现在恨他恨得要死,再也不会听他解释了。
饶是如此,安在仍是在许尤之后来到了谢裴的所在。
亲眼通过监控看到许尤进入谢裴的病房之后,安在独自在住院楼门口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许尤推着谢裴出来。
安在还不想和许尤就此分道扬镳,期望许尤能够听他解释一下。
因此当许尤朝着他走来的时候,安在以为他还有希望。
直到他对上许尤的眼神。
确如许尤昨晚所说,再见面时,他会视他为仇人。
而今天,许尤看他的眼神,真的是看仇人的眼神,森冷彻骨。
许尤和安在的谈话期间,谢裴一直盯着。
看到许尤离开后,被留在原地的安在踉跄一下,好像失了魂一样,不由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谢裴看了一眼安在:“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许尤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阿谢很在意安在?”
谢裴凝眉想了想,说:“他是你的朋友。”
许尤不置可否,推着谢裴往回走:“我以为你会说,你和他是仇人。”
谢裴摇头:“严格来说,也算不上仇人。”
许尤似乎不解,问道:“可他从前害过你,而你之前还说过要报仇。”
谢裴回头看了许尤一眼:“但后来你不是都帮我出气了吗?”
第一次,安在陷害他玷污女孩的清白,被许尤出手教训了。
第二次,安在带着人在超市为难他,同样被许尤出手阻止了。
而这一次,安在只来及带走他,却没来及做坏事,所以没必要再和他结仇。
何况,许尤真心将安在视为朋友。
许尤却道:“这次还没有。”
“可这次他还没……。”
谢裴话未说完便被许尤打断。
“他带走了你,这就足够我和他翻脸了。”
谢裴看出许尤精神状态不太对,便没有再说什么,任由许尤将他带了回去。
时隔一天,谢裴再次回到家里。
谢裴却觉时间好似走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可桌子上还摆着昨天早上许尤洗好的苹果,厨房壁橱上堆着前天买的土豆和红薯,沙发的角落里倒扣着谢裴看了一半的小说。
一切都和昨天早晨离开时没有两样,好像谢裴根本没有消失一天过,不过是上午上了一堂课又回来了。
谢裴推着轮椅来到沙发前,拾起他看了一半的书阖上,规整的摆放到桌子上。
“你昨天……没有回来吗?”
许尤没有回答他。
他将谢裴打横抱起,走进卧室里。
谢裴以为他是要做那种事情,在许尤将他放到床上后,主动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许尤却没有动作。
他躺倒床上,钻进被子里,自背后紧紧搂住谢裴,一直平稳的声音终于染上些许困顿。
“阿谢,陪我睡会儿……”
谢裴眼睫毛颤了颤,微微蜷缩了下身子,在许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好,你睡吧。”
许尤薄唇在谢裴脖颈上蹭了蹭,含糊的说:“嗯……”
话音落下后没多久,便睡着了。
谢裴昨天下午被带到精神病院后,就被那里的医生和护士按着打了针剂。
往后除了晚上温行之出现那一段时间外,一直在睡觉。
睡了那么久,谢裴以为他会睡不着。
可听着背后许尤沉稳绵长的呼吸声,渐渐的竟也感到困意上涌,闭眼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许尤已经起了。
室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许尤坐在床边,微微低头看着谢裴,不知看了多久。
谢裴睁眼便对上他的视线,正想问他怎么了,床头灯忽然亮了。
谢裴抬手遮住灯光的空档,许尤已经起了,背过身走出卧室。
“我去做饭。”
谢裴回来后几天,正好赶上期中考试。
虽然考前一天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耽误了一天的复习时间,但谢裴从前准备的很充分,所以几个科目考下来,倒也不觉的吃力。
等到考试过去,彻底闲下来之后,谢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许尤很久没和他亲近了。
他们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身体紧挨着身体拥抱在一起,可许尤却从没提过进一步的事。
他们闲事会腻在一起看电视玩游戏,可许尤却再没有主动吻他的唇。
有时高兴起来,也至多会亲一亲谢裴的侧脸,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仿佛从前那个亲他两下便浑身躁动的许尤是谢裴的错觉,从来没出现过。
他们每晚睡前仍会一起洗澡。
谢裴自己洗当然可以,但浴室地滑,许尤担心他会摔倒碰着,每次都是抱着他进出浴缸。
浴缸足够大,两个成年男人一起洗也不显得拥挤。
从前许尤总要忍不住对谢裴做些什么,不逼的谢裴眼角泛红誓不罢休。
可现在的许尤只是规规矩矩的替谢裴洗漱,一点出格的行为都没有。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距离贴的无限近。
却好似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间隔着万丈鸿沟。
谢裴隐隐觉得许尤状况不对,几次张口欲问,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日夜半醒来,谢裴迷糊间伸手去够身旁的人,却扑了个空。
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谢裴睁眼,茫然四顾,便见许尤站在窗台上。
落地的拉和玻璃门紧闭着。
一门之隔的窗台上,许尤嘴里叼着一根烟。
周身烟雾缭绕,背影孤单寂寥。
而许尤的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谢裴没有出声惊动许尤,只是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人。
许尤在窗台上吸了一夜的烟,谢裴便躺在床上看了他一夜的背影。
直到暮色褪去,日出东方,许尤才总算动了。
他轻手轻脚的打扫了窗外的烟头,用废旧的塑料袋包好,扔进垃圾桶的最底层。
然后用废纸盖在最上面,以此来掩饰他一夜的颓唐。
收拾好窗台的狼藉,他进了浴室,将一身的烟味洗净,才来到床边。
弯腰,轻轻的摇晃了谢裴一下。
“该起床……”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许尤的脖颈,将他拉至近前。
谢裴直视着许尤,一字一顿。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