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间歇性失忆症(6)

就六个字。

这六个字从嘴里说出来,不仅让雪郁脑瓜子迷瞪瞪地、嗖一下把裤子重穿回去,也让林白悦为自己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愣了愣,“我是说,雨水。”

当然是雨水。

不然还能是什么水?

雪郁对他多此一举的补充感到费解。

林白悦怀疑自己是大中午喝高了,话是越描越黑,他不得不皱紧眉绷硬表情,做出一副道德水准极高的模样。

“你没擦干净就穿,和穿湿的有什么两样?”

雪郁嘴巴被咬得轻陷,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睫毛和紧蜷的指尖都在细抖,他倒不是多怕被人看,更何况还是一个讨厌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人。

只是那句话也太吓人了。

他背对着男人,没勇气转过脸去:“你说的不看……”

林白悦用舌头撞了撞腮边,眯眼道:“我是说了不看,但你换的太慢了,以为你尺寸不合适,行了,我不看,你赶紧。”

就算林白悦不催,雪郁也想快点把黏糊糊的裤子脱下来,他听见这句,微微偏过头,看见男人真的规规矩矩看着洞口外,抓紧时间换上新的。

“换好了?”

“嗯……”

林白悦这才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就见雪郁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

这算怎么回事。

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林白悦快气笑,他给人衣服穿,给人饭吃,结果到头来还怕起他来了,就因为他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前对他还说过更过火的呢,有没有良心?

他喉结鼓动,正要靠近和雪郁说话。

外面轰隆一声闪电劈过,洞口出现道身影。

雪郁正蜷着抱着膝盖,听到窸窣声音,下意识抬起发红晕粉的眼皮,和不远处的男人四目相对,怔了下:“宁尧?你不是去忙了吗……”

前不久被叫去工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伞,面无表情扫了眼林白悦,走向里面坐在石头上的雪郁。

他言简意赅解释道:“下雨,不去了。”

宁尧原本已经走到了山脚下,突然下起雨,想到雪郁可能会淋湿,到时那具娇贵的身体扛不住,发起烧或者感起冒,都够折腾的。

所以他借了把伞就原路返回,但没想到会在山洞里看见林白悦。

这是第二次了。

这些天撞见雪郁和林白悦在一起的频繁程度,让他眉头轻皱,心情和雪郁脚旁边的衣服一样乱。

雪郁抬眼,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又从宁尧一贯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就不确定地问:“你来接我的吗?”

宁尧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淡声道:“嗯,回去。”

猎人小屋里有壁炉,雪郁很想回去暖一暖,听到这话没怎么犹豫就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因为淋了雨很冷,那双眼睛含着水,脸都白白的。

他走了几步,经过林白悦时,停下来:“你怎么办?”

“我在这等雨停,不然你那伞能装得下三个人?”

雪郁还真去看了眼宁尧拿着的伞,实话实说:“好像不能。”

但其实硬挤也是可以的,雪郁有些迟疑,他拿不准宁尧会不会迁就和同意把林白悦也送回去。

显然是不能,宁尧连视线都没分给林白悦,拿着伞往山洞外走,是很明显的拒绝态度。

雪郁抿唇,垂着尚且湿濡的睫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林白悦刚给他干净衣服穿,他现在就走,有点不太人道,可宁尧那边也不好说话。

林白悦见雪郁杵在面前,一会儿转头看宁尧,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为难得不行,连脸颊都漫上汗,他略燥地顶顶上颚:“你走吧。”

“可是……”

“山里的雨不会下太久,等会就停了,衣服你也不用还我,横竖我也穿不上,给我摘几篮蘑菇吧,你不是很会摘蘑菇?”

雪郁脸颊红了红:“我没有……”

没有很会,他只是没什么钱,只能用摘蘑菇的方式偿还,而林白悦提出的这种不亏不欠的方法是雪郁比较能接受的。

他见宁尧即将走出山洞,怕人走远,略急地小声说了句明天会摘,就走过去躲进宁尧的伞下。

宁尧话少,平时也不会主动多说什么,但雪郁刚和他挨近,就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怎么了……是没能赚到银币所以不太高兴?

雨点噼里啪啦往伞面上砸,天气昏暗,周围能见度低。

雪郁看了看四周张牙舞爪的树,有点无法忍受太安静的氛围,轻颤了下睫毛,开口道:“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之前你不会这样的。”

宁尧脚步有一瞬的停滞,他低声:“我以前什么样?”

“见到我就想拿刀……总之,就是很不喜欢我,但是你现在肯接我了,所以我最近是不是表现还可以?”

声音小小的,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手里的衣服也在此刻存在感变强,包裹过香软身体的纯棉布料,从每一个孔里细细密密钻出来香气,被风一吹,涌到鼻尖。

每天接触的都是臭气冲天的男人,这股味道很少见。

宁尧过了许久才“嗯”了声。

雪郁低头,鼓起勇气为自己的“听话”谋奖励:“那晚上能不能不再做蘑菇汤了?”

宁尧:“……”

他侧过头:“很难喝吗。”

雪郁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就点了下头,点完哽了哽,紧急补救道:“还好,是我口味问题,我喝不太习惯。”

在贫民窟胃口养刁不是好事,牛排和干草对宁尧来说味道都一样,还有每天都喝的蘑菇汤,于他而言也尝不出好坏。

但他忘记雪郁和他不同,兴许连胃都比别人娇贵几分,喝不惯蘑菇汤也正常。

宁尧沉默了几秒,“那就不喝。”

雪郁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眼里浮出不可置信,眼睛却下意识弯了弯,宁尧正好看到,停了一下,在雪郁看不见的地方微抿了下唇。

回到猎人小屋已经快晚上。

雪郁吃了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白天在周老头家里开的会。

那场会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

但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以在没人在场的情况下,分别接触一下其他几个人。

原剧情里有提到过,原主的男朋友每天当牛做马,想活命的话,必须要把原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里,所以长久以往一定也养成了习惯。

比如说,让他提一样东西,他会下意识照做。

语言和表情都能欺骗人,但习惯却很难。

他一个个去接触的话,大概能获得一些线索。

雪郁悄悄往窗户上看了一眼,今晚守夜的……好像是顾越择?

半夜,雪郁把脸颊贴在枕头上,背对着墙,一直留心宁尧的动静。

等听到呼吸逐渐平稳,他小心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行动有点缓慢,因为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又怕吵醒宁尧,每一步都很慢很慢。

雪郁睫毛细抖,白腻的一张背布满了紧张出来的汗,两条细腿一步一挪的,嘴巴都被他咬得死紧。

越不想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就越赶着来,雪郁连半米都没走出去,就听到地铺上的男人转了个身,他顿时不敢动了,僵硬地站在原地。

等人宁尧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才抬起后脚跟,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让他一脚踩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雪郁惶然地睁圆眼睛,直到地上的男人一手捉住他后膝弯,他才意识到他踩到了宁尧的小腹,怪不得那么硬,他还有心思想了下这个。

宁尧似乎坐起来了,他的脚从腹上滑到大腿,因为被捉着也抽不回来。

那罪证一样的细白小腿不尴不尬地踩在别人身上,让雪郁尴尬得脚趾蜷紧,他大脑空白,舔唇的一刻听到宁尧闷哑的声音。

“干什么?”

雪郁一干坏事就会很心虚,他边懊恼怎么不小心一点,边膝盖猛颤,含糊地支吾着:“我想去上个厕所,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所以能不能别一直抓着他不放了……

在林里打猎久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长期保持的警惕性中放大一倍,几乎是雪郁起身的那一秒,宁尧就发现了,不过他现在才问。

宁尧面色平静地重复:“上厕所?”

捉着的小腿有轻微的抖动幅度,如果只是单纯上厕所,为什么要怕?

雪郁呼吸猛顿,从宁尧这几个字中听出不对来,强行抽回脚,故作镇静道:“嗯,有点黑,我看不见路。”

这话一出,宁尧沉默。

雪郁心脏砰砰直跳,借口都说出去了也不好收回来,他硬着头皮:“那我去了……”

踩到宁尧后雪郁大致摸清楚了现在所处的位置,没等宁尧做出反应,就往左边的木门去。

夜里气温低,雪郁刚出去就被冷风当面吹了一下,被宁尧发现的紧张燥热吹散了不少。

他小小呼了一口气,拢了拢衣领,怕离开时间太久引起宁尧怀疑,没有过久耽搁,抬步朝山下走。

没走出多远,雪郁遥遥就看见在山头守夜的屠夫,手指紧抓了下衣摆,有点退却。

白天在周老头家里他怕被发现,没怎么敢多看,现在仔细一瞧,那模样真的过于可怕。

顾越择手里拿着一把火,覆在衣服下的膀子结实隆起,脖子有汗,眉毛走势乱糟糟的,英俊外表也如他给人的气质一样,粗野间带着凶性。

关于顾越择的身世,雪郁在系统那里听过。

正因为这个身世,导致雪郁对他更加畏惧。

据说顾越择从小父母双亡,是被狼养大的,长到十四五岁才被周老头发现,收养了起来。

因为前几年不曾与人有过接触,顾越择像是一个怪人,更像是一个没有开化过的蛮兽,连筷子都不会拿,话也不会说,孤僻得很。

但他力大无穷,可以徒手扛起一头牛,人也意外的老实,周老头说什么他都哼哧哧闷头干,屠宰牲畜、给鸡鸭放血的活儿都是他包揽。

除了周老头,没人敢和顾越择多说话。

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异类,勤勤恳恳做本分的事,终年到头闲不下来,攒了一大笔钱,但很倒霉的是,他在快能过舒适日子的临门一脚,被踹回了深渊。

都说老实巴交的人被逼急了会很可怕……

雪郁对此深信不疑。

他看了看男人粗厚的掌心,心想,顾越择能把他活活撕成两半。

还要不要去啊……这真的会把他弄死吧?

雪郁踌躇不定,待在原地抿嘴巴,他一点声音没发出,却忽然看见远处的屠夫折转方向,像条循着味儿找过来的食肉黑熊,“谁?”

糟了,雪郁还没做好准备,猝不及防和粗壮高猛的男人面对面,呼吸都短暂停了下,抬着颤巍巍睫毛看向顾越择。

“我……”

顾越择脸色变化两瞬。

他听到有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后,第一时间以为是偷猎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胳膊上的肌肉剧烈鼓动,昭示着他即将要对这偷猎者动粗。

可越走近,他脚步就越来越慢,他看见那人手脚细白,风吹大点都能刮跑的样子,实在不符合能打猎的标准。

顾越择愣神两秒,等他看清雪郁的模样后,呼吸陡然变调,眼里涌现出愤怒:“……是你。”

怪不得……在周老头家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害他落到如今田地的人,怪不得要一直戴着帽子,躲避他的视线。

他在富人城没待多久,雪郁的面也只见了三四次,可就算雪郁化成灰,他也能认出哪一捧是雪郁的。

顾越择胸腔难以抑制地剧烈起伏,掌心握了握,没管雪郁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右手往后伸,抽出一根弩箭,眉目间杀气腾生。

雪郁凝噎。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见面就想弄死他,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至少让他说两句话吧。

“等等。”

雪郁迅速咬了咬嘴开口:“我是来找你的,让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顾越择皱了皱眉。

他不爱听雪郁说话,吵吵嚷嚷,每次听都想割了他的舌头。

他把手搭在弓上,不想浪费口舌,只是他还没拉弓,雪郁朝他靠近两步,颤着手指按住他的手背,语调不稳道:“就几句。”

顾越择整个人愣了愣。

他脸上还保持着忍怒的表情,拉弓弦的动作却因为那覆上来的柔软触感顿了一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

雪郁见他停了,眨巴着眼说:“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壮如牛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愣了下。

雪郁抓紧搬出说辞:“我见你白天一直看我,应该以前是认识我的,我以前是什么样,住在哪里,你能和我说说吗?”

顾越择狐疑地看着雪郁,他似乎不太擅长说话,张了张口声音带着野性的粗嘎,“证据。”

雪郁直直看他,“证据?我看你很讨厌我,但我还接近你了,这样应该能证明了吧。”

“为什么?”

应该是平时很少有人和他搭话,顾越择不擅长说,要说也只说几个字,但上下联系能很好猜出来,雪郁抿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记得。”

“醒来就发现在这里了,想不起来其他事情。”

“今天有点晚,明天我能去你家坐坐吗,我可以帮你干活,你只要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就好。”

雪郁这个人,平时低哝着说话就有种无意识撒娇的感觉,当他刻意示弱和求人,那种难以形容的效果便会加倍。

“可以吗?”他见顾越择不吭声,又问了遍。

顾越择原本想张嘴,蓦地闻见一股味道,忽然张口忘言,雪郁试探地问他:“那我当你同意了?你家在哪里,我明天上午过来。”

被掌控一般,顾越择往一处抬了下头。

那里也有一间猎人小屋,雪郁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知道他住在哪里后,便匆匆道:“明天见。”

因为急着回去,没过多久,雪郁就消失在不远处。

顾越择皱起眉,他把弓弩放回筐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东西。

贫民窟很少有人能出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有时候富人需要劳动力,就会来这里挑几个人带回去。

村东头的一个屠户就曾经去过一次富人城,他回来后大肆宣扬自己的所见所闻,因为说的声音太大,顾越择也难免听到过几回。

他说那些富人娇生惯养的,力气小得很,体力也差,扒精光后能干晕好几回。

顾越择没涉猎过那方面的事,所以他无法共情和想象,一个人没被打,就被撞几下,怎么会晕?

可他现在忽然能理解一点了。

刚才面前的人周身白软,呼吸和说话都轻轻的,胳膊腿这些甚至没他两个粗,他表情凶了点,都能让这人发出一声发抖的颤叫。

可能是怕他,脸颊还出了点汗。

顾越择经常出汗。

出汗对一个每天要宰杀猪羊的屠夫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可他自己一出汗味道就不好闻,其他更不讲究的屠夫,干完活甚至一身闷臭味。

但雪郁出汗,则是香得让人找不到北。

他在富人城的时候太讨厌雪郁了,所以从来没留意过,原来有人出了汗也会这么好闻。

从小和动物生活的顾越择低下头,像遇到难解之题一样,表情流露出几分困惑。

……

第二天,宁尧照常去集市。

雪郁在他出门十几分钟后也出了门,和昨晚说的一样,如约到了顾越择的家里。

“有人吗?”

顾越择的小屋挂满了兽皮兽肉,给人的感觉也粗犷万分,雪郁小心迈入门槛,白着脸左右张望,但没看到人。

是出去了?

雪郁轻轻抿了抿唇,他能理解顾越择的心情,原主害他成这样,不想见面也正常。

就是有点棘手,他原本想和顾越择多接触一下看能不能获得线索的。

但想归想,他不想侵犯人的私人领地,握住门栓正想退出去,却没料到门后挂着的一筐果子在他拉门的那几秒功夫里不堪重负,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雪郁:“……”

顾越择本来就很想杀他了,如果被他看见,还能活吗。

雪郁脸色白白地俯身去捡,掉在外面的很快被他捡起来放回了竹筐里,还有几个滚进了桌子

因为捡得心急,满脑子被发现就会死得很惨的想法,身后什么时候进了人也没察觉。

顾越择刚在后院洗了漱,脸膛滴答落着水,他面色不明地垂覆着眼皮。

地上的人上半身抻长,后腰顺势抬高,膨起的两团,就那样撞到了后面坚硬的一条腿。

那条腿不着一物,毫无阻挡地贴上来,滚烫的温度让雪郁后背一下冒出来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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