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复,不，应该说周卿。
周卿知道，雪郁已经看出是他了。
对方很害怕,抱着书犯错一样看他,指尖是无可抑制的微抖,雪白脸上迅速涔的汗,像是青叶尖尖上的,丝点凝露。世上还会有人如此,装起可怜来得心应手。
怎么看出来的呢？明明一起出门、一起进教务处找书那会还是正常的。
在雪郁知情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周卿一直都有分目光给他,所以周卿很快想到,雪郁摆出一副招疼样，是从看见手机屏幕那刻开始。
他当然不会头脑简单到相信雪郁口中所说的,什么校外朋友。
一个打小在山坳里成长的人,能有手段和人脉在温市交上朋友？没可能。
所以和雪郁聊天的，一定是校内的人。
而和雪郁每天打交道还不在上课的人，只有这个点还躺在宿舍楼里的路窦。
那变态是发现什么了？
周卿想不出哪里露了马脚,不过那不重要了。
他在想开场白,在想意外暴露身份后该如何打招呼,和他面对面的人,忽然抿开嘴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小声开口：“没怎么，书都拿齐了，我们赶快回教室吧。”
雪郁低着一段颈,勉强能看到鲜红欲滴的嘴唇,和白瓷似的脸,看不出是不是在装傻。
周卿一怔，眼睛里浮出一抹怀疑，所幸被镜片模糊。
他默默低下头，还是那副文弱的神态，右手却轻轻松松单拎起重达几斤的书，他跟在雪郁后面走了一步，忽地垂眼看向自己手指：“……流血了。”
男生覆着皮的指尖上，有被薄厉书页刮出来的血滴，还在逐渐聚大，最后顺着指缝往下滑。
雪郁在原地顿了顿，轻抬白生生的下巴，把那包随身携带的纸递给他，极低声说：“小心点，这些新回来的书都很锋利的。”
像一个正常的、关心同学的举动。
“谢谢，是我太不小心。”周卿指腹在包装纸上摁出一个陷，他倒没多拿，只抽出一张擦了下血迹。
雪郁见他擦完，又抱起放在桌上的书，着急回教室学习的样子，只在他要踏出教务处的一刻，后面的男生没提稳一般，那摞书唰地落了地。
捆着的绳没怎么捆扎实，遭受这一重力，不堪重负地松散开来，包在牛皮纸里的书像冲破水缸的洪流，布了满地。
雪郁：“……”
男生立即蹲下：“抱歉。”
雪郁不好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一个人捡，毕竟他只让自己抱了几本书，而他搬了重头，太重搬不动可能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所以雪郁也蹲下来和男生一起捡了。
两个人捡事半功倍，地上的书不多时就恢复了原状，雪郁很累似的擦了下香汗，站起来对男生嗫嗫嚅嚅道：“我多抱几本吧。”
要是再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周卿看了他一会，任由他从书堆里抱起一小半，镜片后细长上挑的眼尾，意味不清地动了下。
别的男生为了耍帅，搬书都单用一只手，雪郁却不是，他用白白细细的两只胳膊圈住书，抱得很紧，如果再抱久点，恐怕发下书时，每个人都能闻到他的味。
雪郁很热，这种热是心理上带来的燥热，是发现惊世骇俗秘密的紧张。
他不能在恶灵面前联系徐警官，一是他抱着书腾不开手，二是恶灵跟得他很紧，只要稍稍低下点头，就能看到他的手机内容。
下唇被轻轻咬了一秒，雪郁尽量控制着脸色，用僵化的双脚走路。
男生的话少在一开始带来的是尴尬，这回又带上了悚然，他埋着头，感觉掌心按着的封皮上，都因为他濡出的水渍，变得轻微皱巴起来。
不过这些反应都能在动作、物品的掩护下不被人发现。
雪郁抱着书，直往门口走，他以为从这里出去，就能按他想象中的计划发展，用手机联系徐警官，然后让徐警官调动所有警力，全力抓捕恶灵。
直到他面门落下一道迅疾的风，有只微糙的大掌从他的腰侧穿过去，紧接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被关上、被落锁。
随后，从门锁撤开的手，挪到了雪郁泛粉的肩头上，微用力搓揉了一把，男生的呼吸变沙变粗，他笑着道：“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装得有多差吗？”
……
405宿舍。
路窦站在一张床前，手里拿着一件不属于他、也不属于这宿舍里任何一个人的衣服，面色铁青。
衣服款式倒不是他主要关注的，而是这件衣服的气味，和这件衣服的尺寸。
这么小的衣服，班里的男生能穿上？鬼都不信。
而这样隐私的东西，在这人的床上还能看到许多，更巧合的是，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人的。
路窦锋锐眉线下压，唇角直着，一双眼里能看出难掩的火气，他气得冷嗤一声，想不到没找到一丁一点线索，反而先找到个窝藏在对门的变态。
他捏紧指骨，想再找找有没有其他雪郁的东西，到这里，他的目的已经完全从找线索，飞速拐到了别的地方。
可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以至于路窦还没开始找，就拧着眉把凌乱的床铺复归原样，当他走出门时，恰巧看到从楼梯口上来的周生。
周生看到他，寒目深沉如海，顿了许久，问道：“你怎么还在宿舍楼里。”
路窦年龄没周生大，但身高并不输给周生，所以不仅不输人不输阵，还顶顶舌腔，带着股呛人的气势般，拿出那张请假条，一句一顿说：“发烧。”
“上不了课。”
“只能在宿舍待着。”
周生看着他毫不虚弱的脸，听着他有力的声音，皱了皱眉：“那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在外面乱走什么？”
路窦手指一曲，把请假条重新放回袋子里，冷声道：“躺久了出来透透气，现在就回去了。”
他交代完，甚至没再看周生一眼，直直走进宿舍，还怕被打扰似的，掩上了门。
周生目光在关住的门上停了停，转而看向对面，眼里漆沉一片。
……
一声亲爱的，把雪郁从妄想拉回到现实。
周卿搓着他的肩头，再次喟叹他的柔软，也不明白那小土村怎么养出这般宝贝的、牛乳似的白软，在雪郁被揉得不适地夹紧胳膊时，他终于开口：“谁告诉你的？”
雪郁睫毛连同肩膀一起战栗，听到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短暂忘了害怕，而是感到由衷轻松，还好恶灵不是什么都知道。
但轻松了没多久，周卿就把他的沉默误认为不想回答，进而掐住了他的脸，不过男人没找他算账，也没逼问他，只盯着他说：“那就来接吻吧。”
雪郁：“？”
他来不及惊奇男人的跳脱，匆匆别了下头，细小声音从红热相交的唇缝里，软软挤出：“不要……”
“不要？”乳滑从掌心里挣扎，这次男人才真正变了脸色，粗而糙的指骨蕴着大力，嗓音既发狠，又委屈：“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之前就推了一次，这回不能拖了。”
雪郁发誓，在过去二十年里，他一直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但前提是，对方是正常人，提出的也是在可以接受范围内的要求，而恶灵的显然不是，甚至可以说离奇，他当初单纯是为了让学生脱险，才含糊同意的。
根本没想过履行。
周卿见雪郁千方百计想挣脱，似乎十分难忍和他接触，手臂精壮肌肉绷起，大力攀住那绵软的肩膀，眼神厉得，像是想把雪郁唇肉吃红、吃肿：“我脾气也不是很好。”
尤其看雪郁那么排斥他，他更无法忍住暴戾的冲动。
庞大高壮的身形杜绝了雪郁可以逃跑的可能性，他整个人都快埋在男人宽厚胸膛前，瓷白细腻的脸在男人的映衬下，就巴掌大。
听见那句语气不怎么好的话，他跟被捏住的软柿子似的，果真没再动。
直直白白的一双小腿，绷得又紧又细，他眼巴巴和男人对视，想换来对方的心软和放过，却没想到等来男人手指用力，把他的嘴挤开。
“……别。”
周卿恍若罔闻，他捏着雪郁的脸，正想靠近。
却在下一刻猛顿。
周卿从始至终以为，像雪郁这么纯的，自小活在山里连恋爱是什么都一知半解的，不可能和其他野男人乱搞，更不能被他们拐到房里粗暴亲吻。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雪郁的反应就像是熟到，产生了应激反应。
不然也不会，在掐住脸分开他唇肉时，他下意识就缩起了软尖，手指头推着自己的腰腹，急急抖出一口闷而轻的香味，扑到自己脸上。
因为怕被男人逮住舌尖嗦吮，怕被被迫含进不好吃的，怕肚子里被爆入肮脏东西。
雪郁黑眸湿亮，被掐得鼓起的嘴唇又红又软，眼底水气很重，周卿看着他那副迷蒙的样子，心头妒火流窜，低下头就想不管不顾把自己的挤进去。
没得逞。
雪郁及时偏头躲过，明明心脏紧张到猛跳，却还能熟练装出可怜，小声说难受：“酸……”
因为被挟制着，只能吐出一个音节。
周卿眼睛憋到红，尽管见雪郁装过无数回，这一次他依旧识破不了雪郁的伎俩，担心是真的，硬生生刹住闸问：“怎么酸？”
雪郁咽了咽干痛的喉咙，躲闪着目光：“……就是脸酸。”
周卿看出他在找鸡毛蒜皮的小事拖延时间，没有理会，再次低头，想直直放进他唇里，可门外响起的清冷声音，又一次打断了他。
“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