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土包子一定要被骗亲吗(10)

大雨滂沱,温市的夜晚阴风四起。

雪郁坐在男人的手臂上,腿侧是一块一块硬石头似的肌肉,块垒分明,再对比他和米豆腐差不多的手和脚,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坐过别人胳膊的经验,怕摔下去,就用两根手指揪着恶灵的衣服,偷偷的,还自以为没被发现。

他们体格太不对等了,如果不是力量悬殊,雪郁也不会怂巴巴地只抓人衣服,那只手就该捶打人了。

他只是不厉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反抗没有用。

在许多场合中,反抗还会激怒凶手,换来更惨的对待。

雪郁静悄悄垂眼看地面。

仿佛做了坏事不敢看人一般,也不敢看那部手机,就小声地开口问:“你是不是要杀我了?”

“杀你?”

男人原本还在感受手上的触感,跟酷暑天摸了冰块儿一样,舒服得销魂,一听到这话,嘶哑的嗓音透出吃惊:“怎么会呢,还不明白吗?如果我真要对你做什么,前两天早就动手了。”

他怎么会舍得杀雪郁。

那么可爱,还知道和警察连视频抓他,也不笨,知道打不过他,就一点也不挣扎,抱起来舒服,出了汗抱滋味更是绝顶。

就是把他自己杀了,也不会杀雪郁的。

雪郁僵硬地动了动手指,丝毫没有松口气,他闷着声,虚张声势道:“那你可要考虑清楚,放过我,我迟早有一天会协助警方抓到你的。”

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虚,所以声音绵得快要化开,听不出一丁点威胁力。

“你说那帮废物?”男人嘲讽一笑,不置可否:“你想抓就抓吧,但明天不要这么晚睡了,你还在发育,等过几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几瓶牛奶。”

“?”他突然在说什么?

顶着高中生壳子的雪郁脸一红,被粗糙大掌拢住的每一寸皮肤都热起来,嘴巴在耻意下红得像熟透的果肉,他掐了下手心,半晌才艰难挤出声音:“不用。”

男人即使捂着,也能看出神色不赞同:“为什么?不爱喝牛奶?”

“不爱喝也得捂着鼻子喝,你太挑食了,不爱吃青菜也不怎么吃肉,这样下去永远长这么小。虽然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但容易招人欺负,还有每次体测……”

雪郁:“……”

他眼睫毛羞恼地扑扇,眼里起了涟涟的雾水,因为急于打断这场无论怎么听都很离奇的对话,甚至忽略了对方对自己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后半句话都没听完,就打断道:“……我已经不发育了!”

他都二十了。

早过了喝牛奶发育的年纪。

“好,那就不喝。”

见雪郁不情愿,男人没有强迫,他胸膛、下腹胀得发痛,再这么抱下去,势要憋坏,便边往床边走,边嘶声道:“你睡觉,睡着了我再走。”

雪郁从那精铁似的手臂下来,第一件事是抓住床边的外套,恶灵在他心里的定性很差,担心衣服又被拿去,他像被村霸堵住的小良民,忍气吞声地说:“我衣服不多了。”

坟包村的卖衣店很少,原主想要买衣服,要跑到集贸市场才能买到,来温市也没带几件,原本想着在温市安顿好了再买,没想遇上了封校。

再被祸害几件,他就真没得穿了。

恶灵许久不言,盯着雪郁白纤纤的手,还有那脸上攒聚的一点点朝露似的细汗,在灰淡月光中眼睛都像在冒绿光,跟一匹看见了红烧肘子的饿狗一样。

他什么都没做。

他不会惹雪郁生气的,雪郁不让他干,他可以私下里、背地里瞒着雪郁干,到时候再洗干净,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原位就好。

表面安分守己的男人,已经想好了两全的对策,像承诺了戒烟却在妻子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摸摸吸,记吃不记打,死性不改。

雪郁见恶灵真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不来抢他的衣服,将信将疑信了恶灵说等自己睡着了会走的说辞。

只他毫无睡意,外面狂风暴雨泛滥,他手软脚软浑身发热,被杀人犯紧盯的恐惧,在想通关的渴望中落了下风,雪郁试图问道:“你还要在温市杀多少人?”

恶灵沉默不语。

发呆地看着雪郁没盖严实露出来的脚背,心想,真好看。

肤肉软弹,凸起的踝骨清瘦干净,青色脉络蜿蜒而上,再往上衔着一段细长的弧度,软软腻腻,跟搽了脂膏般润白,不用想都能猜到摸上去是什么样的。

雪郁这时还没发现他在走神:“恶灵手上的人命越多,被关押的时间会越久,你现在已经杀了至少二十个,起码要被关几百年以上,还不打算收手吗?”

“你现在坦白目的,交代有没有同伙,及时醒悟,还能免遭几次‘鞭灵’。”

鞭灵是惩罚恶灵的一种方式,痛苦程度,不亚于把一个人活生生剥骨扒皮。

原主爷爷还在世时,每隔五年都要对那类杀孽过重的恶灵进行一次鞭打,意在让他们知错。

雪郁本来还要再说,见恶灵安静过了头,显然在发呆,潮粉的眼尾微微上挑,气得忘记自己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别人一下就能把他抱起来左搓右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有。”

男人站在阴影里,覆在黑衣下的肌肉精壮发达,一身悍匪气质,粗哑的嗓音却委屈极了:“但是就算结了婚,也不一定要所有事都汇报给妻子的。”

雪郁:“?”

先不说他们有没有熟到这个份上,这个类比能放到一个杀人犯和无辜的学生身上吗?

雪郁又耻,又恼,又无措,对瞎比喻的恶灵无话可说,一把抓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骂声含糊在唇齿:“……有病。”

恶灵听感灵敏,那两个字一字不漏传进了耳朵里,但他被骂了也不生气,就不吭不响站在后面看雪郁睡觉。

雪郁前半程一直在留意恶灵的举动,担心他下杀手,但恶灵一晚上干的最出格的事,顶多是忍不住拿放在桌上的饮料喝了口。

雪郁留意着、留意着,眼皮渐沉。

第二天起来天光大亮,宿舍早没了恶灵的身影,雪郁晕头昏脑踩上拖鞋,走到阳台前打开窗帘。

系统见他眼下有淡淡乌青,也一反常态地话很少,知道他怕鬼,昨晚一定是被吓着了,刚想安慰两句。

就见雪郁拿过床架上挂着的外套,心有余悸抿抿唇,慢吞吞地说:“还好,保住了一件衣服。”

系统:【……】

怎么说呢。

虽然胆不大,但自我安慰能力一流。

雪郁没有睡饱,那双被滋补的胳膊腿绵软无力,通常泛着殷红的嘴巴也淡了点,他打开宿舍门,恰巧对门也开了,长相清秀个头极高的男生怔怔看着他。

雪郁和走出来的男生对视两秒,往楼梯走去。

停在门口的男生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他尚未做出反应,身后的舍友七嘴八舌起来。

校园时代,最不缺乏对同伴的打趣和调侃,他们见男生盯着那小土包魂不守舍,人都走远了,还瞅着那双走路都带着纯意的腿,互相撞着肩膀怪笑。

“人都没影了,还在那看,再过几天,别人勾勾手指,都能把你勾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用不用我们帮你把被褥搬到对面?或者你干脆和他睡一张床,他每晚一个人睡不知道多害怕,你去了直接人和心两俘获。”

“别瞎出主意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小土包在追路窦吧,路窦什么条件,他什么条件?他最多每天晚上在被窝里藏着冲一冲,难道还敢舞到别人面前表白啊?”

“倒也没说错,哈哈哈。”

此时,他们话题中心的人物已经到了食堂。

雪郁握着饭卡,懵乱地跟在路窦后面,他一身皮肉仿佛有曼妙的吸引力,引得不住有视线往他身上扎,那一根根手指如同嫩笋,剥开黄褐硬壳,是鲜得冒汁的白条。

人多了,白条就抓一下男生的后衣角,怕走丢,又怕给人带来困扰,只抓两秒就松开了手。

后面有空位子,路窦让雪郁坐下,准备去打饭。

雪郁见饭卡还在手上,急忙拉住了路窦的手指,紧接着,就听到齐齐的倒吸气声。

路窦这样性子的人,极难忍受别人碰他,和他打球的人,也只敢在赢分的氛围下搭一搭他的肩膀,其他场合都不敢碰,说洁癖也不算,用心里反感更为合适些。

一道道视线像是带了推力,雪郁低下眼睫,仿佛懊恼自己太过冲动般,悻悻撒手,软软绵绵地开口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碰你的,是我的饭卡你还没拿。”

路窦眼皮绷平,烦躁地啧了声,却不是针对雪郁碰了他的手,他没去接那张卡,语调平平道。

“懒得拿两个饭卡,腾不出手。”

雪郁:“……”

拿一个可以,两个不行?

雪郁对他说的保持怀疑,小脸也满是外露的不相信。

路窦扫了雪郁一眼,看起来耐心告罄,雪郁那些“不想花你的钱、不想欠你什么、是我追你要请也是我请”类似的话没机会说出口,他就走了。

雪郁掐着手指肉坐在原处,嘴巴小小抿动,表面一脸被喜欢对象请客的雀跃,心里却在发出问号,不懂路窦和冤大头没差别的行为逻辑。

……请讨厌的人吃饭,怎么想的?

雪郁玩着手,忽然想到另一个说不通的地方,秀气的眉凝起:“系统,原书中的剧情是原主想攀炎附势,轮流在路窦和方识许那里找了次存在感,最后被两个人厌恶。”

“按理说我也只用让他们两个讨厌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弄攻略值?这样不是和原剧情完全相悖吗?”

他倒不是自恋,但攻略值存在的意义很没有必要,如果他真把两个人的攻略值刷满了,主角攻受还怎么在一起?

平时解答他很快的系统,这次顿了下,语意不明不白道:【我只负责发任务,任务是主世界制定的。】

雪郁半信半疑道:“是吗?主世界也有出错的时候吧?”

系统的电子音显出几分平淡:【主世界不会出错。】

雪郁张了张口,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在他那条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的消息后,徐警官解释道:恶灵在我们的饮料里撒了迷药,是我疏忽了。

徐警官:我猜他监控了我和你的手机,不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能知道我们的行动,我已经换了新的手机,也给你准备了,下午你找个时间来保安亭拿一下。

徐警官:恶灵昨晚有没有伤到你?

徐警官:很抱歉没帮上忙,我录下了恶灵的外形,但没能找出有用的,不过你要的资料我给你发过去了。

几条消息后,果然跟了几个文件。

雪郁回了个没受伤,并把猜测恶灵这几天会腿脚不便的依据发了过去,然后点开了文件。

那是一份所有受害者名单的生平资料,姓名、年龄、工作、人际关系,从出生到死亡的一段人生里,每一个关键的重大转折点都在上面清楚呈现。

雪郁迅速翻了一遍,都不用细心寻找,就发现一个共同点——受害者的出生地都在阳永县。

连同周生,也是阳永县的人。

这样明显的点,雪郁想警方应该也发现了,但从中挖掘不出更有效的信息。

阳永县,和坟包村所在的地界毗邻,县民的生活水平相较下要高一点,得益于那些揽客的农家庄和果园,还有一处人人知晓的寺庙。

这家寺庙无人看守,年代很久远了,据说阳永县开发前就存在,与天地同寿,庙里供奉着一尊谁也说不出姓名的神佛,因神像破损,正神和邪神都不知。

正神,以天地灵气生成,不会附俗人之身,也不需要信仰,能自我克制。

而邪神则不同,邪神以凡人信仰为补养,信仰越多法力越多,他们会抛出自己无所不能的幌子,吸引凡人的敬拜。

民间有一种说法,供奉邪神会衰三代,所以是不能随便祭拜神像的。

生活在阳永县的人一开始没人去这家寺庙,后来是有境遇不顺的赌徒去参拜了,一下飞黄腾达,就有人开始陆陆续续效仿。

原主也知道这个地方,但从来没去过。

为什么凶手会盯上阳永县的人?

雪郁想得入神,周遭杂乱的声音都入不了耳、注意不到,更别提眼前回来了的路窦。

是路窦把餐盘搁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雪郁才眨了下眼,从思绪中回神,他仰头看了路窦几秒,迅速遮住手机屏幕。

路窦:“?”

“遮什么?”

雪郁默默按了下关机键,强装自然地垂下眼,小声说:“没什么啊。”

原主答应和警方协作时就被叮嘱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镇灵师,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命案是恶灵做的,以防对社会造成巨大的恐慌影响。

路窦眯起眼,看着雪郁把手机收起来。

以前吃饭雪郁都会手机放到餐盘旁边的,今天却一反常态。

这掩耳盗铃般的遮掩动作,让路窦一下联想到每段感情中出轨的前兆。

即使他们还没在一起,即使他说不会喜欢同性。

路窦眸光黑沉,提着易拉罐的手指绷紧,目光停在那张纯欲交加的通白小脸上,莫名猜测道:“你在和方识许聊天?”

雪郁老实说:“没有。”

他都没加方识许,也没互换过联系方式。

雪郁不知道路窦信没信,但他知道路窦肯定是情绪不对了,扣开拉环灌了几口低头吃饭,也不和他说话。

路窦这种人,无论对感情还是对亲情都容不得沙子,雪郁觉得他是误会自己背着他和方识许聊天,在他眼里成了个花心滥情的追求者。

雪郁刚要解释,路窦已经搁下筷子,冷飕飕道:“吃饱了,还有事。”

说完,他拎上还有半瓶的易拉罐,头也不回出了食堂。

路窦不清楚那股情绪打哪来,奇怪得要命,尤其当他回头看,看见雪郁还不急不忙在原地吃饭时,眉梢拧得更紧。

喜欢的人误会自己了,都不知道上来解释的吗。

路窦抱着一腔无处可发的闷火回了教室,想那小土包再迟钝也该发现不对了,他拿出手机翻出雪郁的聊天界面,结果看到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次。

半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他闷闷咬牙:“……操。”

……

直到第二节课下了雪郁都没跟路窦说上话。

第三节是体育课。

操场的塑胶跑道在接连几日的暴雨下,浸饱了水,体育课改为室内,分组打二十分钟的羽毛球后,就能自由活动。

雪郁体力很弱,打到时间够了,脸上湿哒哒都是汗,汗里还漫着香似的,眼眶是一种柔和的红,像哭的时候用手背擦磨出来的。

所以当他找到路窦,想和路窦说话时,路窦第一反应以为他被欺负了。

路窦深皱眉头,他的情绪很少能不显山不露水,盯着雪郁的眼角,微俯下身,声音也低下来:“怎么了?”

“嗯?”雪郁怔愣,小小地吐息了两下,软声说:“我没怎么啊,我就是想来找你一起去便利店买水,刚打完球,应该很渴吧。”

路窦每天运动量大到令人发指,体质不知比雪郁强多少倍,这点时间根本是毛毛细雨,他没理会后半句,仍看着雪郁的眼,问道:“真没事?”

雪郁看不到自己的脸,没懂他指的是什么,懵懂摇了下头,重新把话题叉到正轨:“我们一起去买水好不好?”

见雪郁声音正常,表情正常,意识到可能真是运动带来的红后,路窦直起身,脸又臭起来,冷声道:“你买水还要人陪吗,多大了。”

路窦平时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坏成这样,大概是在食堂遗留的问题,雪郁早上吃完饭回教室是想找路窦解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路窦比在食堂时看起来还生气。

他就想等路窦自己冷静冷静再说。

雪郁抿抿唇,低着白白净净的脸,细声道:“路窦,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和方识许聊天?”

“没有,”路窦蓦地绷住下颌,表情很差:“你和他聊天,怎么聊、聊多久,都好像和我没关系吧,没必要和我说。”

雪郁松了口气,似是胸口一块大石头落下了,轻软地说:“你没误会就好,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明,那天说要追方识许是气话,我只会追你的。”

他在心里心虚地补充,至少在攻略值刷满前是这样。

“还有我刚转过来,班上的人,我只有你的联系方式。”换句话说,他没加方识许。

运动完气喘不止,每句话都要停一下的小土包是在很认真和他解释,声音软软的,睫毛细长,透过间隙能看到张合的深红嘴巴。

路窦喉头慢慢滚了下,一早的躁郁噼里啪啦炸没了影,但另一种怪情绪又升了上来,雪郁这番话,弄得他心眼很小,好像在争风吃醋一样。

他是被追的那个,有什么好争风的。

路窦眼皮掀起,声音混在喉底,沙哑地发出个音节:“……嗯。”

男生嗯完,在墙角拎起一把伞,转身朝体育馆外面走,雪郁见状,眼睛微微睁圆,跟着走了两步,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呀?”

路窦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雪郁,手指紧了紧,青筋随之浮起,他随口拒绝了几个人的打球邀请,对雪郁道。

“买水。”

雪郁怔了怔,过了会儿点了下头,脸颊浮着青涩的红,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很乖。

而此刻,在他们背后。

高强度运动后几欲脱水的几个学生,挨挤着坐在绿皮软垫上,坐在角落的不知是学生还是老师,濡湿的头发扒拉到后面,目光焦点落在路窦身上,闪着恨不得吞皮吃肉的狠毒。

好碍眼。

每天凑在旁边,雪郁都要沾上那股臭味了。

再等几天。

等他把事办完,就会把路窦杀掉。

到时雪郁只会对他笑,对他软乎乎说话,还会抱着腿根朝他掰开,把他送进去每天每夜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