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团黑影,总不可能是只耗子。
雪郁害怕,同时也不忘利用机会,拢住男生修长的手,嘴巴一抿,拙劣地展示那一点点脆弱。
不放过任何时机和喜欢的对象接近,是每个处于青春期的学生都会做的,哪怕是从小在土村子里长大、连男女情爱都不懂多少的裴雪郁。
路窦先是有瞬间的僵硬,而后强装若无其事。
按理说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直男,对于同性的非正常触碰,应该感觉排斥和恶心,但他此时的脑子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想他现在该说什么,一半在想:操,这人的手是不是没骨头,跟面团一样。
而没有一半是在想,他是直男,直男怎么能被喜欢他的同性牵手?
雪郁软软叫了声不理他的男生:“……路窦。”
“别叫,我听到了,”路窦吞了吞喉头,像是要掩饰自己的思想,他语速很快地回道:“上去看看。”
听他愿意陪自己上楼看,雪郁松开了拉着他的手,但仍很依赖地跟在他旁边,乖乖怯怯,像是没了他不行,路窦别开眼,带着涩意地低声说:“走吧。”
爬楼不用太久,但很耗费体力,雪郁出现在宿舍门口时,不可抑制地喘了几口气,他扶着门框,直直看向阳台里面,然后和下午一样,对上了男人平淡无波的眼神。
是那个自说顶班的宿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拿包的老头。
“你怎么又来了,”雪郁有些紧张,堵在胸口的气不仅没散,反而更浓,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不是说明天才可以修吗?”
男人扫了眼路窦,平静道:“联系了维修师傅,他说正好在附近给人修完下水管,可以马上过来,我怕你急着用,就让他来了。”
“你的门锁着,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没回,只能先用备用钥匙。”
雪郁在看到徐警官短信前,是看到几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不过在封闭乡下待久的小土包,难免疑神疑鬼,觉得没有备注的号码都是诈骗组织。
“这样吗?”对方不是凶手,让雪郁暂且不那么紧绷,但直觉上还是很不舒服,他神思不定地回:“辛苦你了。”
男人好整以暇:“没什么,已经修好了,明天就可以用。”
做完分内的事,他没有在宿舍逗留,和维修师傅边商量着费用,边走了出去,男人和近一米九的路窦差不多高,擦过雪郁身边时,雪郁平视只能看到一张冷锐的侧脸。
直到男人消失在楼梯口,雪郁猛然睁大了眼,他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个人都有奇怪感觉了。
因为在公交车上频繁回头看的那个,就是他,捂住下半张脸,只看眼睛,是一模一样的。
“路窦,”雪郁又开始出汗:“那个人真的是宿管吗?”
路窦见他小脸原先的湿汗还没干,又覆上新的,忍不住皱起眉,回道:“是,不过是顶班的,先前的宿管有事请了假。”
和男人给他的说辞没有差别,雪郁愣了下神,又听见路窦说:“他好像叫周生吧,之前从温市高中保送到A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了学。”
雪郁细细听着,眼里浮出几分困惑,过了会他才想起路窦在,怕被看出异样,他开始催人于无形:“宿舍是不是十一点熄灯呀?”
路窦抓开半干的头发,因为鞋湿了有点烦,鼻音沙哑地嗯了下,紧接着就说自己要走了,雪郁欣然同意,目送他走了半截路,又忽然调转方向,凶巴巴走回来说:“追人要懂分寸。”
雪郁愣了愣,被当头一句砸懵:“啊?”
“不懂?”路窦绷着脸:“我说你刚刚在楼下抓我手,你见过哪个没在一起的这么亲密?”
潜台词就是不许再像刚才那样抓他。
被追求的人责令不许亲近,雪郁抿抿唇,有些失落和难过,他消化了一会,小声问:“不能牵手的话,可以搂你吗?我看你每次打完球赢了,你朋友都会搂你。”
脸蛋有多清纯,话就有多放浪。
路窦:“……”
他眼皮压得很低,几乎磨着牙齿在说话:“你和他们能一样?他们有说喜欢我,有说要追我?”
雪郁现在重新回到追求者的位置上,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在正常的社交礼仪上,都是不合适的。
“好吧,”似乎不想让他生气,雪郁妥协般道:“那我以后不碰你了。”
路窦啧了声,明明得到想要的承诺,眉头却越拧越紧,他没有让雪郁再三发誓承诺之类,转身就朝楼梯口走。
送走一点就炸的火桶,雪郁暗自松了口气,一口气没松彻底,眼前就掠过一道阴影,他抬起头,看到是对门的男生接完水回来了,好像还是同一个班的。
那男生和雪郁对上视线,又飞速错开,神色不自然地进了宿舍。
……
十一点,整栋宿舍楼准时熄灯。
大多数人都熟练地拿出了手机,只不过他们今天没再玩游戏,而是点进各自的宿舍群讨论关于范维的案子。
雪郁对面的宿舍同样如此。
速度上号:看班消息没,明天开始要封校了,这正常?人死了不去追凶手,要把我们都关在学校里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傻逼,这就是要抓凶手,意图很明显,那害死范维的就在咱们学校里,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认识的,警察怕他跑出去,只能封
速度上号:真像你说的,那我们不就危险了?那凶手出不去,万一怒急攻心,杀下一个怎么办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结伴走呗,人多力量大懂不懂?凶手就一个……操,也说不准是不是就一个
呃:我到现在都挺不懂的,谁对范维有那么大仇?我看他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脾气好得都能说孬,把他书全扔了都不一定能惹到他生气,这种人能惹到杀人犯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人有两面,谁知道范维背后是啥样,你看五班那个男的,在学校老老实实,被老师各种夸,结果背地里抽烟蹦K一个不落
速度上号: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说范维宿舍有杀人犯的看错了?其实就是无心坠楼
呃:不可能,警察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才封校
呃:我猜可能是被追债了,前段时间我爸在看新闻,我偷瞄了眼,好像范维那个资金链断裂企业倒闭了,之前他爸借了不少钱,这一断肯定还不上
呃:不过要是借学校人的钱,那一定是有交情的,真还不上,也不用落到动刀的地步吧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你别猜了,安心等警察怎么说吧,现在担心担心你那条小命
呃:也是,杀人犯就藏我们中间
Lxxx:也不知道那小土包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
几乎每秒钟刷一次屏的群骤然沉寂。
出现在屏幕上的人可以说是非常突兀,是完全没有契机和衔接地,就被提了出来。
宕机了几秒,才有人恍然醒过神。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你傻逼吧,好端端提那转校生干什么?
Lxxx:没,我是想,如果凶手能随便进出宿舍,那随时有潜在危险,我们一个四人寝碰到他还能一起对付,但那小土包就一个人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那也轮不到你管,你真这么担心,你去对面陪他睡呗
Lxxx:陪你祖宗行不行,我就随便一说
爷跳起来给你一脚:随便?白天看那土包看得眼睛都发直,我看你早想跑过去陪他睡了,说不定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掰开他的小屁.股吸个津津有味
Lxxx:不想和你瞎扯,睡了
男生对同性之间的种种没有过涉猎,他确实没想过上面说的那些,但他没法蒙蔽自己的是,他现在浑身都发起了热,不想变得更奇怪,男生把手机扔到一边,迅速蒙头睡觉。
深夜,有精力无处发泄的男生在懵懂、嘴硬地探讨对门的貌美转校生。
也有臭着脸的男生在找事。
雪郁从食堂回来,衣服有点湿了,刚换下来搭在床架,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号称从不理人也不爱聊天的男生发来消息:后天方识许返校。
没头没尾的,像是个单纯的通知,雪郁不解地回:嗯,怎么了吗?
作为被追的那一方,路窦应该等着小土包主动来找他,费劲心思地找话题和他聊天,而不是反过来,他先跌份地发消息。
但他被雪郁溜了一次,不由自主就产生一个念头,如果方识许回来了,雪郁会不会立刻移情别恋?
路窦不太爽地眯起眼,下一刻,因为雪郁秒回的速度心情好了些,他单手打字:他回来了你去追他,别在我面前晃。
对面很快回复:不会追他的,明天一起吃早饭好吗?
路窦几乎能想到那小土包顶着青涩的脸,怯生生、又很害羞,慢慢敲下这行字的模样,锋冽的眉梢挑起,他克制滚了下喉结,没给明确回应,只说“看心情”。
雪郁看着这三个字,删删减减敲键盘,却没想到要怎么回才合适,索性回个表情关屏幕了。
追人好难。
追路窦更难。
来势汹汹的暴雨侵蚀着整个温市,雪郁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关住窗帘躺在床上,伴着哗哗的噪音,他在时针指向零的时候,意识转为模糊。
哗啦、哗啦——
雨声没完没了,阳台的门偶尔被强风吹得震动。
时针慢慢挪到二的位置。
完美契合的那一秒,阳台的门嘎吱拉开一条缝,窗帘被风吹得乱舞,室光虽然黯淡,仍能看见一个属于男人的身影,以及那张毫无表情、浸满雨水的脸。
他转了转眼珠,看向了里面的床。
熟睡的小土包无所察觉,细软睫毛遮着莹润眼下,唇□□里无声地吐息,即便是睡觉,身上也很迂腐地穿着严严实实的衣服,头发软哒哒垂在枕头边,说不出的纯。
男人看了眼床架上还留有气味的衣服,抬步、走到床边。
隔了会儿,雪郁被粗重的呼吸声扰得皱了皱眉。
温室高中正常上早自习的时间是七点,高三生统一起床的时间是六点十五分,雪郁还没到点就醒了,往常没有闹钟他是起不来的。
可能是昨天太冷了。
接连几天的暴雨,让还处夏季的温市如入了秋一般,雪郁穿着拖鞋拉开阳台门时,被冻得鼻尖都粉了粉。
他缩了下肩膀,当即走回床边想穿件外套。
雪郁抓过床架上晾了一晚的衣服,想这个厚度应该差不多,只他还没凑近,就猛地看到上方一股稠腻的白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