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奕天双子

医院,病房。

白色的被褥床单。

曾奕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但撕裂般的疼痛依然从紫府深处传遍全身。

但让他以外的是,原本破裂几欲崩碎的紫府居然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一种有点淡淡的刺鼻感,却又给人一种清爽感的药剂气味,这种独特的气息瞬间让他想起以前不多的几次陪家人去医院的经历。

“醒了?”一个声音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传入他耳中,语气非常平静。

曾奕一惊,本能的翻身坐起,可只是起身到一半,他就浑身冷汗直冒,将将有所好转的紫府、几乎寸断的经脉和空乏一片的丹田,无一处不在诉说他现正处于多么糟糕的状态。

但他终还是靠着这一股劲半靠在了床上。

看见了床脚位置有一位面相平和的中年男子,正端正的坐在一张木凳上。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曾奕心中就明白了,这人一直在这等着,一直在等他醒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紧,忙问:“我弟弟呢?”

话刚出口,才感觉自己的嗓音非常沙哑,喉咙干涩生疼。

面相平和的中年男子目光示意了一下,道:“就在你旁边呢。”

曾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弟弟曾天和刚才的他一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只是哪怕是处于沉睡之中,面部表情依然带着一点痛楚。

见到这一切,他原本紧张的心情放下了大半,但依然还是带着一些不安,因为他知道,弟弟受到的反噬比自己更严重,只因为他比自己更傻!

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道:

“你弟弟的伤势比你更加严重,我们寻到他时,紫府几乎完全破碎,丹田经脉更是一塌糊涂。

不过,也幸得我们及时赶到,救援者有着丰富的救助经验,后来又经过一番全力抢救,现在情况已经基本好转,现在只是在等他自然恢复一丝自我意识,这比我们强行唤醒更有利于未来。”

听到这里,曾奕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恢复好,自然恢复好。”

一颗心终于完全落回地面。

这已经是他所期待的最好的结果了。

心情放松下来,也有闲心更多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他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个三人间的病房,他所躺的位置最靠近门边,弟弟躺在中间位置。

而在靠窗台位置居然还有一张病床,上面也躺着一个青年,昏沉睡去,只看他即便是在沉睡之中,脸上依然饱含着隐约的绝望痛楚,仿佛正在经历什么恐怖的梦魇。

看他这模样,曾奕大概就能够猜到,对方所受伤势,很可能比自己与弟弟都还要重。

中年男子见他神情变化,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道:

“这里是网管分部的内部医院,因为你们的伤势都非常沉重,稍微不注意,哪怕把人救回来了,也很可能落下永久性的隐患。

毕竟紫府丹田经脉全都是修行者最重要本钱,稍有不对,就很可能导致修为停滞乃至倒退。

为了尽可能妥善的救治你们,我们邀请了一个顶级专家团队飞刀救援。

他们水平高,可业务也非常繁忙,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为了不耽误他们工作,我们便把你们集中在了一个房间。

做完救治之后专家团就已经离开,还叮嘱说让你们尽量安睡,不要移动,等你们自然醒来最佳,所以,你们现在还是三人一个房间。”

说到这里,他又提醒道:

“你的丹田经脉因为破碎严重,有两成是用了血肉组织再生技术,刚刚新长出来的,虽然也源自于你自身,但与其他部位的弥合非常脆弱。

在它们完全弥合之前,你不能修炼,每日我们会有专人度入温醇真气疏通活络,保持机能。

再就是你的紫府有一成半是一位鬼修医师用特殊手段弥合而成,你缓缓观想修行,自然溢出的新增精神力量会将这部分逐渐替代,知道紫府彻底恢复完整。

所以,在此之前,你在保持精神缓慢观想修行的同时,还好尽量保持心态平稳,精神不能出现剧烈波动,若是这个弥合层再度破碎,我们这可没有那么专业的鬼修医师来为你诊治。”

说到这,他眼神看了看旁边病床,道:“你弟弟的情况和你类似,只是程度更深,所以,这方面他更要在意。”

听到这话,曾奕的心又提起来了一些。

而中年男子接话来的话更让他心情一紧。

“所以,我特地选了这个窗口期来与你谈话,希望在你弟弟醒来之前,我们能够将一切都处置妥帖。”

曾奕知道,真正的肉戏来了。

不过,从醒来到现在“不经意”看到的这一切,他心中就已经早有预料,或者说,早在他遭受反噬昏迷之前,心中最好的期待也就是这个了。

心中早有准备,此刻听闻,情绪自然也没有什么明显波动。

深吸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平静道:“你说。”

平和中年男子道:“你叫曾奕,你弟弟叫曾天。”

曾奕点头道:“是。”

平和中年男子继续道:

“你们二人乃是赤玉都洪河州长乐府永新县童家湾人,你们兄弟二人受过完整的义务教育,修行资质在初等修行学府,永新县学之中也算得上绝顶,甚至已经拿到了长乐府学的录取通知书。

三年前,你和你的弟弟忽然在永新县城失踪,不仅你的父母家人发了疯的寻找你们,永新县学、当地政府,都花了大力气寻找,甚至惊动了长乐府学,派了几个老师过来了解情况。”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听到对方以平静的口吻念出这些,曾奕心中还是极受震动,虽然早就知道炎夏当局能耐极强,却依然没有想到,对方能在数以万兆计的人口信息中,只通过一个相貌就把自己和弟弟揪出来。

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他的心情反倒变得轻松坦然,现在这种情况,炎夏当局的实力越强才越好呢。

“当时初步打探到的消息是,你们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永新县城最好的酒楼内,和你们一起的是一位宛如神话仙子一般的绝色女子。

嗯,所有人都是以仙子、女仙、仙女来形容她,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美,当时综合这些信息,初步判断你们二人是被那仙子勾了魂了。

因此,各方还曾加大了寻找你俩的力度,只是,隔了三个月之后,你们就寄回来一枚玉简,里面有一段你们修炼生活的影像,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还锦衣玉食,各方面都比以往好了太多,而且,修为也有了巨大的突破。

影像的最后,你们还自称现在生活得很好,正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等以后功成名就,你们会回到家乡。

因为有了你们安全的消息,你父母的情绪有了极大的缓解,其他方面寻找的动力也越来越淡,现在只是挂在永新县作为一个普通的寻常任务。”

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与弟弟的荒唐旧事,哪怕心中早有准备,曾奕依然止不住一脸赧然,现在看过去,他自己都为年少之时的自己与弟弟臊得慌。

两个正处于男孩成长到男人关键阶段的两个青葱少年,被一个仙子般的“大姐姐”勾勾手指拐走了,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让父母伤心欲绝,时隔三月之后还主动传讯回去平息风波,让人们缺乏再追查下去的理由。

怎么追查?

两个少年被一个绝美仙子一般的大姐姐带走,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修为啪啪啪的飞涨,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暗戳戳的羡慕呢。

要知道,自从陈道人夫妇以“佚名”身份向天下散播了双修功法,在无数人无数次的探究体悟之下,一代代推陈出新,日渐精进,现在早已成为世所公认的一条修行大道。

而“躺强”则是很多修行者心中最隐秘的梦想,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刚刚踏入练气筑基境界,又有谁心里没有过,或许,有朝一日自己因为独一无二的特质,被一位元神境的大佬或者仙子关照抚慰,到时,我该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虽然很少有人会把这念头宣之于口,因为他们自己都知道,这本质上就是个白日梦,可白日梦之所以叫白日梦,就因为它太美好了啊。

现在,曾奕曾天一对双胞胎兄弟获此机缘,还不止有多少人心中暗戳戳的眼红呢。

虽然他们谈话间也会感慨,不知道两兄弟现在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但又有多少人心中想的是“也来折磨我吧”,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中年男子见曾奕陷入沉默,没有继续开口,过了一会儿,等他情绪再度平复稳定,这才开口道:“说说吧,这位仙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曾奕却没有按照他的步调走,反而问道:“我和我弟弟都身具一些特别的天赋,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吧?”

中年男子点头道:“你和你弟弟不仅修行天赋颇佳,在计算和数学方面更有着超人一等的天赋直觉。”

曾奕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我们确实在计算和数学方面有着超人一等天赋,可这绝非你们发现的那点,甚至远超十倍乃至百倍以上!”

中年人虽然面色如常,可瞳孔却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显然,哪怕是受过专业训练,他的心情依然极不平静。

曾奕的回答明显超出了他和身后团队预先的设想之外。

不过,这不就是这次谈话的意义所在吗?

曾奕眼神中带着回忆的神色,缓缓道:

“我和弟弟虽然较同龄人更聪明,但最初,也没有聪明到远超同龄人的程度,逐渐懂事也是三到四岁那个阶段,后来越来越聪明,周围人也只是把我们视作天才一类。

等到六岁的时候,我和弟弟的心智应该已经堪比十二三岁的孩子。

也是在那一年,我和弟弟在同一天晚上发生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蜕变。

因为从小父母都安排我们共同起居,所以,六岁时我们还是睡一起的,一觉醒来,我俩都觉得自己相比睡觉之前,忽然聪明的无数倍。”

说到这里,他稍微迟疑了一下,才摇头改口道:

“不能叫聪明,准确来说,是对数字、数据、信息之类的东西有了远超常人的敏感性。

我们俩偷偷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么诡异得变化最好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不然会被人当成怪物,即便以后要表现才能,也最好一点点释放,不然很容易吓到人。”

“后来我们又对自己的能力做了一些比较具体的测试,最后得到了一个比较准确地答案。

我和弟弟虽然都同一天晚上得到了奇妙的蜕变,对数据的敏感性超乎常人,但也不是没有区别。

我的能力更加擅长计算,这么说吧,只要是我们学过的数学问题,比如乘法,然后我可以对任何位数的数据做乘法运算,迅速得出结果,我至今都没有测出极限在哪里。

只是当位数超过十的二十次方以后,大脑会开始发热,精神会逐渐失控,这种情况只要修为更进一步,那么这个上限就可以继续上推。

而我弟弟的能力则更加特别,他的能力是擅长精准预测。”

中年人喃喃道:“精准预测?”

曾奕解释道:“同样以乘法为例,两数相乘必然有一个确切的结果,那么,他就能够跳过计算环节,直接看到这个结果,这个结果会直接出现在他心中。”

中年人心中震惊不已,面上却恢复了最初的平和冷静,颔首道:“你继续说。”

曾奕便道:“在遇到她,离家出走之前,我和弟弟一直把这能力用在数学领域,当成了一种特殊的智力游戏。”

“直到她出现在我们面前,说可以帮我们把这种能力推向更广阔的领域,彻底激活我们体能深藏的潜力。”

说到这里,曾奕特意强调道:“事实上,这才是我们最终决定跟她走得原因,而并不是大家揣度的那种!”

中年男子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说辞,却问:“在此之前,你们这种能力从没有表现出来过?我们收集到的所有资料中都没有提及此事。”

曾奕颔首道:“这事只在我们两人独处时彼此游戏,从来没有表现在外,就连数学考试,也只表现自己是个正常的数学天才,而不会表露这些。”

“那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中年男子忽然问。

曾奕道:“我们当时也这么问过她,她说她就是知道,就像我们天生对数字感兴趣一样,她天生就能发现一些特别的人。”

中年人问:“你们这就信了?”

曾奕点头道:“对啊,因为我们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世上能有我和我弟弟这种情况,难道就不能有其他类似的情况?”

中年人无语,虽然依旧觉得这个理由荒诞不经,却根本无从反驳。

因为对曾奕两兄弟而言,他俩就是这个理由最好的注解。

于是,他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闭嘴,道:“你继续说。”

“我俩被她带走后,修为的提高其实都是很次要的,她对我们最主要的帮助和提点,是让我们把这种能力从纯数学领域转移到更广阔的范围。

渐渐地,我们不再只是对数字敏感,对各种数据,和可以用数据转化的信息统统变得敏感起来,我强大的计算力和我弟弟的预知力,也能在一些小系统内获得成功。”

中年男子再次开口:“小系统?”

曾奕解释道:“虽说世界的一切都可数据量化。

可对我们而言,有两个难题。

一是这些数据本身是海量的,我们能力虽然能在纯数以外照样发挥出来,但越是涉及具体的人事,对我们脑力和精神力的负担会越来越大。

二是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把这海量的信息收集到手,而缺失任何一个信息参数,结果都将谬以千里,更何况,炎夏官方随便一个决策调整,带动的各种数据改变都是山呼海啸级别的。

所以,我们的这种能力,虽然一直在锻炼提高,可迄今都不能真正运用到现实层面。

所以,只能在一个封闭的理想系统内才能够完成一些计算或者预测,比如一个封闭的人员固定的小山庄,假使没有任何外来影响,在了解完他们的一切信息后,大略能够知道他们在未来十息之内会做出什么选择。”

中年男子哪怕训练有素,此刻脸上也维持不住淡定平静的神色了,一脸的惊愕。

可曾奕却摇头道:

“看起来非常厉害,可现在来说,其实就是个非常鸡肋的能力。

因为真实的世界实在太大,各种信息数据实在太多,还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至少在现在的我们看来很不确定的庞大变数。

无论是官方的一个普通法令,还是六一学院随便一项小小发明,乃至数十万公里之外海面忽然掀起一阵狂风,所有的数据信息就变得不再可靠,那么结果自然也就不具备任何参考意义。

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真敢尝试这种级别的信息,除了把自己的脑袋烧糊不会有别的可能。”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道:“那你们是如何与这个深网扯上联系的?”

曾奕疑惑问:“深网?”

中年男子道:“就是那个依附于智能网络体系,但又独立其外,潜藏极深的另一套网络体系。”

他盯着曾奕道:“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切的信息,发现了深网的存在,这次行动也是收网,可我们根据线索找到那处民宿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除了你和你弟弟躺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眼看就要毙命,再没有一丝有用信息!”

说这话时,他双目紧紧盯着曾奕,只见他在听到“人去楼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之色。

中年男子便道:

“所以,我们这次问话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从你们两个当事人口中了解到关于这个深网的更多信息。”

说到这里,他强调道:“这个事情对我们非常重要,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如果无法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确切可信的答案,等你弟弟醒来,我们也必然会找他谈话!”

而他弟弟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受到的创伤都更大,精神更加承受不住剧烈的波动,只要问话人稍微用点语言撩拨刺激的话术,很容易就出现难以挽回的局面。

这都不能算隐晦的暗示,是明白无误的警告。

曾奕沉默了一下,才道:“原来你们那它叫做深网,确实挺贴切的。放心吧,我不会隐瞒这些内容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个深网,最初是我和弟弟的游戏之作。”

“什么?”

还好训练有素,在更早前中年男子就加强了自我管理,此刻,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除了语音有些微的变形走样之外,神色平静如常,俨然训练有素。

曾奕道:

“最初,因为没有接触过数据信息这方面的训练方式,在她的启发下,我们的进步突飞猛进,可没过多久,就进入了停滞期,再怎么锻炼都无法有所长进,强行为之只会适得其反。

也就是在那时,她不知从何渠道给我们弄来了两枚晶玉简,我们由此第一次接触到了智能网络体系。”

说到这里,曾奕眼中露出崇敬之色,道:

“你不知道当时我俩有多震撼,我们自诩对数学有着非凡的悟性,可却始终停留在数学游戏层面,从未真正解决过任何一件实际问题。

然后,我们就看见了有生以来都未曾见过、甚至未曾想过的,以数学为基础构建的宏伟奇观。

我们尝试解析它的一切奥秘,混迹论坛,向很多能力非凡的天机士交流学习,在知识的分享上,他们从不吝啬,那段时间,我俩如饥似渴的学习,也正是那段学习经历,让我们对数字的敏锐转变成真正的数学能力。

等到学习告一段落,我俩就私底下讨论,想要参照智能网络体系另建一个网络体系,算是一种致敬。

因为只有我俩参与,所以,规模并不是很大。不过,完成这项作品,我们还是非常高兴的。

当我们向她分享我们的成果时,她却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想把这个网络利用起来,而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之作,让它们发挥出实际的价值。

‘这才是对智能网络最好的致敬。’她是这么说服我们的。”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已经数次深深的吸气,只是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等他说完,才问:“你们得到了别人无私的教导与分享,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你们的天赋才能真正转变成能力,智能网络更是你们最好的模板和老师……那你可知道,这个深网被用在了哪些方面?”

曾奕脸上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知道。”

还不等中年男子开口,他就赶紧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在一些数据上动了手脚,希望以这种方式引起相关方面的注意,把这个深网挖出来,并将我们兄弟俩解救出来。”

中年男子再次忍不住想要一蹦八丈高,好在,他终究是训练有素的,只是把腮帮子绷得极紧,缓缓道:“那些数据问题是你主动暴露的?”

曾奕点头道:“是的,这是我唯一能够向外透露一些什么的办法,因为我是对具体的数字敏感,而我弟弟只是对一系列数字组成的结果敏感,他对具体过程并不清晰,而我只是让一些数据变得冗余复杂了一点,一样能够到达我们指定的结果,只是那些会显得更加累赘碍眼而已。”

说到这里,曾奕一脸笃定的道:

“若不是我主动这么做,我不敢说能够永远瞒下去,但你们发现深网的时间绝对会延后好多年。

在没有确切线索的情况下,要发现一个刻意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难度该有多大呢?”

中年人点了点头,没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反而好奇问:“在这件事上,你和你弟弟的态度似乎很不一致?”

曾奕闻言,扭头看了看还处于沉睡中的弟弟一眼,语气沉重的道:

“我弟弟沉迷太深,已经到了鬼迷心窍、无法自拔的程度了,其他时候他都会听我的。

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任何真实意图,不然他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事实上,这次你们抓捕失败,也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提前预测到了危机降临,然后不顾一切将深网引爆,他承受了最大的反噬,我承受的反噬则只仅次于他。

不仅如此,他还讲剩余的、断尾求生的深网权限彻底与我与他进行了深度剥离,将全部的权限都交到了她手上。”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阵,缓缓道:

“也就是说,你俩身为深网的创造者,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深网的所有权?

你们甚至无法去追踪寻找?”

曾奕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说完这话,他语音有些苦涩道:

“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只要我们知道的,我都统统坦白,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拿这些话去问他。

甚至,若是有可能,在他恢复之前不要与他接触,让他觉得这就是一件普通医院。

你们放心!

因为我比弟弟更留心一些,所以,我知道的反而比他更多。”

中年男子没有立刻回答是与否,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开口问道:“既如此,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从始至终都在强调,你们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自发的。

无论是你俩最初被她带走,到出于兴趣废寝忘食的构建了一个独立于智能网络之外的深网;

还是在她言语之下决定将之实际运用起来作为最好的‘致敬’。

你弟弟最后的表现更加明显,主动自爆,以几乎必死的代价承受了最大的反噬,同时还连带着你这个至亲之人。

在那样危机的时刻,却还不忘将深网权限做彻底的转移处理,连你们自己都失去了追踪寻找的资格。”

说到这里,他地盯着曾奕,问:

“你真心觉得这些选择都是你们主动自发做出来的?……可我怎么觉得,从始至终,你们都像是被操纵的木偶?”

曾奕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颔首道:

“是的,她从第一次露面,就在用自己的魅力操纵着我们,这不是什么术法神通,却胜过了一切术法神通。

和她在一起,甚至会忽略她的容貌,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就满足开心,她开心我们就更开心,她不开心我们要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她就是我们世界的全部,若是能让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能够为她做任何事……我弟弟到了最后,甚至到了甘愿拉着我一起为她去死的程度。”

中年男子一边听着,一边轻轻颔首,等他说完,这才再次缓缓问道:

“那么,你又是怎么摆脱这种操纵影响的呢?

甚至还提前许久就向外界透露信息,寻求帮助!”

曾奕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中年男子郑重道:

“请你务必认真回答这个问题,这一点我们必须确认。

不然,我会很怀疑你这么做背后的动机,甚至,有没有可能也是被人操纵做出来的举动呢?”

曾奕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好吧,我说我说。”

他尴尬的酝酿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最开始,我和弟弟一样,几乎被她的魅力彻底驯服。

甚至,经常会梦到一些那种情节,可她在与我们的日常相处中,又是非常注重非常得体的,这种强烈的反差,反而让人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可是,有一次,在梦境中我见到了我弟弟。”

说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那是一场恐怖的噩梦,他摇头道:“我当时就吓得从梦中醒来。”

“我喜欢她,甚至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情,这不假!”

“可我弟弟也一样疯狂的迷恋着她,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而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与他共同去做那事的!”说到这里,他坚决的摇了摇头,道:“死也不行!”

“既然如此,我作为兄长,那就退出好了!”

“我会打心底里祝我弟弟成功!”

“从那一刻起,我让自己把她当成我的弟妹,哪怕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掌握主动权,但我心中却强自暗示自己,这就是我的弟妹。

每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的那些炙热的欲念就会消退一些,人也一点点清醒过来。”

“然后有一天,我彻底清醒了,并且发现了我俩实际上始终处在被她控制、甚至完全限制了行动自由的地步。”

“也是从那天起,我心中开始寻找脱身之法。”

说到这里,曾奕忽然摇了摇头,道:

“这都是我记忆中实际发生过的,可你若一定要我证明什么,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仅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处于自由的状态下做出那样的决定,还是在被操纵的情况做出这些事来,因为我连自己的存在,现在这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我心中都是不敢完全笃定的。”

中年男子一边听着,一边轻轻颔首。

也没有再继续再就这个问题深问下去,正如曾奕所说,真要追究到最后,连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都是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

对他们现在而言,更是毫无意义。

于是,他再度开口问道:“那么,咱们再来说说她吧,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曾奕道:“她叫师绾暄。”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轻声念道:“师绾暄?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曾奕点头道:“在被她迷惑的时候,她怎么说我就觉得怎么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质疑,直到后来清醒过来,才发现这种不妥,我当时就猜想,这有很大可能是个假名,你们应该不可能通过这名字锁定她本人。”

“那她的长相样貌呢?”中年男子问。

曾奕皱眉思索,许久许久,几次都想要开口,但每次话到嘴边,又似乎觉得这并不合适。

他缓缓摇头道:

“现在回想,我唯一的感觉依然是,她很美,无一处不美,举手投足,仿佛都能动人心魄。”

“可你若让我描述具体特征长相,脸颊?眼鼻?嘴唇下巴?头发颈项?身段步态?”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最后道:“我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真要说,那就是‘缥缈有仙气’。”

“缥缈有仙气?”中年男子嘴上轻声念着,心中却在想,自己回去写闻讯记录时把对方的特征有这五字概括会不会被同事嘲笑。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深究这个话题,而是问:“她最初说寻到你们的理由,是她天生具备发现一些特殊之人的能力,那么,你们有见过除你们之外的其他特殊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