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也没有海豚。
……
但怎么可能有人不想骑海豚。
骆炽超级想学,抱着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被那双眼睛亮晶晶盯着,明危亭也有些紧张,轻咳了一声,耳后跟着微热。
他也一起蹲下来,低声问火苗:“想学?”
骆炽点头点得飞快。
明危亭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跟着笑出来:“那就行了。”
他按住火苗的头发,又轻轻揉了两下,接过火苗塞过来的桃子糖,撕开糖纸递过去。
骆炽还在忍不住想海豚的事,闻见熟悉的桃子香气,眨了下眼睛回神:“是给你的。”
“我知道。”明危亭点头,“我们一起吃,一人一颗。”
骆炽很喜欢这种说法,弯了下眼睛,低头衔住那颗糖,又有样学样地撕开另一颗糖的糖纸,给明危亭递过去。
任霜梅收拾好东西回来,就看见两个小朋友窝在沙发里,正一块儿看那本旅游指南。
明危亭预习了一整晚,又去查了很多相关资料,已经对上面的内容很熟悉。
明少当家已经很有做哥哥的样子。一只手扶着火苗腰上的伤,拿过靠枕让他靠实,另一只手慢慢翻着页,低声给他讲着上面那些景色和典故。
客厅有很大的彩绘窗户,是两年前任霜梅让火苗帮忙选的颜色。拉开窗帘的时候,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窗户,让整个客厅都浸染上柔和神秘的色彩。
浅蓝色的光线安静地投落下来,刚好落在沙发的边缘。
两个小朋友一人含着一颗糖,脸颊都鼓起一小块儿,穿着一个款式的休闲装,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
怎么看都搭调到不行。
任霜梅正好准备跟燕语提前联系,看到这一幕,果断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
骆炽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到妈妈眼睛就亮起来,跳下沙发,拉着明危亭一起过去。
他那个登山包看起来被塞得鼓鼓囊囊,其实一点都不重,毕竟里面有不少薯片、虾条和干脆面,占地方到不行,拎起来一点份量都没有。
即使是这样,明危亭还是把登山包接过来,背在了自己肩上,和骆炽一起走到任霜梅面前:“夫人。”
任霜梅揉了揉火苗的脑袋,把小朋友揽过来,笑着眨了下眼睛:“要不要叫姨姨?”
骆炽听到这句,眼睛就忽然亮了下,抬头看妈妈,又看向明危亭。
骆炽刚被妈妈带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叫的是姨姨。
他那时候总是做噩梦,那些梦可要比现在做的可怕得多。十次有九次,他都会在梦里控制不住地大声喊着姨姨,浑身冷喊地吓醒过来。
最神秘的是,每次这个时候,姨姨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把小朋友牢牢抱在怀里。
火苗睡不着觉,姨姨就陪他一起睡不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手拉着手,大半夜出去看月亮、玩水、沿着海边散步,去吃烧烤,去酒吧听歌。
海边的酒吧不像城市里的那样热闹,尤其夜里没什么游客,常去的都是熟人,每个人都有暂时不想回家、不想睡觉的原因。
小骆炽被姨姨领着,坐在角落里对着自己的酒杯想心事,学着大人小口小口抿完那一杯酒,回到家里洗漱过倒头就睡。
这样过了半年多,他才知道酒杯里的饮品全名叫特调无酒精养乐多哇哈哈,成分表是养乐多和哇哈哈。
……
这样的事要是只有一两次还好,但骆炽那时候总是从噩梦里被吓得惊醒,总会影响到姨姨休息,自己心里其实愧疚到不行。每次睡前他都会反复提醒自己,即使做噩梦也一定要忍住不打扰。
可每次睡着之前,姨姨却也都反复告诉他,超级感谢火苗愿意这么做。
姨姨告诉他,是因为火苗相信姨姨是英雄,所以姨姨就成了英雄。
两个人经常一散步就是大半宿,回到房间的时候月亮都爬得很高。姨姨抱着他轻轻晃,给他唱“月儿明风儿静”,又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摸着他的头顶轻声教他。
姨姨教他,害怕了、难过了、找不着家了,就拼命大声喊姨姨,不论他在哪儿,姨姨都一定会来接他。
……
两个人聊得越来越多,骆炽也逐渐不再隐瞒回避自己的事,这些过往也都大大方方地和明危亭说过。
“姨姨”是那个时候的骆炽心里最厉害的咒语。害怕的时候只要大声喊出来,不论他被抓去哪,被关到什么地方,姨姨都会一路杀过来,牢牢拉他的手。
明危亭轻攥了下拳,稍一迟疑,才低声请教:“会不会冒犯?”
在船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对明家人客气,同样的,明家人对外也礼节周到客气疏离,不会和任何一股势力走的太近。
明危亭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原本也是这样的性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可直到刚才,他才发觉自己非常想和火苗一起叫姨姨。
等他们被带着飞到那片草原,见到了母亲,他也想和火苗学,想大大方方地喊“妈妈”。
“当然不会。”任霜梅笑出来,“会特别高兴——要是有一天,燕语听到有人喊她妈妈,一定会更高兴。”
她像是知道明危亭在想什么,温声把这句话说出来,迎上少年怔忡的黑眼睛,笑着眨了下眼。
“犹豫什么呢?”任霜梅轻声给他讲,“是妈妈啊。”
直到坐上车去机场,明危亭依然反复在心里默念这两个词。
岸上的生活的确和海上相差很多。
他们走的是海滨大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干净的柏油路也相当宽阔平坦,已经算是最不错的那种路况。
但走到一半,骆炽还是察觉到了明危亭的不对劲。
他轻轻碰了下明危亭的手,小声问:“不舒服?”
今天是司机开车,任霜梅坐在副驾看合同,听见小朋友的声音,也跟着回头。
明危亭微怔,摇了摇头:“不要紧。”
他提前查过资料,知道这种情况是晕车,就和那些刚上船、不适应海上航行的乘客,也有许多人会晕船差不多。
明危亭从小就生活在船上,他下船到陆地上的时候其实也会有轻微的眩晕和不适。医生说是正常情况,因为人体适应了船上的平衡系统,所以对地面的静止不习惯。
在这个基础上再坐车,看着两侧的景象飞驰着后退,那种不严重但也不容易忽略眩晕就又翻了个倍。
明危亭的身体一向很好,只是一定程度的晕车,其实影响也并不大。只不过骆炽对他的状态很敏感,才会一眼就看出来。
“真的不要紧?”任霜梅问,“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会儿?”
为了给安检和可能出现的情况预留出时间,他们出门的时间早,即使在路上耽搁一会儿,其实也来得及。
明危亭摇了摇头:“真的。”
火苗也转过来,握着他的手腕,一脸严肃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明危亭主动低下头,碰上骆炽的手心,让火苗检查自己的确没有发热或是出冷汗。
“我想快一点适应。”明危亭解释,“以后我会经常上岸。”
火苗在岸上。
妈妈和姨姨也在岸上。
骆炽帮他把那一侧的窗户调下来,又从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两颗酸柠檬口味的糖,其中一颗撕开糖纸,在他唇角碰了碰。
明危亭和他一起吃了酸糖,那种昏沉的眩晕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他含着那颗糖,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母亲晕船的时候,一定比这种感觉更难受。”
“只要有一边适应就行了。”骆炽小声给他出主意,“我陪你坐车,一起锻炼。”
明危亭点头,和他轻轻碰了下拳,又问火苗:“你不晕车吗?”
骆炽摇了摇头:“只要看窗外就没问题。”
明危亭按照他说的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又说:“和海上不一样。”
骆炽仔细想了下,点点头:“海上空旷,看起来就不会有多少变化。陆地上的参照物多,一直在动,感觉就明显。”
他凑过来,和明危亭一起往车窗外面看,又教明危亭去看更远处不怎么变化的景色。
明危亭专心跟着学,发觉骆炽这样拧着的姿势不大舒服,就伸手揽住他的腰背,让火苗靠在自己身上。
任霜梅没有打扰他们,看着说说话就又贴在一块儿的两个小朋友,轻轻笑了下,不动声色地放心转回去。
……
这条路并不算远,中间没有堵车,又过了十五分钟,就顺利到了机场。
之前工作中心在国外的时候,任霜梅有段时间几乎是打飞的来回在国内外折返,早已经熟门熟路到不行。
这次即是出差,也是带着两个小朋友出门玩。任霜梅没有额外带助理,让骆炽带着明危亭在休息区等自己,三下五除二利索办完了取票核验行李托运。
回到休息区的时候,骆炽正在相当专业地给明危亭调酒。
明家的那个孩子看起来的确很不适应坐车。
在路上还不明显,等到了地方,眩晕彻底找上来,走路都有些不稳,脸色也发白,被骆炽领着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过脸才好些。
这会儿明危亭正在座位上,靠着那个塞满零食的大号登山包,半醒半昏沉地休息。
飞机还要过一阵才安检,任霜梅没什么事做,也在旁边看着自家小朋友配药:“真的不要紧?”
骆炽也不放心,已经给明危亭仔细检查过身体。他在这方面的经验相当丰富,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又踮着脚和妈妈说了几句悄悄话。
任霜梅轻轻扬了下眉,咳了一声绷住嘴角,看着火苗手里的那杯加冰的特调无酒精养乐多哇哈哈加桃子跳跳糖。
……学以致用。
这也是骆炽从妈妈那里学到的经验。
他在酒吧的时候,坚信自己杯子里的是酒,喝完就真的觉得晕晕乎乎想睡觉,一回家洗漱完到头就能睡到大天亮。
骆炽又放了两颗酸柠檬糖进去,这才背着手走到明危亭面前,变出雪克壶,在手里耍了两个花样。
明危亭果然被他引走了注意力,打起精神坐起来:“你会调酒。”
“会一点。”骆炽给他讲,“这款专治晕车,效果特别好。”
明危亭没少见过花式调酒,但即使没有对偶像坚定的滤镜,也不难看出,骆炽的手法其实相当纯熟,即使只是些最基础的动作,也完全不是只“会一点”。
火苗一本正经地朝他扶肩弯了下腰,一只手背在身后,右手熟练地翻瓶倒手直立起瓶,那个雪克壶像是在手里飞起来。
明危亭受他吸引,撑着手臂坐直,看着那些酷炫的动作。
骆炽稳稳当当把调酒器攥住,沉稳收手,把倒好的酒给他:“专治晕车,是独门配方。”
明危亭道了声谢,接过纸杯,慢慢喝了两口。
火苗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能喝出是什么吗?”
“养乐多。”明危亭想了想,“酸甜口味的乳饮料,桃子糖。”
他仔细品尝,闭上眼睛回忆了下口感:“柠檬糖,彩虹跳跳糖,还有大约一盎司冰。”
骆炽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明危亭第一次尝到这种配方,记下来,向火苗请教:“能治疗晕车吗?”
骆炽也不太有把握了:“……能吗?”
明危亭仔细感受了下自己的状态,发现的确改善了不少。
他绝对相信火苗,点了点头,又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净:“能。”
“不晕了。”明少当家问,“这款配方价值多少?我们可以购买授权,在船上提供给晕船的乘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