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有些语塞,不自在地看了看任老家主和身旁的年轻人,没敢立刻开口。
任霜梅是任家的话事人,这话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任家这一代就没有几个出挑的,所以当初任老家主想要退下来,才不得不把潇洒甩手的任霜梅拉回来管事。
说来也奇怪,她每次杀伐果断雷厉风行,都要让任老家主捏一把冷汗。可偏偏这些年下来,任霜梅在商场上的人缘却一向好,哪怕是谈判桌上的对手,回头也能一起约饭喝茶。
任霜梅对家族的生意大刀阔斧裁撤,调整了发展方向和主营业务,定了新规矩,几乎是一手把任家的生意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任霜梅在家里说的话,他们也没人敢真的违逆。就算是因为这段时间想要让骆炽暂时出国避一避,也只敢趁任霜梅不在的时候来别墅找骆炽,劝骆炽自己去提。
一起来的两个人都不开口,中年人犹豫了半晌,定了定神解释∶“我们,我们挺长时间没见小炽了,来看看他……”
任霜梅打断他“过几天就带火苗回家,不是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中年人话头一滞,讷讷闭上嘴。
任霜梅平了平气,她不想让火苗听见这些事,向上看了一眼∶“就因为骆家弄得那点勾当?”
"霜梅。"任老家主咳了一声,"别的先不谈,和骆家的纠纷,我们都希望能尽快平复。"他缓声说∶“家里很多生意都受了影响。有些事不是意气之争这么简单,公司了。"
任老家主问∶“你这些天都这么忙,也是因为要处理骆家添的那些乱吧?”
任霜梅不否认,点了点头∶“对。”
真要说起来,就连今天晚上,她之所以回来得晚,也的确有骆家捣乱的缘故。
这些天下来,生意上的不少事都有人从中作梗,搅局的人行径称得上恶劣,甚至明里暗里还有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
明面上看,竞争方的确都不是骆家。可只要稍微查一查生意往来,就不难看出来,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来蹬这一趟浑水。
骆家支使这些不大不小的公司进来搅局,意图自然也不可能不明显。
“你放心,我们只是和那孩子谈了些事,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
任老家主说∶“他可以自己做决定。那是个好孩子,我们也相信他会懂事。”
任霜梅忽然笑出来。
任老家主愣了下,看着她“有什么问题”
"告诉一个才十三岁的、刚被领回来的孩子,家里是因为他才会惹上麻烦,妈妈是因为他才会忙。”任霜梅说,“如果他不在,一切就都会变好。”
任霜梅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罕有的柔和∶"爸爸,这不是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是在往他这里种下一个想法。”任霜梅敲了敲太阳穴,“一切是因为你,你不是被期待的孩子,你的存在会让很多人不高兴。"
任老家主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沉了神色想要反驳,刚张开口,却又突然怔在原地。任老家主回过头,和中年人对视了一眼,眉头一点一点锁起来。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任老家主沉默了良久,“我们并没打算责备他。”
任霜梅问“爸爸,您和堂哥他们是第一次和火苗说这些吗”
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为什么火苗之前每次被送回骆家都不反抗,不告诉她任何自己在骆家的遭遇。为什么火苗会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受的伤,不让她知道那家人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如果没做那场梦,火苗或许依然不会告诉她这一切,然后就被骆家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勉强把那些身上受的伤养好。
火苗不会敢告诉她想要和她回家,她不清楚小朋友的真正想法,可能也不好意思提。如果没有那场手术,她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一旦她不在了,就不会有人再给小朋友撑腰。
"也没特地跟他说过。"中年人支吾着回答,"可能,可能没留意的时候……"
骆炽刚被任霜梅带回家的时候,他们当然很喜欢这个孩子——毕竟孩子本身没犯过任何错。况且那孩子又懂事又安静,除了有一点内向沉默,和家里那些上房揭瓦的半大小子比起来简直强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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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后来任霜梅一再因为骆炽的事和骆家生出争执,丝毫不给骆家主和骆夫人面子,弄得两家生出了不少嫌隙,他们的想法也就有了些转变。
虽然从没跟骆炽说过,但每次外面发生争执后,家里人态度的细微转变,大人偶尔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带回来的脾气,那个孩子多半是能感觉得到的。
如果不是这样,骆炽也不会主动从任家搬出来,住到望海别墅的一个小屋里了。
任霜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任霜梅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即使到现在,火苗在梦里还总是还会不安。
"爸爸。"任霜梅忽然说,"您知道我前些天做的那个手术吧?医生说幸好及时,这种隐患一旦留下来,出了事说不定是要命的。"
她没把这些事告诉家里,任老家主的脸色忽然变了,上前一步∶“怎么不早说?你不是说就是个小手术吗”
“及时处理了,它就是个小手术。”任霜梅摆了摆手,“现在完全没问题了,我不是想说这个。”
她看着自己的亲人“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是我没发现这个问题,会怎么样。”
任霜梅说“要是我在照顾火苗的时候,或者是跟骆家较劲的时候出了意外,你们会不会也把这个责任归到火苗身上。"
任老家主听得有些莫名,皱紧了眉,沉声开口∶“少说不吉利的话,想这个干什么?”
“会。”任霜梅点了点头,“爸爸……您有没有想过。”她轻声说"那孩子会难过的。"
……何止是会难过。
任霜梅想起那个只知道看着自己笑,对自己说没有伤心的事,过的超级幸福的孩子。
她没法去想,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过。如果人死了还有灵魂,她大概要心疼疯的。
中年人在沙发上坐得有些不安,他的脸上极色愈深,正要开口,忽然被笤帚不客气地拨开。
中年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霜梅,你干什么”
"这是我要给火苗的别墅,明天我就去改房产证。"任霜梅说,"他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他没有邀请和招待朋友,别人就不能来。”
跟他们来的年轻人闭紧了嘴,主动从沙发上跳起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霜梅。”
任老家主皱紧眉∶“我们的态度的确有问题,会和那孩子道歉。可骆家的事——”
"爸。"任霜梅问,"我刚才说的话,您觉得我是哄火苗高兴"
任老家主怔了下,随即回过神,错愕地看着她。
“都是真的,那个钻石矿的合同刚到我手里。”
任霜梅说“老爷子一折租给我的,一年时间随便勘探开采,条件是让火苗抽时间去跟他学三个月,我还没想好同不同意。"
“热搜也是真的爆了,我不想让他们打扰火苗,都回绝了。”任霜梅想起这件事就烦,“搞文娱的都这么锲而不舍吗我的秘书已经拉黑一打星探了,还有人发邮件。”
任霜梅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看了看面前这几个人,忍不住笑出来∶"爸爸,您和堂哥不会是觉得,骆家真是为了一口气在跟我较劲吧"
任老家主完全没料到这个,回头和中年人交换了个视线,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错愕。
任霜梅索性一五一十把话全说了个明白。
……骆家没完没了的折腾,无非是为了把骆炽带回去。
那位创始人老先生是真喜欢骆炽,一心想要把骆炽从任霜梅这里拐回家。从今以后就带在身边,一点一点教出来,将来做他们家的首席设计师。
那些娱乐公司、影视公司和各路摸过来的星探,也是真看出了这个小吉他手身上的无穷潜力,想要把骆炽从任霜梅这拐走,跟着他们接受练习生的培训,找准时机出道。
骆家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没完没了被人嘲讽,明明家里有个天赋强到乍眼的孩子,在那位骆家主的口中却一直都是“不争气”、“顽劣”、“不堪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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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把这当笑话,也有些真有才华的业内人,因为这件事开始对骆家主的眼光生出了质疑。
所以骆家才没完没了使绊子,又在好话说尽后换了另一种办法,不断给骆炽施压,想让骆炽自己回骆家。
“有件事我好像没提过,在这里我也说明白。”
任霜梅说完了这些,停了停又说∶“我喜欢火苗,不是因为这些,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多厉害……冒出来这么多人要把他从我这拐走。"
她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切齿,咬了咬牙,平下语气∶"我喜欢火苗,是因为他是我的小火苗。"
任老家主愣了下,抬起头。
"他是天底下最棒的小孩,我喜欢他。他是最平凡的小孩,我也喜欢他。"任霜梅说“我最想让他快乐,想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
“那是我的孩子。”任霜梅说,“我是火苗的妈妈,我喜欢他是天经地义。”
她说“我不是要给他一个家。我们在一起,就已经是一个家了。”
中年人脸上发烫,他有些无地自容,磕磕绊解释∶“霜梅——其实,其实也没这么严重,我们不是真要他走……”
“堂哥。”任霜梅被他气得乐出来,“这么多人要把火苗拐走,我看都看不住。”
任霜梅问他“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中年人张了张嘴,讪讪地把嘴闭上。
……说实话,耳听为虚,他们直到现在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大本事,能被这么多人抢来抢去。
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避开任霜梅被他们招惹出的火气。
中年人看见任霜梅拎着笤帚走过来,脸色变了变,扯着年轻人就要走∶"我们,我们先回去───”
他拉开门,却忽然怔了下,看着站在门外正打算抬手敲门的人影。
中年人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少年,正要开口询问,任霜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小明?”她的语气和缓下来,几步走到门口,扒拉开中年人∶“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任夫人。”明危亭朝她鞠了一躬,“我刚到,我家的船停在港口。”
他原本想直接去找骆炽,但下船时又想起骆炽教过他的,要带朋友出门,必须要先去问妈。
明危亭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站在门口,问候了任夫人的身体,又和任夫人简单聊了几句。
直到这时候,中年人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的来历,只怕就是那个几乎只在传闻里出现的明家。
明家并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对那个盘踞在公海上、对相当多条关键商运航线都有决定性影响力的家族来说,他们这些新兴的家族其实还不怎么够看。
即使任家没有什么海上的生意,合作伙伴也一定有被对方拿捏住命脉的——他们也听人说过,凡是走海运贸易的,总要去和那家人打好交道。
要是能和明家签了合作条约,把货送到明家的货船上,这一路都不用担心任何风险,不会被那些小国的海关因为各种离谱的原因盘扣,连公海上那些势力也不敢哪怕稍微招惹。
对最注重时效性和安全性的商业交易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不少公司集团打破了头争抢,就是为了能拿到同明家货船的合作资格。
……只不过,他们也根本彻彻底底没想到,那个明家的人竟然也会认识骆炽。
中年人回头看了看任老家主,谨慎地闭上嘴,退到一边。
任霜梅没想到火苗的新朋友会来。今天一整天遇上这么多人打火苗的主意,她原本攒了满肚子的火气终于一扫而空,心情也好了不少∶“上楼吗?火苗在楼上。”
明危亭摇了摇头,语气显出些郑重∶“我是来征求您的意见的。”
任霜梅回头找地方放笤帚,闻言怔了下∶“什么意见”
"我带来了两艘船,其中一艘货船是礼物。"
明危亭朝她鞠躬∶“夫人,请问我可以邀请火苗上船,一起环游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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