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if线(五)别墅

骆炽最喜欢望海别墅。

这是他待过最高兴的地方。早上可以去凉亭看日出,傍晚的时候可以躺在房顶上晒太阳,晚风会把海浪的声音送过来。

花园里的吊床最适合睡午觉,用力推秋千,闭着眼睛像是能飞到云上去。

骆炽经常带着书跑去花园的树荫里看,捡到好看的叶片,就会夹在书里当书签。

有几棵树长得恰到好处不高不低,只要爬到树上坐着就会非常舒服。风在枝条间穿梭,有时候把树叶送到他的眼前,有时候把阳光带来,落在书页上。

最近又刚学了吉他,骆炽就总把吉他也一起带去树上。近处有鸟鸣有蝉声,有风吹树叶的声响,远处的海潮声规律起伏,最适合在这里不受打扰地埋头练琴。

骆炽每天早上去矮山上的凉亭晨跑,白天回来跟着老师上课,下课后练吉他练到天黑,然后再跑回家去做饭。

他已经能做出不少相当像模像样的菜式,也会烤点心和面包,烤的每样点心妈妈都喜欢吃,都夸他出去摆个摊就能当小老板。

虽然知道多半还是鼓励居多,骆炽其实还真考虑过,要不要找时间偷偷去海边摆摊。

任霜梅最近相当忙碌———就像骆承修说的,生意上的大规模调整当然不那么容易,处处都要修改调整,断掉的合作也必须有新的合作方来替换。

生意场上没人不求稳,任家贸然做出这样大的动作,一定会招来不少有心人的觊觎。……

只不过,还有个让骆家主火冒三丈、据说砸了办公室的消息,是那个跨国集团把他们没谈成的那笔生意打包交给了任家。

骆炽正在暗中做自己的小点心摊计划,听说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眼睛睁得溜圆。

"条件是让小朋友学画画,可以先不过去,但必须要把这些书看完。"

任霜梅让助手把一摞专业书抱回来,每本都是厚重的铜版纸,压得小屋的书架都像是跟着晃了晃∶“还要每周都交作业。”

任霜梅接到对面的电话,就知道老爷子又开始打这个主意,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警惕,但对面给得实在太多了。

任总原本想要一口回绝,拿到对面那份据说是给小朋友交学费的合同,斟酌了一整天,还是让助手把书都抱了回来。

任霜梅和小朋友一起坐到房顶上,一边吹风一边看日落,说悄悄话征求意见∶“火苗喜不喜欢画画"

骆炽的眼睛跟着弯,也相当谨慎地闭严了嘴,抱着点心盒子悄悄点头。

骆炽一直都喜欢画画。被拐走的那三年里,在干活和挨打的间隙没什么可用来打发时间,他就拿着烧过的木炭在地上画,看见什么都画。

山的另一头被悬崖隔着,人过不去。骆炽在赶集的时候学会了磨镜片,和姐姐一起悄悄做了个简陋的望远镜,偶尔能远远看见那边背着画夹来写生的学生,就更觉得向往。

望海别墅的墙被刷得雪白,他最近恰好在玩地铁跑酷,知道了原来还可以在墙上涂鸦,每次走过都特别心动,总忍不住想在墙上画点什么。

不过骆炽仔细想了半天,还是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小声和妈妈讨论∶“是因为生意做得好,有信誉有发展前景,所以会拿到合同。"

“有信誉也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很多——那家肯定不算。”任霜梅说,“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他们家拆伙了,一直不好意思说。"

“生意都是人做的,很多事也都是这样。未必是因为做的不够好、不够出色,只是没那个机遇,就总会差一步。"

任霜梅拢着火苗,认认真真地告诉他∶“火苗这么棒,就算不喜欢做生意,不想干这一行,以后也会成为很多人的机遇。"

小朋友暂时还不能完全听懂这些,但还是被夸得热腾腾红通通,把脸埋到手臂里不抬头。

任霜梅就忍不住笑出声,把火苗拢进怀里,坐在被夕阳照得柔和的晚风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揉脑袋。

她这些天都回来得晚,每次一回家就看见了做好的饭菜,还有趴在桌子旁边等到睡着的火苗。骆炽自己在家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不安,一听见开门声就立即惊醒。直到完全看清楚进来的人,才会重新放松下来。

任霜梅拉他去主宅二楼的起居室睡了几天,发现骆炽对那里更不适应,就陪他一起回了小屋。

“会不会太累”任霜梅问,“又要练琴又要画画,功课重不重?”

骆炽毫不犹豫摇头“刚刚好。”

"请老师回家来的时候,就说刚刚好。"

任霜梅数了数∶“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也说刚刚好,开始学吉他的时候还是刚刚好。”

骆炽张了张嘴,轻轻咳嗽一声,耳朵有点发红。

两个人刚吃过晚饭,任霜梅又从火苗的盒子里拿了一块芝麻馅点心,一本正经补充∶“还要管早晚饭。”

“还要做小点心,还做便当给带去公司,还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能赚钱养家……”任霜梅拖长声音问∶“谁家的小朋友啊,怎么这么能干?”

小朋友整个人烫得厉害,嘴角压不住地抿起来老高,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挺起胸膛坐得笔直。骆炽深深汲了口气,憋住半天,小声飞快说了句话。

任霜梅没听清楚“谁家的”

骆炽又重复了一遍。

风掀起海浪,落日染红了大半海面。成群栖息的海鸟忽然飞掠起来,清脆交鸣着飞过日暮晚霞。

听到任霜梅又一本正经地大声问,骆炽就攥紧了拳,热腾腾地大声跟着喊∶“妈妈家的!”

任霜梅把小朋友抱得超级紧“妈妈家的”

两个人幼稚地你一声我一声重复,索性放开喉咙喊,直到海鸟都在占据了半边天空的火红云霞里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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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群认得这个地方,发现有人在总有小米粒和碎面包当零食的红房顶,就有胆子大的凑过来,盘旋着要点心吃。

骆炽已经和鸟群混的很熟,把点心捏碎,摊开手掌让它们啄个不停。

“刚刚好。”骆炽认真说,“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妈妈。”

他的声音很轻,紧紧贴在妈妈身边,看着跳到自己手臂上的雪白海鸟∶"我做梦都想过这种生活。"

他喜欢把生活一点一点填满,喜欢每一秒都是充实的,喜欢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那种特别酷的大人。

他盼着快点长大,快点变得更厉害,盼着能带妈妈去妈妈心心念念想玩的所有地方。

在医院的那些天里,他做过一个梦。

骆炽永远不会把这个梦讲出来。

他这些天尝试着印证一些事,发现的确和梦里一样,他想这或许并不是梦,是某个平行世界的另一种可能。

那场梦的最后是一片漆黑的海。

他那时候已经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觉得很暖和、很疲倦,也很安静,安静到叫人只想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睁开眼睛。

然后有一只手拖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出水面——他发现那竟然是长大的自己。

只不过已经变得超级酷,看起来满身都是刚刚痊愈的伤痕,但依然又冷静又沉稳,穿着帅气到爆炸的、像是船长一样的笔挺利落的海蓝制服。

他被长大以后的自己拖出那片梦魇,躺在沙滩上咳出咸涩的水,撑着慢慢坐起来。

他看见自己半跪在眼前,快速低声说着话,那些话每一句都烙在他的记忆里。

他牢牢记住了自己必须要做的、最紧急的事,记住了要一直不回头地往前跑,也记住了自己要怎么长大、要怎么活。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骆炽自己其实也说不清。

他只是有时候会在某一个恍惚里觉得,已经先一步伤痕累累跌跌撞撞长大了的自己,在已经到达的最漂亮自由的彼岸回头,还在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就像看一场已经十分久远的、曾经做过又被惊醒的,格外遥远的梦。

……

任霜梅轻轻按上火苗的脑袋。

她把低着头出神的孩子抱进怀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只是放缓力道慢慢揉了揉。

太阳沉进海水里,天色暗下来。

傍晚时那些被落日染红的云缓慢汇聚,夜风开始变凉,月亮刚出来就被蒙上了柔和的光晕。

"工作差不多忙完了,接下来没什么事。"

任霜梅忽然清了清嗓子,揽住小朋友的肩膀∶“可以放个短假。”

小朋友立刻回神,目光倏地跟着亮,瞬间不见了那种近乎沉寂的安静。

任霜梅收起笑意,眼疾手快把几乎要蹦起来的火苗按着坐回去,严肃检查∶“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有没有难受?腰疼不疼"

骆炽想摇头,想起自己做过的保证,稍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慢点了下头。

“那就不出门。”任霜梅点了点头,“陪火苗在家,陪火苗看雨。”

"等雨停了,还可以热闹热闹,弄个篝火晚会。"任霜梅笑吟吟敲他脑袋∶“想不想玩”

骆炽毕竟已经做了摆摊卖点心的计划,飞快用力点头。

他的吉他其实已经练得很有模有样,绝对不是只会弹《两只老虎》的水平,信心满满地想要给妈妈一个惊喜,摩拳擦掌做起了计划。

虽然阴天下雨的时候腰会疼,但骆炽还是最喜欢下雨天————尤其是在有了家以后。

他喜欢趴在窗户上看雨,可以一看就一整天,喜欢伸手去接天上掉下来的水,喜欢在雨里飞跑,反正怎么跑都能跑回家。

还有雨过天晴之后,太阳出来,金灿灿的暖和的光冲破云层,一切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真的会下雨吗”骆炽忍不住小声问,“妈妈,天还很晴。”

任霜梅点了点头,揽着小朋友教他∶"月亮周围模糊的光叫月晕,今天的太阳也有晕,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海上的强风会给这片地区带来大量水汽,有时候也会带来其他的客人。

常住在码头附近的人会知道,有船亮起灯语、响起临时泊港的汽笛声,就是海上的天气要变了

"这次来的客人有点大,像是邮轮。"

任霜梅指给他远处闪着的灯,循声向远处看了看∶“火苗想不想坐邮轮玩?”

骆炽相当好奇,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想起梦里被划过的重点,抬头看夜色里缓慢泊港的庞然大物。

汽笛声悠扬,穿透宁静夜色。邮轮在星光下泊港,影子亮起明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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