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栾其实早计划了不知道多少遍,等再看见他哥的时候,他究竟都得干点什么。
再怎么也得沉稳点吧。
得让他哥看看,这段时间他也稍微有点进步、稍微有点像样,也在慢慢学着独当一面了。
不用非得什么事都让他哥顶着,也能带新人护着新人,能独那些造谣生事颠倒黑白的垃圾。摊上事知道动脑想怎么办,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得让人护着,就知道没出息地张着个嘴哭……
向栾来来回回反复想过。
那不得先可沉稳可冷静地走过去。衣服肯定得整理好,要是有机会的话,立刻找个能反光的东西收拾发型。
第一件事就是先看他哥还记不记得他。
不记得就握手,礼礼貌貌自我介绍,记得就扑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抱了再说。
………
向栾把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用力咽回去。
他看着眼前的人被扶着坐在石头上,手杖放在一旁,慢慢揉着右腿温声对那些人说着什么话。
剩下在发生的事都像是电影过场,几乎没怎么留下印象。
那些混混一眨眼就被清走了,不远处有警笛声传过来,估计是被送到了那儿。有人来问他受伤了没有,他赶紧摇头,再补上道谢。有人去和他哥说话。
他哥笑着摆手,低声说了几句,又抬头往他这看……
向栾瞬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慌忙想找地方整理发型,发现没有反光的平面,就又去拽衣服。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虽然也说不清楚,但这种事真到眼前,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
他哥应该是已经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很多事了。
那肯定是没问题。
不记得了能有什么问题,不记得那些烂事最好……主要是既然这样,那就得沉稳。
得沉稳。
得过去握手,礼貌自我介绍。先从铁杆粉丝介绍起。
向栾又用力咽了下,他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抬头“骆,骆先生,你好。”
向栾把背得滚瓜烂熟的自我介绍全忘了,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你,你现在——”
“明炽。”他听见对方说,“还叫骆先生也行。”
向栾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圈子里改个把艺名简直不要是太常规的操作————他早就听说他哥本名是炽不是枳了,那家人那个破姓要他干什么
再说了,明炽又亮堂又好听,简直不要太酷了好吧!
向栾当场主动替换了这个新名字,决定回去立刻跟所有人通报,以后全统一改口叫明总。
“不要那个,这个好,特别好。”向栾格外认真地保证了一句,又说,“我叫——”
明炽伸出手∶“向栾。”
向栾瞪圆了眼睛。
明炽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不是要握手,就把手轻轻放在他脑袋上。
“还叫哥也行。”明炽说,“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他揉了揉向栾的头,弯下腰看向栾的眼睛∶“是不是受委屈了”
向栾深呼吸了十次攒起来的冷静沉稳,被那只手落在头顶,还没坚持到五秒就全部告吹。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愣了半天,嘴还没张,眼泪就全飚出来。
嘴也没客气。
他甚至都没弄明白他哥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毕竟眼前这个人几乎完全像是过去那个小骆总,正陪他们这些刚初出茅庐、还没见识过风浪的幼稚小屁孩聊天疏导……暂时没工夫管这个了。
没工夫管这个,眼泪飞得太快,他得张着嘴嚎。
向栾感觉自己好像是扑过去抱住了明炽。
他扑得太急了,没控制好力道,明炽被他撞得差一点没坐稳,又伸手撑住。
向栾慌忙要低头看,却被明炽在肩上轻拍“不要紧。”
“我很好。”明炽拍拍他,“没事了。”
明炽的语速不快,这句话既轻且缓。
像是在说刚才差点没坐稳的事,也像是在说他遇到的这场算不上危险的小插曲。……
又或者是对这样一场太过煎熬的漫长风波,给出的最简洁、最温和的总结。
向栾整个胸口的疼跟烫一下子全反应过来。
计划彻底吹了,他就知道死死抱着眼前的人哭,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没完没了地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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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栾哭得话都说不清楚,手臂使力使得整个人都发抖,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几次才挤出来∶“怎么才回来……"
憋出这句以后,向栾终于能把话说利索。
他抽噎得实在太厉害,抬着头看明炽,跟哭腔抢着一口气不停说话∶“哥你是不是生病了难不难受疼不疼你好了没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们去帮你揍他……”
明炽被他问得有点懵,轻轻眨了下眼睛,又低头笑。
向栾正拿袖子把脸擦得通红,一看见他笑又半秒钟就顶不住,眼泪又把明炽当场淹了。
明炽撑着手臂坐稳,让他往过瘾了用力哭,一直哭到痛痛快快彻底发泄完了,才拍了拍向栾的背“没有,不难受,不疼。”
“我很好,病都好了。”明炽想了想,又补充,“今天走得太远了。”
他今天是真的走得太远了。
明炽把荀院长送出别墅,自己也没有立刻回房间。
今晚的天气很不错,海上有风过来,一扫前几天的闷热,叫人很想出来散散步。
明炽原本只是想到礁石丛这边走一走,重新试着练习找方向感,却意外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带着人跟上来,找到了向栾,想要叫住对方,谁知道一秒钟就不见了人。
向栾相当机灵,绕的路又弯又曲折又难找。明炽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让人不用管自己快跟上去,就这么被向栾带着绕了好些圈。
明炽从复健以来还没走过这么多路,加上这一片路不平、地质又硬,能跟着快步赶过来已经尽了全力。
……
不然的话,他不会让向栾看出自己右腿的问题。
向栾当然猜得出是怎么回事,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蹲下来给他揉腿。
“好了。”明炽不是这个意思,笑出来,“不要紧,歇歇就好。”明炽把向栾拉起来,认真表扬∶“有勇有谋,表现得特别好。”
向栾被他夸得脸上发烫“真的啊”
“真的。”明炽配合点头,“很让人放心了。”
向栾差一点就高兴得蹦起来,想了一会儿又忽然反应过来,绕着他转圈,支支吾吾出声∶“也,也可以不太放心……一小点。"
"一小点就行。"向栾蹲在他身边,酝酿了半天,"哥,等你,等你全好了,等你准备好了。"向栾横了横心,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小声说∶“你偶尔回来看看我们……不放心特别小的一点就行。”
明炽微怔,目光落在他身上。
向栾咧了下嘴,他这会儿冷静下来了,脑子也重新开始转∶“哥,你其实不记得我了吧?”
向栾一点一点地蹭着点地方,终于挤到明炽旁边,贴着他小声说∶“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眼睛像在想“对上号了,原来这个小屁孩长这样''。”
明炽被他引得轻笑起来,温声自我批评∶“这么过分啊”
“不是不是,不过分。”向栾赶紧用力摇头,“我嘴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是想说,他哥坐在这里,抬头看着他的时候。
向栾其实完全准备好了被当成陌生人,但从明炽看他的第一眼他就想哭,他一点都不争气,他又高兴又难受。
“说不清。”向栾说,“你刚才看我,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停了停,才又怕惊动了什么一样,悄声补上“但是又觉得……你没离开过。”
变了吗,肯定是有地方变了的。明炽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遇到了那么多的事,其实气质已经变得很明显了。
……
但就是在那个时候,向栾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人跟他们分开这么久的时间,好像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向栾把想说的话一口气全说完,看着沉默静坐着思索的明炽,闭上嘴巴屏着呼吸等。
明炽一定听懂了他的意思。
向栾用力攥了攥拳,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砰跳。
明炽垂着头想了一会儿,重新抬起视线,眼睛里透出笑意,拿手杖点他∶“哄我心软,哄我回长。
手杖点下来的力道超级轻,向栾假装蹦着躲,笑容藏不住地冒出来,绕着他打转∶"回去看看吧,哥,回去看看吗。"
向栾蹲在他身边絮叨∶“方哥他们天天想你,想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放心,我打一万个包票,他们看了你绝对开心疯了,一点都不会难受。"
明炽侧过头,看了看自己风衣肩头还湿着的一大片。
向栾像是被手杖点了尾巴,脸腾地红了,硬着头皮解释∶“这是喜极而泣,欣喜若狂的眼泪。”
明炽学他,睁大了眼睛"这么狂啊"
“这么狂这么狂。”向栾拼命点头,“高兴得快上天了。”
“哥,我知道你就是怕我们难受。”
向栾凑回他身边∶“你到什么时候都不想让我们难受,可是哥,我们跟你是朋友吧?”
向栾没发现明炽否认,就更高兴得不行,再接再厉得寸进尺∶“朋友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对吧朋友还得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都不算千里……”
明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礁石,向后靠了靠,含着笑听向栾绞尽脑汁地发挥文学素养。
会出来见向栾,明炽本来也没打算不去见其他人。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他对向栾的确没有记忆,有的只是从信里、从淮生的官博看到的内容生成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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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见到本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完全没有想象里的生疏。
他好像很熟悉他们————熟悉到在过去的某场梦里,他或许真的梦见过,他们是相当好的、可以一起玩一辈子的朋友。
……
只不过他实在走不动了。
明炽其实已经不动声色地试了几次。他右腿实在酸乏得厉害,暂时站不起来,所以才有些犹豫,要不要等明天或者是后天,休息过来了再去找其他人。
但有些小屁孩自己高兴还不够,还非要一个劲馋他。
明炽藏了藏眼底的笑,示意向栾先暂停一会儿演讲,又看了看他口袋里的手机。
向栾这才想起来,脸色瞬间变了"糟了。"
他用力拍着脑门,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按完屏幕,上面果然已经多了一连串经纪人的未接来电。
"糟了糟了。"向栾得意忘形,完全忘了报平安,慌得差一点没拿稳手机,把电话战战兢兢拨回去,“赵哥……”
………经纪人差一点就在电话对面吃了他。
两边分开以后,经纪人很快就把那两个小吉他手带回了安全的地方,结果一问方航才知道,向栾居然一直都没回来。
警车呼啸着来了又走,那几个混混都被带走了,向栾依然一直都联系不上。
经纪人追过去问了警方,知道了这次没有人受伤,倒还不至于吓疯。但向栾就这么没了下落,打电话又联系不上,终归还是难免叫人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
方航没让他声张这件事,带着管理层几个经理和经纪人一起四处找人,一直找到现在。
向栾完全理亏,蔫头耷脑地举着电话老实挨训,被经纪人狂风骤雨轰炸了五分钟∶“错了……”
"我明天就调岗!我问问公司有没有九十一岁的艺人!"经纪人依然余怒未消,"人呢?!你跑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向栾本能地看明炽,发现明炽也摇头,就又看了看附近,“我们好像是迷路了……"
"脑子也迷路了"经纪人怒吼,"定位发过来啊"
向栾立刻去微信里发定位,等重新把手机放回耳朵旁边,又听经纪人疑惑∶“你们?你跟谁在一起,还有别人?"
向栾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能不能泄露明炽的事,支支吾吾∶“救,救了我的好心人。赵哥,方哥在你那吗,那个,这位好心人的风衣特别帅……"
经纪人不知道好心人特别帅和方航有什么关系,甚至没想通好心人、风衣和帅是什么需要在电话里汇报的重要内容。
他更关心的还是向栾的安全,担心向栾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举着电话追问了两句,电话对面却没了声音。
经纪人愁得就快英年早秃“向栾向栾”
“在我这。”对面的人回答,“赵景”
经纪人隐约觉得声音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除了公司的人,这附近还有谁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我,您好您好……多谢您救了我们的人。"
对面笑了笑“没关系。”
经纪人愣了下,他越想越觉得疑惑,正要开口,忽然顿在原地。
对面说“方航在吗把电话给他。”
经纪人还没回过神,听话地应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拍方航。
方航已经知道经纪人联系上了向栾。他们看到了向栾发在群里的定位,正准备过去找人,就被经纪人拽着衣服用力扯了两下。
经纪人张了张嘴,忽然彻底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奇异,又有些难以置信,把手机用力塞进方航手里。
方航蹙了下眉,把还没挂断的电话接起来∶“向栾”
“不是向栾!”经纪人险些蹦起来,拼命做口型,“好心人!好心人特别帅,好心人穿风衣……”
方航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但对方毕竟救了向栾,他的语气依然很客气∶“您好?非常感谢——”
“不谢。”对面笑了笑,“方航吗”
方航定在原地。
他有那么几秒像是完全不会动也不会说话,胸口起伏了几次,才又格外谨慎地试探着出声∶“是,我……”
“向栾太能跑,我追了他一路,腿有点疼,现在站不起来了。”
对面的语气很温和,这次说的话足够长,完全足够辨别出声音∶“来拉我一把吗”
方航张了张嘴。
他想出声,但那一会儿他好像只记得怎么笑。
经纪人把其他几个人也全都拦住,飞快低声说着什么。一群人忽然全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急迫焦灼快要从脸上冲出来。
方航用力按了按眉心。
他深吸口气,用力呼出来,反复这么干了几次,才终于想起来要怎么说话。
电话对面的人在等着他说话。
"等着。"方航出声,"等着,就在那儿等,哪都别去。"
“别着凉,歇着,不准脱风衣,让向栾给你捏腿。”
方航说“我们去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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