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大会上午十点举行,季桐在九点半准时“起床”,收起了大伪装术道具,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拉开床帘。
今天晚上要参加班级聚餐,一群刚认识的学生不至于吃到太晚,时间差不多刚好够用。
其他个室友早已起床,裴清沅去食堂买了丰盛的早餐,就放在他的桌上。
一会儿要出门了,黄闻和崔以南都在看手机打发碎片时间,跟自己班上的同学聊聊天。
看到昨天晚上八点就开始睡觉的季桐终于起床,两个人的脸上写满崇敬,季桐的睡眠时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你睡这么久不会累吗?”
“不累呀。”季桐面不改色道,“睡得很舒服。”
昨晚宿主把他放在枕头旁边,用枕巾铺了一张小床,季桐本来是想聊完天回到宿主意识空间里去的,想想觉得很好玩,便真的用毛绒玩偶的形态睡了一晚上。
怪不得方昊之前来玩的时候,喜欢变成骰子躺在飞行棋盒子里睡觉。
真是神奇的体验。
昨天到最后宿主也没有告诉他黄闻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可能是困了,叫他睡觉以后就不再说话。
一夜过去,季桐迅速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每天都有很多新鲜的事要想。
比如穿什么和吃什么。
季桐穿着睡衣洗漱完毕,光速解决早餐后,从衣柜里翻出去年音音姐买给他的黑衬衫,愉快地换上。
至于等下要在新生大会上发言的宿主,季桐在经历了一天的精挑细选后,最终决定让宿主穿常规的白衬衫,不会出错,也很衬宿主的气质。
更主要的原因是黑白配比较有趣。
看热闹的崔以南颇感遗憾:“昨天那件花衬衫看着不错呀,穿这个去当众发言多刺激。”
季桐也很喜欢那件宿主一直没穿上的花衬衫:“下次一定!”
任他摆弄的裴清沅:……
季桐的动作很快,一刻钟里搞定了所有事,然后和大家结伴出门,前往学校内的超大礼堂。
一路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一黑一白吸走了。
走在他们身边的黄闻叹了口气:“幸好跟你俩不在一个班。”
崔以南哈哈一笑:“往好处想,待在他俩旁边,就不用操心形象问题了,可以想怎么穿衣服就怎么穿,反正不会有人注意的。”
“也是,那不穿呢?”
“这很难说,要不你试试?”
季桐被同伴的对话逗得眉眼弯弯,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穿上黑衬衫后反差更是强烈到了极致,白皙得几乎不似真实,频频招来陌生人的注视和议论。
他身边原本只是习惯性面无表情的裴清沅,在抵达礼堂之后,已经成功地从冷淡进化到了冷若冰霜,为同学们免费带来比礼堂空调更好的制冷效果。
冷气唯一绕过的人就是季桐。
他满意地打量着宿主,觉得自己的审美实在高级,这件白衬衫选的真是恰到好处。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鉴于周围坐着其他同学,他小声对宿主道:“哥哥穿白衬衫真帅。”
隔壁正准备向老师反映空调温度太低的陌生同学停下动作,突然感觉又没那么冷了。
这礼堂里的空调真奇怪。
可能是因为人太多了。
面积极大的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大一新生,今天的开学典礼兼新生大会不分院系,将近四千名新生齐聚一堂,视觉效果十分震撼。
学校领导与老师的讲话结束后,便是新生代表发言。
“—”
在响彻全场的掌声里,季桐熟练地开启了录像模式。
今天不光要用系统内置的录像功能,他还带上了傅音音送他的那台相机,要在这个现实世界里也留下珍贵的纪念照片。
无数人的目光与浅浅的议论声中,裴清沅起身,走向最耀眼的那个位置。
这座礼堂比故事最开始时那间场景相似的宴会厅要大许多倍。
裴清沅的脚步沉稳,走到簇拥着鲜花的讲台后站定,视线望向台下变得很渺小的人群,那个正举着相机拍照的少年依然落在焦点的位置。
他开始讲话。
季桐悄悄打量着周围人的神情,这次没有了复杂的怜悯或鄙夷,只有安静的聆听。
时间过得真快。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季桐的环境监测功能让他找到了不少熟人,比如考上天文系的学霸沈奕铭,比如在旅行时认识的沙滩排球高手宋时星,比如之前陪宿主去参加交流活动时见过的一些学生。
比如许久未见的裴言。
他坐在金融学院的学生中间。
台上的新生代表眉眼冷冽,气质出众,语调不疾不徐,带着无可辩驳的说服力与慑人的气场。
坐姿端正的裴言注意到有两个学生转头看他,神□□言又止,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才略显失望地移开目光。
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看向自己,又为什么迟疑地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
裴家被换子的事不是一个秘密,即使大部分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不知情,但还是有人知道他与裴清沅之间的关系。
这本该是个“有趣”的八卦,尤其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回归平凡后,怎样一点点变得黯淡,这是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可如今那个人仍旧光芒万丈地站在台上,光彩甚至比从前更甚。
一切嘈杂的议论都失去了意义。
好事的局外人最喜欢这样充满戏剧性的故事,他们会刻薄地比较着两个本不该对立的人,将他人真切的痛苦化为轻飘飘的谈资,来填充自己空虚的生命。
更有甚者,会借此为自己谋取利益。
比如向锦阳。
可他们的希望全都落空了。
裴言有些失神地想着,直到身边正在偷偷玩手机的同伴碰了碰他。
“庄哥那里下雪了,真羡慕。”同伴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小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假回国,跟我们聚一聚。”
那是一张构图很优美的照片,背景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西式建筑,小径上走过抱着书本的年轻学生,长长的围巾被风吹得扬起,拂过那些笑容明媚的异国面孔。
裴言笑了笑,同样小声回答:“应该快了吧。”
在这片遥远的白雪里,他的思绪也变得沉静下来,将注意力从那几个微妙的眼神上移开。
他显然是嫉妒裴清沅的,曾经或现在皆是。
但有人温和又笃定地告诉他,嫉妒本身是无罪的,只是发泄嫉妒的方式有好坏之分。
他告诉了裴言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式。
对裴言来说,对方简直像是从一片混沌中走来的救世主。
渐渐地,他想,自己或许真的在那个浮华靡丽的新世界里找到了对的路。
新生代表发言完毕,裴言和所有人一样,抬手,鼓掌。
热烈汹涌的声音填满了整个空间。
新生大会结束后,裴清沅和季桐并肩随着人流走出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季桐的心情很好。
不仅仅是纯粹的开心,还像是对什么放下了心。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他问。
季桐点点头,在心里告诉他:“宿主,裴言也考上了江源大学,刚才他就坐在金融学院的位置。”
裴清沅稍显意外,又听到他说:“我观察了半天,觉得他对你没有敌意,我想或许他也长大了。”
高中时裴言有意或无意地驱使过曾经的同学,给刚转去二中的裴清沅制造了麻烦。
所以为了防备裴言未来会做出什么坏事,在宿主从罗秀云家里搬走的时候,季桐顺手拿上了一本被裴言遗忘弃置的童年日记,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童年阴影会贯穿一生的定律,掌握了敌人的童年基本等于掌握了他的弱点。
现在看来,或许用不上了。
“之后有机会的话,可以把日记还给他。”季桐补充道,“我没有偷看日记哦。”
“好。”裴清沅应下。
毕竟两人身处同一所学校,难免有遇到的时候,如果能像普通同学一样和平相处,让上一辈犯的错到此为止,的确是件好事。
只是裴清沅的心里隐隐存着一丝疑虑。
是谁帮裴言摆脱了相当憎恶自己的向锦阳的影响?
这个问题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思绪很快被身边四处张望的季桐所占据。
趁着这几天没有正式开始上课,校园里各个社团的招新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裴清沅一看到那些社团招新的摊子,就想起昨天季桐问学姐烘焙社里是不是有很多女生。
……其实他一直以为季桐会更喜欢男生一点。
小时候明明喜欢看篮球队成员的腹肌,为什么长大后又变成爱看美女了?
怀揣着这个未解之谜,裴清沅提前做好了不让季桐加入舞蹈社文学社这类社团的准备。
而如他所料,季桐的目光果然在这些明显是女生更多的社团招牌上流连。
季桐正在判断宿主对哪个社团的接受度更高一些。
他对于宿主不愿意让自己加入烘焙社这件事深感惋惜。
有可能是怕自己经常带美食回来,间接影响宿主保持身材。
可惜不能告诉宿主,他明明是在负责地为宿主寻找那朵正缘桃花。
工作手册上有建议,在发现宿主感情线里注定的另一半后,最好不要直接告诉宿主,以免造成逆反心理。
舞蹈会不会听起来健康一点?
季桐偷偷观察着宿主的表情,裴清沅也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系统的目光落点,黑白衬衫之间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哥哥,我想参加……”
他一开口,裴清沅的神色便紧绷起来,不准去这个字已如箭在弦上。
结果,季桐在看清舞蹈社旁边那家社团的招牌后,突然被勾走了魂,双眼发直道:“麻将社!”
裴清沅:……?
“行。”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清楚麻将社里的男女比例。
但这项活动听起来很难酝酿出爱情。
麻将社的招新学长受宠若惊地接待着这两位吸引了全场90%视线的新生。
“同学好,我们社的主要活动,咳,当然就是打麻将,不过跟生活中用来娱乐的麻将不太一样,我们这个是竞技麻将,有相对复杂一些的规则,是可以参与比赛的……”
季桐愉快地填写了入社报名表,裴清沅并没有填,他对大学期间要做的事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打麻将。
反正季桐玩得开心的时候,肯定会在心里告诉他,他也不算错过。
之前季桐每次和方昊下飞行棋获胜的时候,坐在工作台前组装糖豆机器人的裴清沅,都会第一时间听到他传来的内心喜报。
加入麻将社后,季桐暂时将帮宿主找桃花的事抛在了脑后,准备先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学生社团。
他在一个摆满了漂亮盆栽的社团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盆栽旁躺着一只正懒洋洋晒太阳的大橘猫。
园艺社的学姐热情道:“这是我们社指导老师养的猫,加入我们园艺社之后,不仅可以学到种花养花的技巧,还可以随时撸猫哦。”
季桐和裴清沅本来也是有一只猫的,但花花外观特殊,体质更特殊,从来不掉毛,怕被其他人发现这只假猫咪身上的异样,所以季桐没有把它带来学校,而是收进了百宝箱,等放假回家的时候再召唤出来。
季桐蹲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橘猫的脑袋:“你好。”
橘猫没有躲开他,似乎习惯了生人,大方地任他抚摸。
季桐笑得更开心了,眸光亮闪闪的,园艺社的学姐脸色微微发红,尝试拉近距离:“学弟,你喜欢什么花?可以来社里学着种哦。”
季桐想了想,认真道:“我想种蘑菇。”
学姐一脸意外:“蘑菇吗?”
“对。”季桐看向摊位上的盆栽,描述道,“白色的蘑菇,我想种在那样的盆里。”
学姐忍不住笑起来:“你喜欢的植物很特别。”
一旁的裴清沅却怔住了。
他梦见过“季桐”拿着那样的蘑菇盆栽。
裴清沅一直以为那一连串梦境,是诸多现实碎片在幻想作用下无逻辑的演绎。
因为季桐给自己变成的猫咪取名为蘑菇,那一阵交流生们又天天叫着蘑菇长蘑菇短,所以他的梦里才会有那朵漂浮在窗外的巨大蘑菇。
可在现实里的季桐说想要种蘑菇盆栽之前,他先梦见了那个与季桐有一样面孔的苍白少年,蹲在夏日的树荫下,小心翼翼地将一朵蘑菇种进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