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最终,尹知府还是同意这两人一同去做客。一来是不想惹怒这两位京城里来的公子哥,二来是怕燕明庭觉得他看菜下碟。

一行人走进前厅,尹知府便叫人布菜。

燕明庭称自己已经用过饭,喝点酒就行。于是尹知府又把几坛珍藏的好酒拿上来了。

几人纷纷坐下,尹知府回过神一看,燕明庭竟然是与“京城第一美男”坐在了一条凳子,而李遇程则和燕明庭身边的小兄弟坐在另一侧,对面还有两名副将。

他讪讪一笑,见大家都很坦然,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们是随便选的位子。

赵夜阑昨夜已经听燕明庭提起过尹家的情况,暗中打量一遭,大堂里除了下人们,没有其他人了。尹夫人帮忙招呼好客人后,便带着一众女眷回到后院去了。

而桌上的饭菜,中规中矩,既没有太过铺张,也顾及到了京城的口味,一半京菜,一半淮州菜。

尹知府举杯和燕明庭客套了一番,才谈及正事:“不知燕将军那里可还需要人手?需要的话尽管提,我一定尽全力帮助将军抓到贼人。”

“需要是需要,不过还是等平绿身体先好起来再说吧。”燕明庭说。

尹知府笑容微僵,随后又笑了起来:“这是自然,等她好了,我一定让她去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这时,一直安静吃菜的赵夜阑突然发话了:“尹小姐是患了什么病?”

“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女儿先前跑出去吃了些苦头,回来便一病不起了。”尹知府道。

左冉气得鼓起了脸,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菜,咬得牙痒痒的。

“我也时常患病,这次出行恰好带了位名医,不如叫他来给尹小姐看看?”赵夜阑道。

“不用如此麻烦,我已经请过不少大夫了,相信她很快便会好的。”尹知府应付完,见他终于不再搭话,这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再次转向燕明庭,“将军,你此行会在淮州呆多久?”

“不确定,首要得将那两个贼人捉到才行。”燕明庭道。

尹知府点点头,在心里暗自盘算,只盼望自己的人能早点把尹平绿找到,这样就能让这二人好好相处一下。原定的亲事在前两日又被退了,他这才将主意打到了燕明庭身上,说不准燕明庭愿意娶尹平绿呢?那他尹家可就是真的飞黄腾达了。

酒过三巡,尹知府还在不停地给燕明庭吹捧尹平绿,其他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遇程终于忍不了了,道:“尹知府,听你这么说,你女儿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说得我都心动了,正好又该成婚了,不如将你女儿嫁给我可好?”

“贤侄莫要说笑。”

“没跟你说笑,你要是看不上我,我这兄弟也行啊。付谦,你派人去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他的大名,他爹可是大理寺卿。”

尹知府暗自一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夜阑,却见他似乎并不心动,只是神色淡淡地把玩着空茶杯,忽然间瞥向燕明庭的手,眼神锐利。

燕明庭手猛地顿住,旋即默不作声地将刚端起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尹知府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二人间相处模式有些怪异,不过转念一想,都是京城的知名人士,可能此前认识也不足为奇。

燕明庭看看天色,意识到尹知府只想跟他扯无关的事情后,便准备离开。

其他几人也相继站起来,李遇程眼尖,瞧见燕明庭鞋面上多了好几个脚印,憋着笑看了赵夜阑一眼,心说再不回去,燕明庭这条腿怕是都要被踩废咯。

“爹爹,爹爹,我也想看大将军!”这时,一个小姑娘跑到了大堂。

“哎呀,八小姐,你快点回来。”奶妈赶紧追了出来。

“这是平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年纪尚小,有些调皮,各位请见谅。”尹知府尴尬道。

燕明庭一只腿突然被抱住,他低头一看,小姑娘只有她大腿高,抱着他的腿笑眯眯地问:“你就是会打仗的将军吗?拿着剑嘿咻嘿咻呼哧呼哧?”

燕明庭和左冉同时笑了起来。

“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学!”小姑娘伸出双手,“你教我呼哧呼哧,我就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啊?”燕明庭笑问。

“糖葫芦!”小姑娘从怀里取出一只糖葫芦,非要塞给他。

“将军怎么能吃你的糖葫芦呢,赶紧回房睡觉去。”尹知府过来拉人。

“无妨,小姑娘一片心意。”燕明庭敛了敛神色,和赵夜阑对视一眼,拿过糖葫芦,才和众人一道回客栈。

深夜,燕明庭又偷偷来了赵夜阑的房间,一同来的还有左冉。

他将糖葫芦放在桌上:“这应当是尹平绿交给我的。”

“什么?”左冉一愣。

“知道我喜欢糖葫芦的人,只有自己人。”燕明庭说,“让小姑娘给我,别人压根不会起疑。”

左冉迫不及待撕开糖纸,放在蜡烛旁,仔细检查上面的痕迹,终于发现了每个糖衣山楂上都用很细的线条画了图案

有鲜花,有太阳,有河流,有山川。

“这是什么意思?”燕明庭问。

“问她。”赵夜阑看向左冉。

“这是她以前教我识字时提到过的,这几个图案的意思是——自由。她现在是自由的,她安全逃出去了!”左冉颤抖着手,喜极而泣。

“那就好。”燕明庭长舒一口气,让她回房去,然后笑了笑,“尹平绿这丫头,死精死精的,既然是交给我的糖葫芦,暗号居然要左冉才能看懂,这是怕我被她爹给说得鬼迷心窍了吗?”

“怎么,糟老头子跟你费了大半天口舌,你就一点也不动心?”赵夜阑乜他一眼。

“开玩笑,我是三两句就能被说动心的人吗?”燕明庭笑着伸出自己的脚,得意地晃了晃,“就是某个人哦,一晚上踩我好几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茶里添了好些醋呢。”

“我那是快被你酒味熏死了。”赵夜阑道。

燕明庭试探性地从身后抱住他,对方身体僵硬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

燕明庭心跳快得要命,尤其是看见对方凑到自己脖子处时,呼吸落在肌肤上,像是火引子,马上就要将他点燃了。

赵夜阑侧着头,在他脖子处嗅了嗅,鼻翼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肌肤,听见对方越发粗重的呼吸声,才勾了勾嘴角,将人推开:“臭死了。”

燕明庭手里一空,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刚上前一步,对方就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去沐浴。”

“先抱一下嘛。”

“休想。”赵夜阑挑眉,“我是图你爱喝酒呢,还是图你不洗澡?”

“行,我现在就回去沐浴,等我!”燕明庭转身就溜回房间去沐浴,把自己狠狠搓了一顿,又怕身上还有味道,捏着鼻子将房里的熏香拿起来,绕着自己身体熏了一圈,才兴致勃勃地偷摸到楼上的房间。

然而房中一片漆黑,本应和他一起调调/情的家伙已经睡死了!

燕明庭欲哭无泪,只能打着地铺躺好,让自己凉下去。

黑暗中,赵夜阑无声扯了下嘴角。

隔天,燕明庭被叫到府衙去讨论事情,渠州那边的官员已经收到了信件,正在配合搜捕逃脱的贼人。

而赵夜阑又去了茶楼,关注邝胜的动静。

不一会儿,于大力进来汇报情况:“依旧没什么人在他家附近转悠,倒是他自己一有空便去城门口,跟守卫打听有没有京城里来的人。”

赵夜阑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猜想,道:“我知道了,留八个人在这继续守着,其他人都撤走。”

“是。”

赵夜阑独自走在街上,忽然看见一大队队伍进程,往府衙的方向前进,护送人员高大威猛,手里都持着□□,运送的是十个大箱子。

应当是护送灾银的队伍到了。

老百姓们好奇地驻足围观,被官兵们呵退了。

他脚步一顿,回到客栈,把还在睡觉的李遇程拽起来,让他带自己去一趟程府。

程府此前已经去过两三回了,回回都是吃饭消遣,程家人也没有多问他的身份。因为李遇程这次回来,还带了一封李津羽的书信,让他们听从来人的安排,不要多问,不要声张。

程家人这些年积累了些财富,但却一直听李津羽的警告,从不与其他官员行贿,做个规规矩矩的商人,虽达不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口碑不错,家产也够祖孙三代挥霍了。

如今程家的当家人是李遇程的亲大舅,特地将他带到书房,问道:“付公子,今日特地来,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

“不知程老爷和尹知府的关系如何?”

“我与他除了必要接触,鲜少来往。”

“必要接触是哪些?”

“比如贩运货物、开拓商路,又或者他的生辰......”

赵夜阑:“他和其他商人关系怎么样?”

“以前和王家好得很,后来王家没落了,他就彻底不将商人放眼里了。倒是和其他官员打得火热,下至知县,上至巡抚,都有他的人脉在。”

“今年的商税你可交了?”

“还没有,不过算算日子,过几天就要去交了。”

“现在就去吧,月底商户太多,府衙一时半会也忙不过来。”

府衙此时忙碌得很,尹知府早前得到消息,朝廷拨了灾银下来,可是这些日子无雨,只能暂存在府衙库房里,这会正带着人去存放。

燕明庭和刑房的人商议完城中部署后,便准备离开,在门口时撞见了李遇程和他舅舅来交税。

他走出府衙大门,双手环胸,目光仔仔细细扫过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发现了赵夜阑的身影。

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一边扇着风,一边冲他抬了下下颌。

片刻后,燕明庭推开雅间的门,道:“你让他们去府衙的?”

“嗯。”赵夜阑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尹知府是什么反应?”

“挺平常的,好像没有要贪污的意思。”

“我量他也没那个胆子,一门心思就想着拉拢人脉。”赵夜阑嗤之以鼻道。

两人坐着等了达半个时辰,才看见这甥舅俩出来,李遇程告别舅舅后,就跑上了楼,看见燕明庭时,也没觉得意外,道:“舅舅和户房的人打过无数回交道,三两句话就套出来了,入库的银子一共三万八千两。”

朝廷一共拨了十万两,分两队前往淮州、知州,各带五万,既是分散运送风险,也是为了方便赈灾。这一路下来,中间被不少人经手,又见没有什么灾情,少不得要刮一点油水。但这一下少得太多,容易引起怀疑,最好的方式就是——

“我听说护送队伍遭遇了一次劫镖,全靠巡抚出兵,才保住了这些。”李遇程说。

“嗯,正好最近土匪的事闹得周围都不得安宁,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赵夜阑开始写奏折,交给燕明庭,找几个可靠的人亲自护送上京。

等忙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李遇程回程家去了。

两人便在酒楼里吃饭,燕明庭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小高呢?你这次出门怎么没带上他?”

“他有别的事要做。”赵夜阑神秘道。

晚上稍微凉快些,两人吃完饭,沿着湖边散步,迎面而来的风拂过面颊,为这炎热的夏日带来了一丝凉意。

燕明庭侧过头,见他两侧发丝扬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赵夜阑没作声,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河边飘过来的河灯,才想起今日是中元节。

不一会,走到上游处,便看见不少人都在放灯。见状,燕明庭也去买了两个:“放吗?”

赵夜阑接过来,却没有动。

“我给爹娘和弟弟放一个吧。”燕明庭说道,“你呢?”

赵夜阑垂下眼眸,刚要点燃,一阵风吹过来,烛火飘飘摇摇,马上就要熄灭了。

这时,一双手将它围起来,避免风给吹熄了。火苗闪动几下,又重新燃了起来。

“好了。”燕明庭冲他笑。

赵夜阑轻笑一声。

两盏河灯挤进了大队伍,和其他各色各样的河灯一起,寄托着对亡人的思念与哀悼,顺着水流逐渐游到下游去。

“他们会看到的。”燕明庭自顾自地说,侧过头一看,郑重道,“也一定会看到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还有新的家人了。”

赵夜阑神色动容,凝望着他,直到身后的人催促他们,才重新回到路面上。

来放河灯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开始拥挤了起来,燕明庭有意无意地看一眼他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挡,悄咪咪勾住了他的小指。

赵夜阑没有拍开他的手,燕明庭喜上眉梢,脸上堆满了笑容,望着谁都是笑脸相迎,挨着他的肩膀一路往客栈走去。

这时,旁边一辆轿子经过。

尹知府瞳孔睁大,倏地放下帘子,不放心地又拨开后面的帘子,回头看着他们偷偷勾在一起的手指,心中大骇——亲娘耶,燕将军居然真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