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屋内二人被覃管家一嗓子给吼愣住了。

赵夜阑低头,看着燕明庭手上的膏体,一掌推开:“我就说不要随便拿药给我用,你是大夫么?”

燕明庭自知理亏,转头问覃管家:“那这药应该用在哪里?擦外伤有用吗?”

覃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但应当是无害的。

“去叫大夫。”赵夜阑惜命道。

“我这就去!”覃管家如释重负,连夜敲响大夫的门,拽着人就往将军府跑。

如此折腾一番,就寝时已过了子时,因为外伤而没能沐浴的赵夜阑有些不悦,躺在床上生了一会子闷气才睡觉。

隔天是燕老将军的忌日,燕明庭跟朝廷告了个假,而赵夜阑本来在翰林院就是只是挂个闲职,人员冗杂,压根用不上他,只是皇上为了安抚他才安排了这么职位,他也乐得清闲。

覃管家和下人们把祭拜所需要的东西都备上,又在门外催促了几遍,赵夜阑才慢条斯理地......被燕明庭搀了出去。

“要不你就别去了吧,挺远的,你这腿就好好在家休息吧。”燕明庭担忧道。

赵夜阑坚持道:“无妨,燕老将军还是理应去拜祭一下的。”

燕明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同意了。

将军墓在城北外的一座山上,与京城遥遥相望。

约莫一个时辰后,轿子才在山底停下,其他几位武将已经到了。

“将军,赵大人。”几人拱手喊道。

燕明庭颔首:“嗯,走吧。”

一行人拾阶而上,却没有看见的将军的身影,回头一看,却见燕明庭蹲在了赵夜阑身前,大为震撼。

赵夜阑也是略感惊讶:“你做什么?”

“上来吧,就你那腿,爬上去绝对够呛。回头再伤着了,我可负不起责。”燕明庭道。

赵夜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便趴了上去。

燕明庭背着他起身,轻轻松松地走到手下们的前面带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老头子还等着你们敬酒呢。”

一群武将步伐轻快,不一会儿就把下人们甩在后边了,覃管家捶捶腿,喊住了高檀:“小高,你会武功是吧,快帮忙把这些东西给将军们送上去,免得等会他们等得着急了。”

于是高檀只好提着东西来回上下跑,悉数交到武将们的手里,然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高檀百无聊赖地跟在赵夜阑身边走着,忽然道:“大人,换我来背你吧。”

其他人一愣,赵夜阑没有异议,刚要换人,就听何翠章说:“对呀,将军背这么久了,要不然换我来?”

“我也愿意。”

“我也。”

每个人都表达了一下愿意背伤员的意愿,最后就连钟越红都说:“还是我来吧。”

赵夜阑:“......”

本来挺享受一事,怎么就变得这么尴尬了呢。

燕明庭扭头看向手下们,倏地察觉到赵夜阑暗中勒了下他的脖子,似乎不愿松手,笑道:“你们想什么呢,我的夫人轮得到你们来背?”

手下们憨厚地笑了起来,高檀也不再强求,很快就被路上的野花野果子给吸引了目光,转头就不见身影了。

赵夜阑也不担心他的安危,只是觉得身上有些热,明明还是三月天,可是两人前胸贴后背的,难免体温会升高,而这宽阔的后背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竟差点睡过去了。

到达山顶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赵夜阑软绵绵地站到地上,燕明庭扶着他去旁边树下庇荫休息,然后和手下们准备祭拜一事。

赵夜阑看向陵墓,修建得很大,除了一个主墓,旁边还有两个侧墓。

不一会儿,墓碑前香炉飘起了香雾。

赵夜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燕明庭给他拿了三支香,然后站到了他身边。

“爹,娘,弟弟,这是将军府新进的主人,跟我来一道来看看你们。”

赵夜阑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字,郑重地和他一起鞠了三躬。

上完香后,燕明庭便沉默了,反倒是手下们去墓前唠唠叨叨的,说着经历过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战事。

赵夜阑听了一会,发觉燕明庭不知何时去到了树荫下,安静地看着这边,跟座木雕似的。

他慢慢走过去,在旁边站着,燕明庭才有了反应,玩笑般地指着两个侧墓说:“那里是我娘,和我弟弟。等我死后,我也会葬在这里。”

赵夜阑凉凉道:“你说这话,也不怕你爹娘气得从棺材板里爬起来。”

燕明庭笑了笑,忽然道:“我娘带我出去骑马,回来后没几天就患了急病过世了。我弟弟身体弱得很,跟我完全不一样,没几岁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亲近的人?”

赵夜阑诧异地看向他:“我以为你不会信这些鬼话。”

“人总归会有害怕的时候,人心总是脆弱的。”燕明庭轻声说。

“那就不要有心,不要轻易让别人成为你的软肋,那只会是累赘和弱点。”赵夜阑决绝道。

“你就是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吗?”

“这样不好吗?”赵夜阑淡淡一笑,“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到我,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燕明庭不置可否,但他直觉认为,这句话里包含了许多东西,比如,赵夜阑一定曾经历过极其痛苦的事,才会说出“再伤害”这个字眼,让他彻底害怕亮出自己的弱点。

“你有没有想过,身边这么多人接连去世,是人为的原因?”赵夜阑提示道。

燕明庭果然来了精神:“你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燕家虽常年在边关,可大军在握,才是最让人忌惮的存在。也许,你爹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赵夜阑道。

“你是胡乱猜测,还是有证据?”

“猜的。”赵夜阑打量着他的神色,看得出关于此事,对方依然很谨慎,他不着痕迹地继续说道,“我生性多疑罢了,所以才有此一问,如若唐突,那我便不再问了。”

燕明庭摇头,问:“那你觉得,有谁会希望我父亲死呢?”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我。”

燕明庭一愣。

赵夜阑道:“我与你父亲无冤无仇,不会去害他,你信吗?”

“我信。”

“......”原本还打了很多腹稿的赵夜阑,突然就被他一句话轻轻松松给堵回去了。

“真的信我?”

“嗯。”

“为什么?”

“因为你是赵夜阑。”

赵夜阑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猜到我在查什么了?”燕明庭说道,“小高被救回去后,一定会告诉你他被问了些什么问题,以你的才智应该很容易就猜到是我命人将他绑走的。如果你问心有愧的话,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我和手下们此时就不可能毫发无伤地来将军墓前祭拜。”

“所以你也是故意问小高那些带有指向性的问题?看看我会不会露出马脚?”赵夜阑略带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只可惜对方还是没有猜到连高檀被绑也是他安排好的。

燕明庭没有否认:“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赵夜阑眼睛微眯:“那问我对你什么态度,也是故意的?”

“这个是一时兴起。”燕明庭脱口而出,随后一顿,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那他说的答案是真的吗?”

赵夜阑沉吟片刻,思虑着要不要告诉他绑/架的真相,余光一瞥,看见高檀回来了,立马转移注意力:“小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燕明庭没有等到答案,但是却从他纠结中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他没有否认!按照赵夜阑的脾性,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会如此纠结!

不否认就等于默认了。

燕明庭余光一直落在赵夜阑身上,随后便看见赵夜阑接过一束高檀递过来的野花。

“我刚刚摘的,大人你喜不喜欢?”高檀问道。

赵夜阑低头摆弄了一下五颜六色的山花:“都在哪摘的?”

“路上。”

不知为何,燕明庭看着这一幕,莫名有些气闷,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花,义正词严地说:“这花不错,我娘最喜欢了,可以送给我娘吗?”

赵夜阑大方道:“拿去便是。”

燕明庭耀武扬威地看了高檀一眼,拿着花放到了墓前。一回头,又看见高檀从兜里掏出几个野果子,献给赵夜阑。

他快步上前,又将果子抢走,说:“这果子不错,我弟弟很喜欢,可以给我弟弟吗?”

“......拿去。”赵夜阑道,“想不到你们一家人还挺好养活的。”

高檀看着送给大人的花和果子都没有了,委屈又沮丧地说:“大人,那都是给你的......”

“没事。”赵夜阑拍了下他的脑袋,“我看路边还有好些花,你重新再去摘点吧。”

“好!”高檀屁颠屁颠地跑下去摘花了。

祭拜结束后,一行人下山,赵夜阑依旧是趴在燕明庭的背上,还有闲情逸致去慢慢欣赏两旁的春花山景。

“大人,我回来啦!”到半山腰时,高檀追了上来,野花抱了个满怀,正要追上赵夜阑,谁知燕明庭突然加速,健步如飞。

高檀:“?”

“燕明庭,你慢点!”赵夜阑惊呼一声,猝不及防抱紧他的脖子,四周景物匆匆从眼前掠过,他心惊胆战地将头埋起来。

燕明庭微微一顿,随即跑得更快了。

“将军,你等等,让我把花交给大人啊!”高檀在后面一直追。

其他几名武将不明所以,但也使着轻功追了上去。可怜一群下人望着他们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背影,苦哈哈地下山。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覃管家想起另一件事,颤巍巍地来到了香膏店,找掌柜的打听:“你这有没有画本之类的?”

掌柜一见是他,立即了然,神秘从暗格里拿出一本画本:“这可是珍藏,外面很难买到的好东西,也就看你人老心不老,才给你瞧瞧。”

“......什么叫人老心不老?”覃管家有口难辩,索性不解释了,打开画本扫了两眼,既有文字,也有图画,满意地付钱走人。

鉴于将军居然把香膏拿来给赵大人抹膝盖,他就笃定这两人压根不知道如何正确行房事。

好在大婚之前,宫里来的嬷嬷来教导某些规矩时,将军不在府中,他只好记下了一些要点,一开始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将军速度竟然这么快......

奔波了快一天,赵夜阑用完膳就去书房躺着看书了。高檀蹲在门口,还在为奔跑中被风吹烂的野花而哀悼。

燕明庭则去和手下们谈事去了,快到子时才回来,赵夜阑已经进行完简单的洗漱,躺下就寝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去了墓地的缘故,赵夜阑刚闭上眼不久,脑海中就浮现起了父母的身影,冷汗涔涔地惊醒过来,听见燕明庭在门口低声跟高檀吩咐:“你大人都睡了,你怎么还不回去歇着?对了,明日早上你去明记买点他爱吃的包子回来吧。”

随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燕明庭若是放轻脚步,没人能察觉得到他的脚步声。

赵夜阑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就撞见燕明庭站在床边,吓了一跳:“你一定要这么吓人吗?”

“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燕明庭讪讪一笑,转头去打地铺。

赵夜阑单手撑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睡不着。”

“为什么?”

“就是睡不着,哪那么多理由?”

“那我再给你讲讲睡前故事?”

“......”赵夜阑说,“换一个故事,我不想再听王公子的故事。”

“那我给你讲讲何翠章是如何空手接白刃的?”

“不感兴趣。”

燕明庭猜他只对文人轶事感兴趣,想到赵夜阑在这房里也放了不少书,打算随便找一本念给他一听。

他走到床边的抽屉,一打开就看见最上面的一本书,有模有样地拿出来,在床边坐下,翻开第一页,字正腔圆道:“一神仙下凡,着女装,因其貌美,被风流世子青睐,带回府里一夜风流,方知此人乃是兔儿神下凡......”

燕明庭一愣:“啊这......兔儿神?”

赵夜阑眉头微皱,疑惑地坐起来往书上一看,便看见另一边的画像,两名男子纠缠在一起,

燕明庭这才看到画,惊讶地看向他。

两人面面相觑,神色十分复杂又诡异——因为他们都以为,这画本子是对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