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在原地查验了一下这些尸首,衣领有金线,是金领卫无疑。
一共十二人,恰好一队人马,全数被燕明庭斩下了。至于高檀去追的那一行人,应当是另有他人来从中作梗。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走到轿子前,看着一群瑟瑟发抖的轿夫,问:“确定还有黑衣人逃了?”
“是、是的。”一个胆子稍大的些回话,“然后大人你的小厮就追出去了,他们都、都好厉害......”
赵夜阑道:“回府。”
轿夫们有的已经吓软瘫在地上了,听到命令,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脸色苍白地抬着轿子匆匆回去。
府里正在准备晚膳,覃管家见他回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吃了。”
“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不吃饭呢?”覃管家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讲述着吃饭的重要性。
“燕明庭去救高檀了。”赵夜阑忽然道。
“哈?”
“还吃饭吗?”赵夜阑回头问道。
覃管家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去召集府里的人,浩浩荡荡地冲出大门,片刻后又折了回来:“大人,敢问我们将军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赵夜阑去到书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余光瞥见门口一群战战兢兢的仆人,“都围在这做什么,不用做事了是吗?”
覃管家挥挥手,把其他人都赶回去,然后问道:“大人,你就一点不担心将军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是武功高强吗?”赵夜阑理直气壮道。
覃管家只好回到前院,站在大门口时不时张望一阵。
直到深夜,月明星稀,覃管家坐在门槛上打盹,听见马蹄声,才慌张地站起来,看见燕明庭带着高檀一同归来。
“哎呀,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燕明庭将马交给下人,“赵夜阑呢?”
“夫人他一直在担心你呢,连晚饭都没吃。”覃管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夫人对你很有信心,坚信你武功高强,会把小高带回来,所以一直在书房看书,这会不知道睡下了没。”
“我知道了,你去找个大夫来。”燕明庭带着高檀去卧房见人,谁知赵夜阑已经睡着了。
“大人一向睡得早。”高檀小声说。
“行吧,你先回房休息,等会让大夫好好检查一下。”燕明庭说。
“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高檀乖巧地退下。
燕明庭立在房中,盯着床榻上的背影许久,才轻手轻脚地准备就寝。
一切回归寂静与黑暗后,燕明庭轻声喊道:“赵夜阑,我有话想跟你说。”
无人回应。
“真睡了?”
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燕明庭轻微叹了口气,想到今日种种,心情复杂地睡了过去。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后,赵夜阑睁开双眼,黑暗中盯着虚无的方向发了会呆,才安然入睡。
翌日,天色微亮,赵夜阑醒来时,燕明庭已经去上朝了。
听见短暂的敲门声,他应道:“进来。”
“大人,我回来了。”高檀推门而入,见他坐了起来,便上前拿起衣裳为他更衣。
“嗯。”赵夜阑侧头看向他,“有没有受伤?”
“一点皮外伤。”高檀拍拍胸脯,“那群人就抽了我一鞭子,然后又拿出银子诱惑我,我就招了。”
“都招什么了?”
“按照你吩咐的,如若被人绑走问话,就假装招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高檀说,“就是这群人有些奇怪。”
昨日高檀守在轿子旁边,看见燕明庭忽然冲到了竹林间,与黑衣人打斗了起来,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展露身手去帮忙时,又出现了另一群黑衣人,明显是奔着他来的,想避也避不开。
他追出去竹林后,就被这些人合伙绑了起来,蒙上眼睛,带到了一个柴房里。
这群人蒙着面,威胁他要老实交代,他不肯,便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他还是不肯,这些人面面相觑,竟然迟迟没有抽他第二鞭子。
弄得他还有点郁闷,话本子上写的都是要上很多种刑,逼打成招来着的,他都做好求饶的准备了,结果这群人不打他了。
“后面来了一个人,就站在门外,往里给我抛了一大袋银锭,让我好好听话,以后还能拿更多的财宝,我就马上顺势招了。”高檀说完,笑眯眯地问,“大人,我聪不聪明?”
赵夜阑无奈摇头一笑,也就是遇上了这群绑匪,才没受苦而已。他穿好衣服,在桌边坐下,询问道:“你仔细说说,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问我跟着你多久了。”
“你怎么答的?”
“我照实说了,十二岁就跟着你了。他们又问我,你有哪些仇家。我就把知道的有名有姓的官员都说了一遍,有的真有的假,叫他们摸不着头脑。”高檀得意道。
赵夜阑点点头。
“他们还问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鲍伦的小厮。”
“鲍伦?”赵夜阑微微皱眉。
“嗯,我也不知道是谁,就说不认识了。然后又问我十二年前,你可曾见过军营或是善用毒的人。”高檀说道,“我告诉他们,那时候我还没当你的小厮,所以不清楚。”
“十二年前......”赵夜阑眼眸垂下,回忆十二年前曾出现过的大事件,拿出纸笔开始将有印象的事都记录下来。
最后能和将军府联系起来的,就只有两件。
一是燕老将军以身殉国,尸体送回京城,行国葬之礼。
二是燕明庭的第一任未婚妻逝世,京城中开始传起天煞孤星的流言。
看来燕明庭要查的便是与这两桩有关的事,赵夜阑倒了杯茶,润润嗓子,继续问道:“还问你别的事了吗?”
“哦对,还问了另一件事。”高檀道,“那个主谋隔着门问我,大人你对燕将军是什么态度?”
“幼稚。”赵夜阑嘴角抽了抽,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冷笑一声,悠然饮茶,“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说大人你最喜欢燕将军啦!”
“噗——”
“大人,你怎么了!”高檀慌张地接过他的茶杯,“这也不烫啊。”
赵夜阑动作僵硬地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嘴角的水渍,冷眼看向他:“谁让你这么说的?”
“不是大人你让我真假参半地回答吗?”高檀一脸无辜,“我担心万一是寻仇的人,那说出你和将军感情好的事,应当也会忌惮几分吧?而且将军人挺好的,我也很喜欢他。”
赵夜阑扶额:“你知不知道绑你的人是......算了,你这么说,他也信了?”
“一开始是不信的,那人又问我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喜欢燕将军。”
赵夜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高檀老实巴交地说:“我就骗他说,大人你虽然是刀子嘴,但却是个豆腐心。每次将军去早朝,你都睡不着。将军爱舞刀弄枪,你担心又紧张。将军爱养鸡养鱼,你恰巧就爱吃他亲手宰的鸡叉的鱼。将军这般好的人,生得又标致,你喜欢这样的男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赵夜阑缓缓攥紧了拳头,“他这就信了?”
“信了,他说我说得对。”高檀觑了他一眼,好奇道,“大人,那主谋不会真是寻仇的吧?”
赵夜阑将桌子一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正在想如何教育教育这小子时,听见下人说将军回府了。
燕明庭精神抖擞地直奔卧房,步伐轻松,嘴里还哼着小调,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赵夜阑坐在桌边,只换了身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来,他笑了笑,脱口而出道:“你睡不着,特意起来等我吗?”
“......”
赵夜阑无话可说,板着脸去吩咐丫鬟过来束发。
“高檀回来了,你知道吗?”燕明庭问。
赵夜阑点头:“刚来过,回房擦药去了。”
“他后背受的伤,自己擦药不方便,你怎么不帮个忙?”
我怕忍不住在他伤口上撒盐,赵夜阑腹诽道。
“我让覃叔过去帮帮忙。”燕明庭出去了一趟,再返回来时,赵夜阑已经束发完毕,正弯腰在铜镜前挑选香囊,腰际纤细,仿佛盈盈一握便能要了他命似的。
燕明庭好奇地走上前,抬起双手,隔空比对了一下他的腰。
赵夜阑一回身,便看见他似要掐自己,恼怒道:“你做什么?”
燕明庭讪讪一笑,双手置于身后,故作风流地走到桌边,潇洒掀开衣摆,大方自信一坐,腰板挺得笔直:“那什么,我有事想跟你说......我自知本人英俊潇洒,为人谦和,又细致周到,难免会让人心生爱慕。你也不必腼腆,更不用故作强势地......”
“你没睡醒呢吧。”赵夜阑抓起一个香囊,砸到他脑门上。
燕明庭接好香囊,嘴角翘了翘,别有深意地问:“你可知赠香囊是何意?”
“......”赵夜阑面色一僵,走过去将香囊夺了回来。
燕明庭笑容满面,忍不住扭头对着不远处的镜子照了照。
赵夜阑在他对面坐下,缓缓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说我对你心生爱慕吗?你为何会有这种错觉?”
燕明庭一顿,心虚道:“我猜的。”
“那就别猜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赵夜阑说。
燕明庭挑眉,一副“你继续装”的神情。
赵夜阑:“......”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时他又不能直接说出高檀就是他派去故意被绑,好打探消息的人。
思虑片刻,他避重就轻地问:“对了,你的第一任未婚妻是如何过世的?你和她相熟吗?感情如何?”
“醋了,这不就是醋了么!”燕明庭恍然大悟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还说不喜欢我,都开始吃老陈醋了呢。”
赵夜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