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医生的话,刚巧这个时候舅舅领着舅妈来了,外婆也是急坏了,情绪在刚刚用尽,看见同样大肚子的舅妈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跑来了。”
舅舅道:“小艳担心姐,非要一起来看看。”
舅妈点头,问:“妈,姐怎么样了?”
外婆深深地叹口气,指了指诊室:“孩子在这呢,你们看着,我去等你姐。”
说完转身往抢救室去。
等外婆离开了,舅舅去问医生婴儿情况,舅妈也焦急地问:“男孩女孩啊?”
医生瞥了眼舅妈,“男孩。”
舅妈脸色有些不好看,嘀咕道:“怎么超车了呢。”又对舅舅说:“我肚子里这个变成了弟弟,依你妈偏心你姐的劲,将来大院那套房子……”
舅舅斥了她一声:“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个!”
诊室的小护士听了也没好气道:“你未免担心太早!孩子都没出生呢!不过你也不用杞人忧天,这个宝宝先天发育不足,能活不活得过三天都难说,就算命大撑住了,将来可能也会有各种疾病,放心,跟你肚子那个争不了什么,别把一个新生儿当假想敌。”
舅妈被护士说得面红耳赤,又有些不服气:“我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来多嘴。”
舅舅赶紧说:“医生,你说孩子将来有问题,会有什么问题?”
医生道:“通常早产儿智力会有影响,再就是心脏方面。”
舅妈紧紧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智力?”
她尴尬的脸色随着这个词一扫而空,不过刚刚被护士和医生白眼过,她把想说的话憋在了心里。
但脸上难掩欣喜。
舅妈不喜欢宋箐,她总觉得丈夫的这位姐姐有些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现在好了,这位在大城市工作的姐姐生了个智力低下的孩子,怎么看她都觉得出了口恶气。
老天长眼!大快人心!
舅舅还在问医生后续的治疗能否挽救才七个月的早产婴儿,舅妈也赶紧开口:“是啊是啊,多少钱我们都出,孩子的父母有钱!”
医生道:“先把这三天过了再说吧。”
在他们的身后,程阳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这舅妈有些幸灾乐祸呢。”
任黎不做评判,他道:“先去找水波纹。”
既然在庭院里和大院里都没找到水波纹,而场景变换到急救站,大概率水波纹就在急救站中。
程阳点头:“行。”
像是一场伦理剧,程阳转身离开之际还回头看了眼舅舅和舅妈。
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显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水波纹。
程阳说:“会不会在抢救室?”
任黎:“去看看。”
两个人往着抢救室去,他们到达时恰好抢救室门打开,宋箐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
外婆赶紧上前,宋箐虚弱地看了眼外婆,外婆道:“孩子好好的呢,你别担心,累就睡一会儿。”
宋箐摇了摇头,她嘴里说着什么,外婆赶紧侧耳去听。
程阳也趴着去听,听见宋箐说:“孩子……智力……有问题?”
五十多年前的抢救室还很简陋,抢救室外的声音能够传进去。刚才医生对外婆说的那些话飘进了宋箐的耳中,她红着眼:“妈,是不是?”
外婆支吾着,宋箐情绪很激动,又重复问道:“是不是?”
外婆无法,只好说:“之后再看看吧,医生也没确定说早产会影响孩子智力。”
宋箐嘴唇哆嗦着,眸中难掩失望:“不,不会的,我的宝宝不会这样的,我要去看宝宝。”
她强撑着要坐起,医生赶紧按下她的肩膀,道:“别激动,孩子在保温箱里,暂时还……”
话还没说完,宋箐嘶哑地吼了声:“那就是了!就是有问题,我生的孩子有问题!”
医生叹了口气,给旁边的护士递眼色,护士们收到,强制性地把宋箐往病房里推。宋箐还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哪肯离开,“我不要!我不要!”
推她的护士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别乱动,别把口子给挣开了。”
宋箐还是说着‘我不要’。
护士问:“你不要什么?”
宋箐道:“我不要智力有问题的孩子!我不要!”
周遭的人都朝着宋箐看去,场面一度很尴尬。等宋箐被推走后,外婆歉意地看着医生:“不好意思,我女儿她……她对孩子的期望很高。”
医生难以理解,只说:“你们先安抚病人情绪吧,这样大喊大叫对病人的恢复没有好处。”
“是是是。”外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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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外婆也能理解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从小就爱读书学习,是大院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毕业后留在了本校当老师,女儿见到的世面可比她多得多,孕假回来后,也经常和外婆聊天,畅想肚子里孩子的未来。
女儿说一定要教育好孩子,她钻研了一套新型的教育方式,是从国外流传的,不能打骂孩子,要和孩子成为朋友。
女儿还说国外的发展很好,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出国留学深造,现在她成为了园丁,理想是毫无保留地将她所有的知识传播给她的学生,让她的学生发展更好走得更远为国家造福,所以她走不开了,她的学生需要她。
自打怀孕后,她就想着让肚子里的宝宝在将来弥补她没能出国留学的缺憾,离开国度到处看看。
但现在,她的孩子智力会因为早产而受到影响,大院里就有个早产儿,大家也有目共睹,这个早产儿确实样样不如正常人,长到七岁八岁,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对孩子期望这么高的女儿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宝宝也像这样。
这一次女儿的摔倒早产也让女儿难以再孕,女儿对于未来的畅想在这个雨夜里破灭了。
外婆重重地叹口气,看向婴儿所在的方向:“叫你不听话,现在该怎么办啊!”
呢喃完这句,外婆跟着走进女儿的病房。
抢救室里外也没有水波纹,任黎对程阳道:“应该就在医院,再去找找。”
程阳点头:“好。”
两个人在医院找了几圈,最后在宋箐的病房里终于看见了水波纹。
此时宋箐病房,舅舅和舅妈都走了进来,舅妈对宋箐道:“姐,我刚问过医生了,孩子的状态都还挺好的,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姐夫知道你今晚生了吗?要不要给姐夫寄封信。”
宋箐偏头看向舅妈,“其他方面呢?”
舅妈尴尬地笑了下,没有作答。
舅舅道:“姐,你别急,现在下判断还太早了,等过几年孩子会说话了再看看吧。”
宋箐冷眼看着舅舅:“连吮吸都不会,我还寄什么希望?等几年再失望吗?”
舅舅说:“也不一定嘛……”他把话题岔过去:“给孩子取名了吗?我听妈说,你和姐夫早早地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叫什么?”
宋箐闭上眼:“没有,没有名字。”
外婆道:“江猷,说有‘计划’‘谋划’的意思。”
舅舅正想说这个名字好,宋箐却突然歇斯底里:“他没有!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看着宋箐情绪激动,外婆连忙宽慰:“好好好,你不要你不要。”
舅妈嘟囔:“生都生了,难道要扔了吗?”
宋箐还是喊着‘我不要’,舅妈道:“姐!到底是自己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你这不是抛弃……”
“你少说两句!”舅舅瞪了眼舅妈。
外婆拍着宋箐的肩膀:“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养,我老了养不动了就让你弟和你弟媳妇养!要是有人不同意,就别想要大院那套房子!”
舅妈愣了下,随后嗤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外婆给舅舅示意,让舅舅追出去看看,毕竟舅妈也还大着肚子。
舅舅也担心着,忙追了出去:“你闹什么呢?”
舅妈:“我闹?明明搞笑的是你姐好吧!凭什么她不要了,我们就得养着,你妈也太偏心了吧!就是你妈啥事都惯着你姐,所以你姐才骄纵得无法无天,现在生了孩子都可以不要,有这么当妈的吗!”
“程阳。”
任黎走到水波纹处时喊了程阳一声:“别看了,走了。”
程阳‘啧啧’两声:“我有些无语,而且不知道对谁无语。”
这家人都让程阳看不懂。
“来了。”
程阳知道为什么他妈平时喜欢看家庭伦理剧了,有时候家庭的一些矛盾摩擦还真是一出大戏。
没再耽搁,两个人穿过水波纹。
水波纹的另一边同样也是宋箐的病房,和这边不一样的是,这边的宋箐虽然脸色同样苍白透着虚弱,却更理智一些,听到孩子放进了保温箱里,她让外婆推着自己去诊室外边看孩子。
任黎和程阳便顺势跟上去看看。
到了诊室,这时候能花钱将孩子放进保温箱的家庭不多,也不用外婆指路,宋箐一眼就看见了孩子。
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保温箱里,皮肤是紫青色的,看着就很不健康。
这时候舅舅领着舅妈来医院了,舅妈也往保温箱里看了眼:“怎么这么小。”
舅舅道:“不足月。”
舅妈说:“不哭也不闹,不会是个哑巴吧。”
宋箐冷冷地睨了舅妈一眼,舅妈尴尬地解释:“哪个小孩子生下来不哭闹,我只是担心嘛。”
恰在这个时候,有医生从诊室出来,众人连忙上前询问孩子的情况。
“正常孩子不哭闹确实不正常。”医生这么答道:“不过你这个早产又脐带绕颈,虚弱呢。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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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瞪了舅妈一眼:“有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舅妈想要说什么,舅舅道:“你别站着了,我带你去那边坐一会儿。”
等舅舅带走舅妈,宋箐才问医生:“通常早产儿智力不高,我的孩子也会是这种情况吗?”
医生道:“现在下判断还太早了。”
宋箐脸色白了白,很明显她想听到的答案不是这句话,“谢谢。”
医生道:“你别在这站着了,回去休息吧。”
宋箐:“嗯。”
外婆又推着宋箐回去病房,这个过程中宋箐没有回一次头。
程阳和任黎没再跟着了,而是看向保温箱里的孩子。
水波纹两边的记忆是同步同时间在发展的,他们在那边待了太久,也就不知道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孩子同样早产,婴儿有智力低下的隐患,宋箐不是很接受这种情况,差别只是那边反应大一些,而这边反应小一些。
哪边是真实记忆,哪边又是幻想记忆,此时并不好区分。
孕妇的情绪其实是敏感的,那边记忆里宋箐接受不了孩子智力低下而声嘶力竭也算正常反应,这边宋箐难掩失望没有回头也是正常反应,毕竟她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拉下脸像疯婆子一样在公共设施内叫嚷。
他们之前判断出真假记忆的依据是小男孩得到豆花,情况好一些的就是幻想记忆,情况糟糕的就是真实记忆。
但现在看来,水波纹两边的记忆里小男孩都没得到什么,他从出生就被判断智力低下,说他活不过三天。他的出生并没给家庭带来欢乐,只有母亲的失望嫌弃,以及舅妈用作攻击他人的武器。
“麻烦让一让。”
在他俩正考虑时,一个医生拍了下程阳的肩膀。
任黎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们已经实体化到能被看见摸见,如果再判断不了哪边是真实记忆哪边是幻想记忆,他们就彻底丧失了判断真假的主动权。
看着任黎露出思考的表情,程阳也不敢打扰,他也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心里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后,程阳这才开口问任黎:“冰块,咋说?”
任黎看他,程阳问:“你觉得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任黎道:“我不确定。”
程阳急道:“你一点倾向都没有吗?”
任黎沉默了几秒:“没有。”
这是进规则世界以来养成的习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会产生结论。他们不会像程阳这样凭感觉做事,尤其是这种二选一的环节,感觉并不是能够救命的东西。
程阳说:“我觉得是这边。”
任黎看着他:“原因?”
果然程阳说不上来,他憋了一下就说:“感觉。”
任黎开口道:“你留在这里。”
程阳听任黎的这个意思是,他不跟自己一起,愣了下:“你要去那边?”
其实程阳很想说‘信我一回’,但是程阳不太敢,选错了,就是拉着任黎和自己一块死。
任黎‘嗯’了声。
两人分组的意义就在于此,做不出真假辨别的话就分开,这样总有一个人会选择到真实记忆。
任黎觉得程阳应该会选择到真实记忆,因为程阳的运气一向挺好。不过任黎也不敢去赌,他得去那边,如果程阳的好运在这次失效,他至少要保证这枚星子成功判断出真假。
任黎问程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阳说:“……你不会是在问我的遗言吧?”
任黎道:“可以先做准备。”
“……”程阳说:“冰块,你冷漠且冷静过头了。”
“我没希望你死。”任黎说:“我死了,可以请你把我和我哥的骨灰带出去安葬吗?”
程阳多看了几眼任黎,他觉得任黎太反人类了,连林异面临生死时都会慌一下,任黎却能坦然地交代后事。
但细想好像又没毛病,任黎一直就是这种性格。
程阳说:“行,要是我死了,你就……常帮我去看看我爸妈。”
任黎:“好。”
程阳:“你怎么不问我地址?”
任黎:“学生档案可以查。”
程阳:“哦。”
任黎看了看程阳,转身往宋箐所在的病房去,不能再耽误了,他得赶紧穿过水波纹。
程阳看着任黎的背影,这种注定一死一活的选择让他心里难受得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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