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出口,苏眠便见晏长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果然没人会喜欢一个异类。
他紧紧咬住唇，下一秒，唇瓣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别咬。”晏长明低声道，靠近过来,弯下腰用,抵住他的额头：“看来我给小朋友的安全感还不够，连这样的问题都要担心。”
苏眠一怔。
这个距离太过接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一片幽深的黑暗。
“不论你是什么,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晏长明道,“就像当初你以为宋归止只是一个智能ai,仍旧喜欢我一样。”
“这不一样。”苏眠想要后退：“宋先生只是智能ai，而我可能是个……怪物。”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轻，下意识撇开视线,不敢看晏长明的神色。
但晏长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逃走：“怪物？我可没见过爱吃草莓，怕痛又娇气的怪物。”
说着,他语气微微上扬：“若世界上的怪物都是这样的，也许这个词就会变成一个褒义词，大概和可爱一个意思。”
苏眠差点被他绕进去，还总觉得自己微妙地有被嘲讽到。
他抿抿唇，略显恼怒：“我在认真的和晏先生说，不要开这种玩笑！”
“这不是玩笑。”晏长明嗓音一沉：“一定要说,我才是世人口中弑亲冷血的怪物。”
“晏先生才不是怪物，而且一点也不冷血！”苏眠急着反驳。
晏长明笑了笑：“宋归止这个形象，与其说是被扭曲后的我,不如说是我的阴暗面,若我处于他的位置,也许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自诩为主张正义的神明，肆意操纵其他人的情感。”
苏眠愣愣地看着他。
“你知道那款游戏的前身是什么吗？”晏长明问，却没有等他回答，自己接着道：“是一款杀戮游戏，每当我精神混乱时，就会进入游戏，将杀意与疯狂在此发泄，才能勉强恢复平静。”
“等到这样也无法使我平静，我会彻底陷入混乱，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屠尽面前的一切生命。”
“晏先生不会变成那样的。”苏眠用力握着他的手：“我已经治好了你，你不会再陷入精神混乱。”
晏长明朝他弯起唇：“这样看来，身为怪物的我们才是最相配的。”
苏眠嘟囔：“晏先生才不是怪物。”
不过心里确实轻松了许多。
晏长明揉揉他的头发：“所以，我可以看看小朋友的蛋吗？”
“你说的好像是我生的一样。”苏眠眉头一拧，心里还是有点犹豫：“其实那个不是蛋……而且我能感受到它的情绪，它非常的亲近我。”
顿了顿，他低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虫族。”
晏长明眉头一皱：“虫族？”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了些：“果然如此。”
不过等转向苏眠时，他的脸色便缓和下来：“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把情况和我详细说一说吗？”
苏眠有些惴惴不安。
与虫族作战多年的晏长明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虫族的人之一，毕竟有无数士兵与子民死在虫族爪牙之下，他自己也曾被虫族重伤。
如今苏眠却可能和虫族关系密切，甚至他自己就可能是个虫族。
不过刚刚晏长明说的那些话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他便从那个梦到现在这个白茧一五一十都说了。
晏长明皱眉思索。
“根据早期的记载，虫族中确实有少量类似人类的种族，实力强悍，但有关它们的记录很少。”晏长明道：“也许当初实验室给你吃的药物和它们有关。”
而且听起来苏眠的地位比这些虫族高，但人类对虫族的探索并不深，那些侵略的虫族很少有智慧，大多是凭借着杀戮的本能进攻，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只有类似虫母一类的虫族可以控制它们。
但苏眠怎么看都不是虫母。
苏眠抿起唇：“当初的药物中有虫族的成分吗？”
晏长明微微点头。
苏眠垂着眼。
也许那个药有问题，但他很显然在吃药前就不太正常。
正想着，晏长明却是伸手推开门。
那个高大的白茧静静地伫立在房间中央，似乎只是一个无害的摆设，但晏长明却从中感受到一丝危险。
这种气息，是虫族无疑。
“它在警惕。”苏眠走进来，神色复杂：“让我离你远点。”
晏长明挑眉，伸手搭在苏眠肩膀上。
白茧顿时剧烈摇摆起来。
苏眠无奈地看了眼晏长明：“晏先生，不要故意刺激它……如果它想，现在就能从白茧里出来，只是我有些担心，所以阻止了它。”
“你做的对。”晏长明道：“毕竟是知晓不多的虫族，不能贸然让它出现。”
即使现在对方向苏眠表达了臣服，可谁知道这种臣服的可靠性，若是因为一些事突然翻脸，苏眠很可能受到伤害——虽然他的精神力很高，但毕竟没有经历过战斗。
苏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把它抓走吗？”
“让它出来。”晏长明抬眼看了看白茧，感觉到手下的肩膀突然紧绷，又低声道：“放心，我暂时不抓它。”
苏眠迟疑地唔了一声。
刚刚不是说不能贸然让它出来吗？
“我在这里就不算贸然。”晏长明笑着道。
他语气中强大的自信感染了苏眠，苏眠用力点头：“好。”
精神力在空中短暂的波动，而后那白茧骤然静止，几秒后，一只手噗呲从白茧中穿过。
无数武器都无法刺穿的白茧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被人轻易撕毁。
尽管在梦中见过类似的场景，可苏眠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
这次从中走出的虫族依旧是人形，身形略矮，但目测也有175，头顶生了两根透明的触须，眼白处全黑，瞳孔金黄，身后垂着翅膀形状看起来像只蝴蝶。
它的五官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苏眠忍不住看向它的眼睛，但对方却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警惕地瞪了两眼在他身边的晏长明，轻盈半跪：“塞洛缪向您问安。”
听起来是清脆的少年音。
“塞洛缪是你的名字吗？”苏眠问，有些拿不准用词还结巴了一下：“你怎么会流、流落到人类社会来？”
“最后一任王消散在天地间，所有高级种便会陷入沉睡。”塞洛缪恭敬道：“当时属下的位置距离人类很近，大概是被哪个不知情的人捡了回去。”
苏眠忍不住看向晏长明。
晏长明安抚地摸摸他的头，转向塞洛缪时，目光骤然冰冷：“既然最后一任王已经消散，你们为什么再次苏醒？”
塞洛缪对着苏眠好声好气，和晏长明说话时，语气也冷硬起来：“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假惺惺地再询问。”
而后它再看向苏眠：“人类最为狡诈，他们用谎言欺骗了您。”
苏眠一头雾水：“什么谎言？”
塞洛缪道了声：“失礼。”
而后它起身，身后翅膀舒展。
那漆黑翅膀上的浅蓝色花纹仿若无数只张开的眼睛，极为细微的鳞粉在空气中飘散。
没想到它一言不合就动手，晏长明眉头一皱，庞大的精神力汹涌而出，将那些鳞粉隔绝在他与苏眠之外。
为了防止塞洛缪的下一个攻击，他收回手，向前一步挡住苏眠。
“你在做什么？”苏眠也惊讶道。
“王，离开他的身边。”塞洛缪的眼睛发着淡淡的光：“这个人类极其危险，即使拼尽属下的性命，也要将您送往安全地带。”
它们这一族擅长精神攻击，但它能明显感觉到晏长明的精神力远高于自己。
“不是，等等……”苏眠睁大眼：“你叫我什么？”
塞洛缪郑重道：“您是新诞生的王族。”
苏眠脑子有点晕，他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见气氛紧张，连忙上前挡在他们中间：“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塞洛缪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苏眠道：“你冷静些，晏先生也不清楚我的身份，这一点他并没有骗我，这里也不危险。”
虽然仍旧忧心，但塞洛缪的翅膀还是垂了下去。
服从是它们的天性。
晏长明也收回精神力，拉住苏眠：“小朋友，别离它太近。”
“对王怎么能用这么失礼的称呼！”塞洛缪怒目相视。
“没关系，不要为这种小事吵架。”苏眠勉强保持冷静地打圆场。
实在是突然发现自己是虫族的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可能是他们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现在外面又都是工作的佣人，外面便有人敲门：“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塞洛缪的身份可不能被发现！
苏眠紧张起来，示意塞洛缪到哪里躲躲。
“没事。”晏长明声音沉稳。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眠松了口气，再一扭头，发现原本的虫族消失，那面竟是多了个黑发金眼的少年。
看五官正是塞洛缪，可身上虫族的特征却全部消失，甚至穿上了和他衣服很像的装束。
是巴巴特族的拟态。
他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这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