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老板又遇到了一些类似的事情。”周从文抽着烟，缓缓的和窦主任闲聊着。
“比如说啊，有一天一个老患者的家属急匆匆的给老板打电话，说是她一早开车看见一家私立医院说免费做胃镜检查。免费么，窦主任您懂的。”周从文叼着烟，话语声有些含糊。
“呵呵，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又不是天灾人祸，大家勠力同心的时候。平时我看见免费两个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窦主任道。
这话是心里话，天底下哪有免费的事儿，遏制住自己贪婪的想法，不去被骗，远离祸端也就够了。
“但绝大多数人都贪小便宜么。”周从文道，“患者家属就‘顺便’去做了个检查，检查完之后，那家医院的医生告诉患者家属，说她有胃黏膜萎缩、严重的癌前病变，必须要吃药、做相关的治疗。”
说着，周从文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这是老套路了，把癌症搬出来吓唬人。生死之间，很多人就慌了神，最起码能开一次量的药。做胃镜的钱，可就都出来喽。”窦主任道。
“那面的话把患者家属吓坏了，她连忙找到老板。老板那天又有手术，让她在外面等着。结果老板做完手术出来，患者家属哭的跟泪人一样。”
“被吓懵了。”窦主任道，“贪小便宜，胆子还小，遇到事儿被骗一下就慌了。不过幸好和黄老熟悉，还有个人商量。”
“老板问了一下事情经过，让她在912做个检查，老板亲自去看看。”
“开单子、做术前的各种检查，最起码要一天时间。第二天患者家属来的时候……”
“怎么了？”窦主任问道。
“三十多岁的中年少妇，一夜白头。”（注）
“呃……”
“被吓的，据说连遗嘱都留好了。”周从文道，“结果老板给她做了一个检查，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没有胃黏膜萎缩、也没有胃溃疡，健康的很。”
“呵呵，这回放心了吧。”窦主任道。
“但是白了的头发再也回不去了。”周从文道，“可是呢事情还没完，老板找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把老板给气到了。”
窦主任眼珠子一转，马上意识到问题出在哪。
“我去，他们的胆子太大了吧！”窦主任道，“一早晨看到有宣传，只要没吃饭说做就做，阴性阳性都不知道，这要是传染了呢！”
“乙肝、艾滋、梅毒，都有可能传染。”周从文道，“但老板生气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这回连窦主任都傻了眼，做胃镜检查之前连乙肝都不查，换句话说阴性、阳性的患者共用一套镜子，要是因为贪个小便宜感染了传染病，这特么的简直就是作孽。
而周从文说还有比这更过分的！
“怎么回事？”窦主任疑惑问道。
“他们做完检查，用自来水随便冲一下就给下一个患者做。”
“……”
“而且，他们只有胃镜设备，但也做肠镜。”
“！！！”
窦主任的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没晕死过去。
这玩意不是说相声里的包袱么，在小剧场听那个小黑胖子说的时候窦主任还觉得很好笑。
可是这种事儿出现在现实中，就没那么好笑，而且满满都是荒诞的恶意。
先做肠镜，自来水随便冲一下再顺着嗓子眼插进去……
这特么的，有够邪恶。
窦主任觉得反胃，他低头抽着闷烟，努力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一个老临床、一个早已经习惯了屎尿屁梗的消化内科主任都直恶心的事儿。
“所以老板很愤怒。”周从文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有类似的例子。”
“还有一些比较过分的，再比如说妇科医院，她们做妇检的时候因为白带增多就开始继续往下吓唬人。什么宫颈糜烂之类的，全都套上来。”
“呵呵。”窦主任笑了，这是比较常见的。
“以前咱912有个实习护士，在心胸轮转过，后来没分配去公立医院，就去民营的妇产医院上班。”周从文道。
窦主任一口烟没吐出来，差点倒吸都被憋在肺子里。
周从文的意思他听懂了，这特么不光是坑患者，连“自己人”都坑啊。
这也太没有节操了吧。
“小护士在产科，因为白带增多顺便去隔壁科室找一位口碑还不错的医生看了眼。”
“结果那名医生告诉她宫颈重度糜烂，随时有宫颈癌的可能。”
“……”窦主任深深的叹了口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周从文道，“老板很生气，非常生气。所以呢，看见我昨天找的病历，老板直接就爆发了。”
“要是说之前的这些就是为了讹点钱，那不算什么大事，老板能等，找机会再说。”周从文道，“可是dc细胞免疫治疗加上恩替卡韦治疗免疫耐受期的乙型肝炎，窦主任您是专家，您说光图财都不行，还要害命。”
“嗯。”窦主任闷声应道。
“连抗病毒的指征都没有，筛选出一身的耐药毒株怎么办？二十多不到三十就重度肝硬化，然后腹水，过几年开始肝癌？”周从文冷笑。
窦主任无言以对，又叹了口气。
接二连三的例子让他也有些恨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窦主任也明白了黄老为什么会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动了周从文的蛋糕也要强行落实，硬夯背后有神秘力量支持的庞然大物。
要是换自己，肯定腹诽几句，告诉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但黄老和周从文竟然慷慨直面，不惜代价。
窦主任把烟掐灭，“小周教授，真的会影响你的长江学者？”
“可能吧，具体谁知道呢。”周从文道，“无所谓的。”
无所谓……
这特么是无所谓么？窦主任深知长江学者的好处以及未来会带给周从文什么帮助。
但在周从文看来，这都无所谓。
……
……
注：这是我的一个患者家属遇到的事儿，一夜白头，毫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