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年整合的青皮只是第一步,他手底下那些个成日在街面上晃荡的青皮无赖的,对于城中的三教九流最是熟悉,要论起打探消息来,怕是还真没人能有他们更快!”
书房里头,书架旁,徐章正拿着一本游记翻看,孙平寇在一旁汇报这些时日的工作进度。
“等过了元宵,侯爷继任之后,咱们就可以加快扩张的进度了!”说起这个,便是素来沉稳的孙平寇,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到时候咱们就可从手底下的这些势力之中,大批量的筛选青鸟的正式成员了。”
青鸟就是孙平寇将要组建的这个新组织的名字,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听起来平平无奇,
以往想要打探消息,不是靠着漕帮就是依靠青山商会,传递回来的消息又很零散,没有经过太多筛选,多数都没什么用,效率自然不怎么高。
孙平寇的效率还是很不错的,徐章一向不是那种什么都要把在自己手里的人,是以青鸟的事,就全权放给孙平寇去做了。
至于徐章自己,则开始有些头疼了。
元宵之后就要去帅司交接了,偏偏这个时候,闹出来曹家这么一档子事儿,徐章有些担心,曹太后会不会以因为这事儿对自己发难,借助这次陇右的事情,打压自己之类的。
不是徐章杞人忧天,而是依着曹太后现如今略有些多疑的性子,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做出来。
遥想当初在东京时,不过是在授课之时,在小皇帝面前多说了几句,就被曹太后叫了过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当初孟州之事,根据那些个曹家护卫们的口中,已经基本上能够断定是曹家所为了。
徐章和曹太后之间原本坚不可摧的君臣关系,此刻也早已经满布裂痕。
入了正月,长安再度迎来铺天盖地的大雪,冷冽的寒风之中,鹅毛般的雪花随风飞舞,簌簌洒落,整个天地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羽衣。
郊外无人处的积雪已经堆得有一尺后了,城里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基本上每日都能看见清扫积雪的人。
都说瑞雪兆丰年,麦田里的麦苗都被掩盖在积雪之下,彻底失去了踪影。
如此大雪,来年必然又是一个丰年。
可京兆府和附近的州县衙门,却根本来不及感慨明年是不是丰年。
持续不断纷飞的大雪铺天盖地,城里还好一些,可周边的乡镇村寨之中百姓们却遭了殃。
尤其是那些个家境贫寒一些,家中屋子只有茅草盖顶,一场大雪下来,不知压垮了多少屋子,砸伤了多少百姓。
西北不同于江南,更不必中原,好在关中之地不算贫瘠,再加上太祖立朝建国以前连年的战乱,导致整个陕西路境内早已是十室九空,人口大幅减少。
再加上判出自立的西夏党项人,早年间和大宋也是连年征伐,西北的汉子们在战场上倒下一批又一批。
如今偌大一个京兆府,满打满算,竟然只有三十多万人。
作为京兆府首府,陕西路治地的长安城,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也只有两万多户,近乎十万人口。
长安城附近的村镇稍微好上一些,因着临近长安,家境也略微好上不少,家里的房子大多都修建的颇为牢固,便是偶有几家被大雪压塌的,也能及时的救援。
可那些个偏远一些的地方,那就惨了。
如今大雪封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还好,可若是到了那些个荒郊野外,那是真的车马难行,信任绝迹。
便是遇上个头疼脑热的,想去请郎中,那也得费老大一番气力和不少银钱才行。
毕竟在这种天气下,还肯外出就诊的郎中可不多。
王博等人忙着处理这些俗务,倒是没时间去找徐章了,徐章也乐得清闲。
倒是明兰,看着外头这般大雪,忽然起了心思,找到徐章,说想到府外搭棚子施粥,救济救济那些乞丐流民们。
对此徐章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崔嬷嬷等人置办这座宅子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今年诡异的天气,为了防范于未然,提前在府里储备了打量了粮食。
这也是世家大族们一贯的做法,每年下来的新粮都不急着售卖,而是先储存在自家仓库里头,等到第二年又下新粮,才把去年的陈粮拉出去卖了,腾出地方来装新粮。
陈粮的价格虽然不如新粮高,可如此一来,却能够防范许多超出人们预料之外的情况,正如同今年的已然成了灾的大雪。
而且一旦若是有了灾情,粮食的价格势必会迎来一定量的上涨。
徐章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娘子想做就去做!施粥济民,本就是仁善之举,为夫一万个赞同。”
说干就干,初四一大清早,明兰就招呼起崔嬷嬷等人,开始筹备施粥的事情。
王破敌也带着人在府外搭起了简陋的粥棚。
当天下午,崔嬷嬷和崔和翠莲还有丹橘小桃,就在府外架起了大锅,煮起了粥,蒸了一笼又一笼的杂面馒头。
城中的乞丐流民们听到消息,一窝蜂的全都蜂拥而来,把粥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破敌带着亲卫们配着腰刀,满身煞气的在粥棚四周巡视,和府里的家丁们一道维持秩序。
起初还有些乱哄哄的,可在王破敌和亲卫们的威慑之下,流民乞丐们便自发排起了长队。
每人一碗白粥,两个拳头大小的杂面馒头。
大门处,徐章和明兰并肩站着,遥望着粥棚的方向。
看着长队中流民乞丐们翘首以望,拿到了粥和馒头的人脸上满足的笑容,明兰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长安城里应该没有这么多的流民和乞丐吧?”明兰看着粥棚外头的长队,不由得有些疑惑的问。
“确实没这么多!”徐章道:“不过白发的馒头和白粥谁不想要,对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如今雪势这么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吃山空,能省一顿就是一顿。”
明兰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民间疾苦的笼中鸟,“都不容易,能帮一些就帮一些。”
“不过若是照这个趋势下去的话,咱们仓库里的那些存粮,怕也只能支撑半个月。”徐章想了想道。
明兰的脸上却不见有丝毫担心,反而流露出自信的浅笑来,“官人初至长安,眼见百姓疾苦,心痛难忍,开棚放粥,救济贫困,官人这个新上任的经略相公开了头,城里头那些世家大族、书香门第们,难道还会坐视不理不成?”
徐章眼睛一亮,由衷叹道:“我家娘子,真乃是女中诸葛,算无遗策。”
“那些个想过来巴结为夫的,见我家娘子都开棚放粥了,自然就会跟着开棚放粥,救济百姓。”
“到时候为夫在家中设宴,着人把京兆府的同僚们都叫来家里吃酒,在宴席之上提一提这事儿,想必那些同僚们还是会卖为夫这个面子的。”
明兰眨了眨眼睛说道:“官人来长安,是禀了上意的,朝廷意欲对陇右用兵,自然不能坐视关中受灾,官人此举,既救济了百姓,又要笼络民心,还能向朝廷表明官人的态度。”
“而且借着这次宴会,除了发动各家各户开棚放粥之外,还能再募捐一批粮草,用来赈济这次受灾严重的地区。”
“而且此法还能推行至整个关中乃至北地,届时受了雪灾的百姓们都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援,不至于忍饥挨饿。”
“如此一来,关中之地的灾情定然能够缓上许多,各州县的压力也能减轻一些。”徐章听的不住点头,啧啧说道:“一举多得,果真妙哉!妙哉!”
说着徐章便没忍住将明兰揽入怀中,感慨着道:“这辈子能够娶到娘子这么贤惠的大娘子,真不知道为夫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
大抵就应了那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随即明兰却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府外粥棚左近的乞丐流民们,说道:“长安城里倒是还好,咱们都能亲眼见着,也不会担心有人糊弄了事。”
“可其他的地方就未必了!”
对于明兰的感慨,徐章也表示理解。
“是啊!”
“人心繁复,这世上有太多人喜欢做那等表面功夫了。”
这种例子并不是没有,反而比比皆是,徐章前世看的那些个影视剧里头,诸如此类的情形可都不在少数。
朝廷发下救灾的款项,出库的时候就先要被盘剥一道,出京的时候又得抖漏不少,送到地方只是,又被削去一层,层层盘剥下来,最后真正能够到老百姓手里头的,能剩下多少还犹未可知。
若是遇上那些狠的,到了地方的赈济款项、粮草,估计直接就给没了。
就像某些做样子说要赈灾的,熬了一锅锅的白粥,把筷子往里头插,都不会浮起的那种浓稠的粥,可熬好之后呢?
就放在哪儿,不给受了灾的百姓们发放,反倒是叫那些个黑心的商人们,用那些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粮,熬一些能够数的清米粒儿的粥发放下去。
“募捐这事儿,看来还得慎重才行!”
徐章也有些唏嘘的道。
明兰拉起徐章的手,柔声说道:“官人也不必忧心,旁人如何咱们管不着,咱们只需做好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看着明兰黑白分明,透亮清澈的大眼睛,徐章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娘子说的是,都听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