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全盛京城都过起了这一项古老的传统节日,家家户户插艾叶,喝雄黄酒,戴香包,祈福祭祖,好不热闹。
秦家也是如此。
秦姝落等人一大早就起来折腾,好不容易祭完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完之后,她就拉着表姐念笙和宋钰一块儿跑出了家门。
往常他们都不在盛京,自己遇着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没人分享,这回她定要玩个够。
秦姝落大喊道:“娘,我们出去玩了。”
屋里传来秦夫人的声音,“慢着点儿。”
“知道了!”
秦姝落左手挽着范南汐,右手牵着宋钰,笑呵呵地往前跑。
等到了街市中心,只见大道上人头攒动,行商走贩络绎不绝,宋钰一边把人护在身后,一边看着她东瞧瞧西看看,眼底尽是宠溺。
“宋钰!宋钰!你看这个!”
秦姝落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上,拿起一个宛如恶鬼的傩面戴在脸上,俏生生地喊着他,还特意大声吼他,来吓他一跳,“吼——”
宋钰唇角噙着一抹笑痕,然后故意装作被吓到了,捂着胸口,“哎呀好可怕,求求恶鬼大人别吃我!”
“哈哈哈哈——”秦姝落被他逗得捧腹大笑,头顶的帷帽都差点掉了下来。
偏这一幕被站在二楼茶馆喝茶赏景的两个熟人看见了。
沈陵川还坐在轮椅之上,他腹部的伤口还未好全,眼下还不能行走。
今日出来,也不过是端午节散散心,同时更是庆祝永嘉帝和李氏起了嫌隙。
那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婀娜的身影。只见她一身白衣,头戴帷帽,淡粉色的腰带上还绣着一朵芙蓉花。
耳边也传来了一道含笑的声音,“我不去找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身旁的萧洵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群之中巧笑嫣然的女子,即便她戴着帷帽,甚至还掩着面具,他也能认出她,不仅仅是这道声音,更是她手上那支不一样的镯子。
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起那日在竹林之中的模样,她就是这样倩影悠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镯子。
原本这些日子他忙于政务才没空去寻她究竟是谁家的姑娘,不想她却自己送上门了。
“真是有缘。”萧洵轻抿一口绿汤含笑道。
沈陵川忽然握住了腰间的一个香囊,那香囊与寻常的祈福香包不太一样,是薄荷味的,常常用来提神醒脑,上面也绣着一朵粉白色的芙蓉花。
他微微敛眸,长睫遮盖住眼中的情绪,淡声道:“她旁边的好似是宋家小公子,前日才升了千户。”
萧洵抿唇,他这才把眸光放到那女子身旁的男子身上,只见他身姿挺拔,眉眼舒朗,皮相实在不凡。
他也从江城回来,自然对宋钰倒是有几分印象。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那女子拽着宋钰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娇俏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宋钰朗声应道。
两人明显关系匪浅。
“好看你还不快付钱!”秦姝落呲他。
宋钰蜷起手指狠狠地敲在她脑袋上,“你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那当然,谁让你是我哥!”秦姝落面色羞红道,“哥哥——”
那声音百转千回,宋钰耳朵“噌”地爆红,赶紧付完钱拉着秦姝落就走。
一旁的范南汐抱着念笙,跟着逛了好一会儿之后,免不得手有些酸,又见两个小孩儿明显有自己小情趣要玩,她一个表姐怎好跟着打岔,便道:“我和念笙在茶馆里坐坐歇会儿,你们去玩儿吧,等会儿来寻我一道回家。”
“啊,可是念笙还没看汴河的赛龙舟呢。”秦姝落停下脚步,犹豫道。
范南汐笑道:“我瞧这茶馆二楼也能看,你们去吧,我们就不进去人挤人了。”
秦姝落看看念笙又看看宋钰,“好吧。”
见范南汐进了茶馆,两人便手牵着手嘻嘻笑笑,胡闹着朝着另一头的汴河边走去了。
茶楼上。
萧洵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良久才冷声道:“宋钰的妹妹?”声音里明显暗含着不一样的情绪。
沈陵川也没有开口说话,他摩挲着手中的香包,这是那日他在马车上捡到的,也来不及跟那位姑娘道一声谢。
萧洵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眸光似是淬了毒一般,道:“我倒不知宋钰在京城还有一个妹妹?”
上回他和沈陵川去江城盘查李家的底细,自是把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摸查了一遍,宋成轩是从前的帝师,又是江城书院的院长,还和江城知府是姻亲关系,当然也在其中。
可他得到的消息里,这宋家可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宋嘉荣,一个叫宋钰,表字嘉盛,在军中有几分威望,前两日才升了千户,还是沈陵川亲自递的折子。
沈陵川依旧没有应答,他大抵已经猜到了那姑娘的身份。
这宋家从前在京城是有几分根基,可随着宋成轩定居江城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些年走动得近的也无非就是自己嫂嫂的娘家,若他没猜错的话,那姑娘应当是城西槐雨巷秦家的女儿,刑部左侍郎秦敬方的独女秦姝落。
他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还在审议城郊刺杀一案之时,问及其他的看法,旁的官员都是揣测要么是军营中人,要么是豢养的私兵,再不济也是山匪,偏他来一句,“嗯,也可能是江湖侠客。”
将场面搅动得混乱不堪,后边便再也没人问他的看法了,当真是个老油条。
沈陵川猜到了的,萧洵未必就不知道。
他隐约记得秦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女儿,二十好几了也不曾出嫁,年岁是小宋钰一些,叫他一声哥哥似乎也正常。
他看着消失在人群之中的女子,眼眸微眯,冷声道:“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兄妹?还是情妹妹?
沈陵川一瞬间就捏紧了手中的香包,他闷着一口气,喉间上下蠕动,平静道:“并未听说宋家小公子定亲了,应该只是普通朋友。”
可这话谁都不信。
说起定亲这事儿,秦姝落有话要说,她与宋钰是去年定的亲,因着她名声不大好,所以也不想太过招摇,便不曾广告天下,而且那时宋钰也还想再拼一拼,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调。
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汴河边,挤满了围观龙舟比赛的人。
秦姝落站在人群之外根本看不到,宋钰一个提溜就把她拉到了隔壁的屋顶上,秦姝落都忍不住惊呼。
看着河中疯狂赛跑的几条大龙舟,屋顶都爬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大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宋钰蜷着膝盖坐下,看着她这般活泼热烈,忍不住笑出声,想起那年嫂嫂刚嫁过来的时候,和他们一块儿打水漂,那精准的力道一点都不输男子,能飞十好几个涟漪。
他忍不住赞道:“嫂嫂真是好手法。”
范南汐骄傲道:“那当然,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世家小姐吧,我小时候也是上房揭瓦,爬树钻洞样样都行的人。”
宋嘉荣听了,站在一旁笑出声。
范南汐还高高抬起下巴,怀念道:“笑什么?我还有一个表妹,她比我还贪玩,不过人前却装得体贴温柔,弄得每回出去玩都是我挨了责骂,她躲一旁笑我,等你们见了就知道,她肯定也能跟咱们玩到一块。”
“这般有趣,那我定要见一见。”
那时宋钰便好奇道。
如今见了,果然是个活泼的性子。
瞧这大嗓门,呼喊的架势,恐怕从前给人助威呐喊的活儿没少干。
秦姝落站在屋顶上呐喊,免不得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她故作端庄地坐下身子,假装没看见那些眼神,然后柔声道:“其实我平日里也不这样,这屋顶这般高,我还是很害怕的。”
宋钰听了,直接笑倒在瓦片上。
“阿落——”
他喊道,声音里尽是笑意,惹得秦姝落都不好意思了。
猛地一掐宋钰的胳膊,厉声道:“不许笑!”
“好好好——”
宋钰捂着肚子,尽量不出声,却依旧笑得脸颊疼。
笑着笑着忽觉手臂上有一道冰冷的触感。
他低头一瞧,只见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外壳上面还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看向秦姝落,只见她不自觉地抚摸一下头发,随意道:“听说你升千户了,我在我爹房间里找到一把不值钱的匕首,就勉强送你吧。”
匕身锋利,削发如泥,刀鞘镶钻,价值连城,这样的宝贝竟说是不值钱的东西。
宋钰不禁把人搂在怀里,靠在她肩上,轻声呢喃了一句,“阿落,你怎么这样惹人怜爱。”
“哼哼——”秦姝落哼唧两声,没回他。
而这楼顶,恰恰就在茶馆左侧面,两人一举一动,皆落入旁人眼中,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