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五月初的盛京城刚经历过一场大雨,初夏的风呼呼地吹着,路边的竹林也跟随着胡乱摇摆,枝叶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竹林下,泥泞的小道上,蒙蒙亮的晨光中,车轱辘声井然有序地响起。

一辆刚出了城的马车正稳稳当当地行驶着。

“哎呀,好冷。”

“怎么了?碧书。”

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小小的抱怨,秦姝落掀开帘问道。

小丫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着头顶茂密的竹子,嘿嘿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树上的水珠掉进脖子里了,可冷了。”

里头的人轻笑一声,“要不你上车里来吧。”

碧书摇摇头,“奴婢鞋子都脏了,等会儿弄脏了姑娘的衣裙可就不好了,再说了还要去朝云观上香呢。”

秦姝落扯了扯嘴角,“那回去我让府里再给你做一身新的衣裙鞋袜。”

“多谢姑娘!”小姑娘直接笑得眼睛都亮了,她又想起今日上完香还要去接表小姐,忍不住好奇道,“姑娘,你说这回端午,宋小公子会不会也跟着回来啊?”

秦姝落面色一红,“这我哪里知道,他又没跟我说。”

“上回来的信里真没说?”碧书忍不住揶揄道。

“再胡说,下回不带你出来了。”秦姝落轻斥道,松手放下帘子,不再搭理她。

“好好好好好。”碧书笑着答道。

车厢里,秦姝落握着手上的翡翠镯子,也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是盛京城秦侍郎家的独女。

父亲秦敬方是永嘉二年的探花郎,虽是寒门出身,却一路青云直上,升至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

母亲是征西大将军魏远钧的遗孤魏粱雨,昌平末年,征西一役,大庸朝死伤惨重,大将军连同三个儿子皆战死沙场,魏家便只剩下她母亲一支血脉了,陛下为了体恤将士遗孤,特封魏梁雨为“靖西郡主”,赏赐八百食邑,以示皇恩。

是以满打满算,她也是盛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官家小姐。

今日出门,原是来接表姐回家的,端午节快到了,姑母远嫁江城多年,好不容易得空回来一趟,怎么能不重视。

这不,她赶早出门,准备走小路去朝云观祈个福,再绕道卧龙坡去等表姐,到时候便能早些团聚,说上好一会儿的体己话。

估摸着应该是快到了。

秦姝落旋着手中的镯子,看着旁边堆放的香烛爆竹,心情很是明媚。

她轻轻扬唇,眉眼有些期待,也不知道宋钰会不会回来,方才还真不是蒙碧书,宋钰真没给她透露消息。秦姝落有些按捺不住,他那人最喜欢给人惊喜,常常出其不意。

便说送的这镯子,谁家还在镯子里刻一个小粽子的模样。

秦姝落眉眼弯弯,看在他送礼如此用心的份儿上,等会儿去朝云观就勉强也给他求个平安符吧。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忽然猛地停下。

秦姝落差点撞到车厢壁上,“出什么事了?”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问道。

“姑娘,前面不对……”车夫回道。

车夫孙伯是府里的老人了,从前行伍出身,他说不对必然有问题。

秦姝落掀帘,只见远处的竹林摇晃得格外激烈,还有刀剑打斗的声音,像是在围困什么人,空气中亦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秦姝落唇瓣紧抿,“咱们绕……”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传来一道隐约的嗤笑声。

“呵,想杀我?孤给你们这个机会!来啊!”

那道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讥讽和嘲笑。

碧书也是眉头紧皱,忙道:“姑娘,咱们换条道走吧。这大清早的,可真晦气。”

可秦姝落却没有出声,她五指倏地紧握成拳,耳边一直回荡着方才的那句话,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方才那道声音了。

她永远记得那是一个艳阳天,紫禁城高大的宫殿富丽堂皇得让人害怕。

那人高高在上地坐在大殿之上。

也是用这道声音问她:“你叫秦姝落?”

“呵——‘输咯’?这名字取得可真晦气。既如此,落选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三分漫不经心和四分玩弄不屑。

台下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开口解释道:“回殿下,臣女之名是由外祖母亲取,取自静女其姝,光明磊落之意。”

言下之意,不是落选的意思。否则那人一开口,待她来日出宫,必定得改换名字以示皇恩,这是外祖母亲自为她取的,她不愿意。

闻言,旁边的李皇后秀眉微挑,倒是有几分胆色,便开口道:“你外祖母可是苏荷。”

女子回道:“回皇后娘娘,正是。”

“这苏荷可是征西大将军魏远钧的遗孀,丈夫和三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只剩下她和年仅十四的女儿魏梁雨,前年苏荷病逝,陛下还亲自吊唁过,想不到她外甥女都这么大了。”皇后慨叹道。

“母后的意思是留下她?”太子挑眉,略带玩味道。

李皇后避而不答,道:“听这名字寓意也不算错,太子还是不要太武断了。”

“是么?”

只见那个身份尊贵的男人这才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嗤笑了一声,声音却格外冰冷道:“秦家女面相刻薄,必然阴险善妒。”

那一瞬,秦姝落浑身冰冷刺骨。

可下一句更叫她心惊。

“孤瞧之不喜,母后若是喜欢,不如留给七弟。”

话落,众人皆是惊诧了一瞬。

谁人不知继后李氏的儿子今年才八岁大。

李皇后脸色更是青黑,嘴角抽搐,良久才道:“给太子选妃,自是要太子欢喜。羿儿年纪还小,便不劳太子操心。”

太子冷笑一声,“那便永不入选。”

……

只见下一秒,东宫的管事太监冯春便跨门而出,抖擞着拂尘快走几步喊道:

“刑部左侍郎秦敬方之女秦姝落,貌丑无颜,面相刻薄,性情阴险善妒,德不配位,退——”

他一声响亮的高喝,秦姝落身旁便立刻出现好两个粗壮的嬷嬷,低声道:“秦姑娘,走吧。”

秦姝落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都还是愣怔的,喉间干涩失声,也说不出话来。

可做事情的嬷嬷们却没有时间等她,见她还立在原处不动,喊一声“奴才得罪了。”便直接将人架住从秀场中拖了出去。

那一段路是秦姝落这辈子经历过最恐怖的一段路程。

阳光明明那么刺眼,可落在她身上却那么的冷。

她想反抗,可她不能。

堂堂秦家大小姐,刑部左侍郎之女,居然被太子殿下批为容貌刻薄,阴险善妒,然后被人架着拖出了秀场。

只见原本还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们顷刻间变换了脸色,唯恐避之不及。讥讽、嘲笑、怜悯、鄙夷、悲哀的眸光仿佛一柄柄真实幻化的刀落在她身上割她的血和肉。

而她一个都不敢回望过去,最后只能如垃圾一般,被丢出了宫门。

“不……不……不要!”

秦姝落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忍不住呢喃道。

“姑娘,你怎么了?”碧书见她良久没出声,忙问道。

她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自家小姐面无血色,额角还在冒着冷汗,眼神恐惧又害怕……

这回可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碧书连忙爬上马车,握住秦姝落的手,镇静道:“姑娘,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又想起了旧事,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看着秦姝落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自从她家小姐三年前参加过一场选秀之后,回来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常日常夜地恐惧害怕,瑟瑟发抖,甚至是不敢照镜子不敢听旁人唤她的名字……

这两年好不容易好了许多,未曾想今日竟是又犯病了。

她赶紧从秦姝落的腰间取下一个香囊放在她鼻尖。

清新醒神的气味入鼻,秦姝落的神情这才勉强有些好转,她看着眼前的碧书,喃喃道:“碧书,我不刻薄对不对……我不刻薄……”

“不刻薄,不刻薄,姑娘一点都不刻薄,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碧书神色认真地肯定道。

秦姝落的呼吸也勉强稳定了下来。

耳边的刀剑打斗声似乎越发激烈。

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办?

救是不救……

救,她未必能落着好。

可不救,他是太子。

一旦太子出事,大理寺、刑部十三司还有内狱都会出动,查到她是迟早的事儿,更何况父亲是刑部左侍郎,届时雷霆天威,父亲也脱不了干系,秦家恐怕免不了灭顶之灾。

“姑娘?”碧书见她出神,唤道。

秦姝落瞟见一旁的香烛爆竹,眸光一动,冲碧书耳语几句。

“姑娘!”碧书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快去!”秦姝落喝道。

等碧书走后,秦姝落才将一旁的帷帽戴上,然后开口道:“孙伯,往前走。”

“是。”

竹林之中,混战厮杀,满地的尸体难分你我,鲜血把泥泞地染成了炼狱。

萧洵和自己仅剩的心腹沈陵川背靠背互相抵着。

“李氏这个毒妇可真是下血本了。”他看着眼前还在不断围困准备发起进攻的刺客,嗤笑道。

然后抬手将嘴边的血擦去,微微偏头,“想不到今日竟是要和你死在一块儿。”

沈陵川捂着腹部的伤口,警惕着周围的刺客,腿脚控制不住地打颤,他的伤势明显比萧洵更重。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居然少见地开了个玩笑,“那京城里世家贵女们可不得把我撕碎。”

“呵——”

萧洵笑得唇角的伤口都裂开了,他撕下衣袖将断剑和手掌紧紧捆在一起,正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搏之时,却忽然听远处传来一道温柔又铿锵有力的声音。

“何人敢在我五城兵马司的地盘撒野!”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江湖朋友们,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还是那个只有三章存稿激情开文的我!吼吼吼吼——真是好久不见啊,去年一年状态都不好,现在终于开文了,写文还是很快乐呀~然后这个文也是偏虐呀,然后我眼睛不太好,只能保证会写完,其他的就也没办法保证什么,大家多多海涵~最后赶在情人节之前开虐文,哈哈哈哈哈我可太六了。爱你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