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程绾绾兀自惶恐茫然了一阵,心知这种情景下,她只怕百口莫辩。

她无法,又回到摔碎的花盆旁,想看看花还有没有可能救活。好在花瓣虽然摔烂了几瓣,但是根茎并没有断。

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程绾绾蹲了片刻,脚踝疼得受不住,跌坐在地上。她一看才发觉,就这么片刻,崴伤的地方已经肿起来好高了。

好疼……

程绾绾咬唇,忍着疼,也忍着想哭的冲动。她试着喊人,但是没有人听见。

但是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会来人的。

江纭与江诀并不亲近,江纭寒暄几句后两人就再没话好说。

厅中安静良久,气氛有些凝滞。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进来,先向江诀行了礼,随后到江纭身边,低声禀话。

江纭听完,脸色立马变了:“可看清是谁?!”

丫鬟道:“奴婢没瞧见,是有人看见了。公主,可要叫人去看看?”

江纭放心不下,想亲自去看一眼,但又不好把江诀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正犹豫,江诀道:“皇长姐有事就去吧,孤这里无妨。”

江纭也不想和他待着干瞪眼了,忙点头:“好,那我去去便回。”

江纭带着丫鬟往外走。

这时,青影也进来了,到江诀身旁附耳说了几句。

“皇长姐。”

江纭还没出门,身后江诀突然道。她回身,见江诀也起身过来了。

江诀道:“孤在这里也无聊,皇长姐去何处,孤同皇长姐一道。”

江纭:“……”

江诀不急不缓:“兴许是孤的人给皇长姐添了麻烦,也未可知。”

江纭茫然。

不过既然江诀说要去,江纭也无法拒绝,只能点点头,一同前去。

程绾绾脚踝肿起了老高,又出不去,只能缩在地上抱着腿忐忑地等。

她心里想着等来了人,她应该怎么解释,但她知道这种情形下,无论她解释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二月天气尚寒,偌大的楼阁里只有她一个人,程绾绾缩成一团,还是感觉冷,又因为疼,身上又仿佛出了一层冷汗。

楼阁里长久的空旷和寂静,让程绾绾渐渐有些恍惚。

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纷杂而急切。

程绾绾坐在地上,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阵开锁声,她睁圆了眼睛向门口看去,下一刻,厚重的楼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外,背着天光,站着好些人,乍一看去看不清面容,只瞧见乌泱泱一片,吓人得很。

程绾绾缩了缩身子,想要站起来。

江纭一开门就看见了堂中坐在地上的人,但她的视线只是飞快掠过,很快被一旁碎烂一地的花盆吸引去视线。

“本宫的花!”江纭直奔过去。

程绾绾睫毛一颤,心中越发惶恐。

这位想必就是宁安大公主了。大公主果然珍视这盆花,见此情形,只怕是马上就要发怒了。

程绾绾已经准备好迎接公主的怒火了,江纭也的确是气得不轻,但不等她发作,江诀随后也进来了。

程绾绾这才看见他。

男人高大,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进来,步伐并不快,但背光的伟岸身躯,靠近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

程绾绾先是愣了下,跟着脸色涨红。

她不觉得太子会站在她这边,太子也许和大公主一样生气,他心里一定很恼火,怪她闯了祸。

程绾绾满心忐忑的时候,江诀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进来时就一眼看见她坐在地上,一路走进来,她倒是在地上越发缩成一团,也不起来。

江诀走到程绾绾跟前停下,低头看她,微微皱起眉:“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程绾绾以为自己是马上要挨骂受罚的,因为那盆摔坏的花,但没想到太子先说的是这个。

程绾绾愣了愣,随即她下意识听话地想要站起来,但她脚踝的扭伤严重,稍一用力就疼得受不了,她撑起来一下,又立马跌了回去。

程绾绾痛苦地捂住脚踝,仰起头看男人,惊慌又紧张:“殿下恕罪,我、我的脚扭伤了……”

江诀视线下移,才看见她肿起的脚踝。

江诀:“能站起来吗?”

程绾绾咬唇。

江诀反应过来她刚才就是想站起来,但没能成功,眉头越发拧紧,但还是蹲下身去,伸手拉她:“起来。”

递过来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看起来都修长有力。程绾绾及笄了,晓得男女之防,虽然太子指了她做太子妃,但大庭广众之下,和太子手拉手,她还是很不好意思。

不过她自己实在站不起来,犹豫了短暂的一瞬,还是把手递了上去。

手搭上去的一瞬,她还没来得及借力,太子已经瞬时握住了她的手,那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手握得严丝合缝,用力一拽,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力气之大、动作之快,程绾绾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的时候,太子已经迅速地松开了她的手。

程绾绾站好,但扭伤的那只脚根本不敢用力支撑,所以整个身子几乎只靠另一条腿勉强站着。

她有些站不稳,而这时候,大公主捧起地上散落的花瓣,忍不住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弄坏了本宫的花!”

大公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是在质问她。程绾绾本就站不太稳,被猛一质问,身子一晃,差点又跌回地上。

好在她及时抓住了一截袖子。而等她重新站稳,循着抓住的那一小截衣袖往上看,毫无疑问,她看见了太子殿下默然无语望过来的视线。

程绾绾:“……”

她一个激灵,预备松手,却又看见太子目光微动后,转开了视线去。

她要松手的动作就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刚才太子回避的视线里,看出了一种默许的意思。

太子殿下是默许她继续抓着他的袖子吗?

程绾绾拿不准,但也没有松手了。

“皇长姐冷静些。”江诀道,“我们过来时,楼阁的大门是锁着的,显然她是被人关在这里,那么这花也未必就是她弄坏的。”

江纭一边痛惜自己的花被人弄坏,一边清清楚楚看见程绾绾拉着江诀的衣袖而瞪大了眼睛——江纭还不知程绾绾的身份,只看到竟有人敢抓她这个三皇弟的袖子,还是个女孩子,而江诀竟也没有拒绝,觉得实在太过震惊。

江诀说完,程绾绾立马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那丫鬟是如何骗她过来,又是如何摔了花盆将她锁在这里,都说得一清二楚。

她说完,江诀看她脚踝:“你的脚就是这么弄伤的?”

程绾绾老实点头:“是。”

江诀蹙眉:“一盆花而已,你宁愿弄伤自己,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权贵眼中,无权无势的人不过命如草芥,何况只是扭伤而已。

但程绾绾不敢说,只低头默默不语。

江纭本来就气,听了江诀的话更气了,什么叫一盆花而已?那是她的花,是她最喜欢的望春胭!

江纭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敢对江诀说什么,只好怒气冲冲喊了侍女过来:“去查!去给本宫查!巡守的护卫都到哪里去了!还有她口中的那个丫鬟,去查那丫鬟的身份,是哪家的下人,算计人都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查出来本宫定不轻饶!”

江纭在一旁发泄怒火,江诀嫌她吵,听了两句就没听了,转头问程绾绾:“带银子了么?”

程绾绾一怔,跟着心下一紧,说话都结巴了:“带、带了……”

是要她赔银子吗?可是她那点银子,只怕是连个零头都赔不起……

但无论如何,事情也是因她而起,程绾绾立马又道:“臣女今日所带的银钱恐怕不够,但此事因臣女而起,不管怎么样,臣女一定会想法子赔的!”

江诀怔了下,反应过来不由好笑:“不要你赔。”

他笑的时候,连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他又伸手:“把银子给孤。”

程绾绾回神,虽然不知道他要银子干什么,但还是立马听话地把钱袋子交了出去。

江诀接过,扔给青影。他什么都没吩咐,青影拿了钱袋,立马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好了,别揪着孤了,像什么样子。”青影退下,太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冽。

从旁过来一名侍女,扶住了程绾绾。程绾绾连忙松开了男人的衣袖。

她仍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藏住发烫的脸颊。

江诀不知她在想什么,又道:“别耷拉个脑袋怂兮兮的,算计你的人,孤稍后会处置。”

程绾绾扑通扑通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诀同江纭说话去了,程绾绾又缓了缓,才慢慢抬起脸来。她朝太子看过去,心头莫名涌起一丝热意。

太子不仅没有怪她罚她,还说会帮她惩治害她的人。

程绾绾一刹那间很想哭,比刚才崴伤脚踝、被关在这里还要想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是她一次,得到了公平的对待。

究竟是谁将程绾绾引到楼阁来的并不好查,但巡守的护卫去了哪里却很容易弄清楚。

很快大公主的侍女回来禀话,说是适才平康侯府的二小姐在附近丢了一只镯子,正遇上巡守的护卫,便叫护卫帮她找镯子。

这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结合楼阁里发生的事情,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江纭自小在宫里长大,聂云霜那点小伎俩还不够她看的,她立马猜出了始末,也猜出引程绾绾来的丫鬟很可能就是聂云霜的丫鬟。

江纭转头问程绾绾:“若待会儿再见到那个骗你的丫鬟,你能否认得出?”

程绾绾立即点头:“臣女一定认得出。”

江纭又问:“你说那丫鬟强拉你,那你和她拉扯的时候可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伤痕?”

程绾绾声音低了些:“这个……臣女拿不准——但臣女拼命抵抗,她就算没受伤,手臂也一定被臣女抓红了。”

江纭蹙起眉,没说话。

程绾绾又有些忐忑,怕大公主不相信她的话。她不安间,眼神瞟动,不知为何,她朝太子看去了一眼。

太子也正看着她。

视线一触,太子眸光动了下,微凉的眼神里浮出了一点类似讥诮的神色,但很快湮散了去。

程绾绾莫名,讷讷地看着他。

江诀看了她眼,转头走去江纭身侧。

他知道江纭在犹豫什么,在没有确切实证的情况下,就算她是大公主,也不愿意随便对上平康侯府。

江诀淡道,音色冷峭:“皇长姐不必担心,孤既然在这里,定会帮皇长姐出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