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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友问这本书入不入,应该不会。
清理完战场,荀贞带着部卒离开了这段官道。
他以前为北部督邮行县时,不但每到一地都会让宣康把可用的地形记载下来,而且会把当地的山林湖泊、亭乡道路绘成一个地图,因而他对父城周边地形很熟悉。离开战场后,他带着众人往西南去。
他记得在西南数里外有一个乡,叫南乡,乡的西边有个果林,是父城一个豪族的族业,种的皆为橙、橘等物。现在仲春,果树正枝叶渐茂盛之时,数百人藏入其中足能掩饰行踪。
打扫完战场差不多已是酉时了,二月天短,暮色将至。
荀贞带着这数百步骑没走官道,而是潜行在田野中,鱼贯向西南去。走了半个时辰,到达了那片果林,此时暮色已经深了。
路上没有再遇到黄巾军的大队人马,只又遇到了一股一二十人的巡弋队伍,被辛瑷等骑一拥而上地围杀了。
快到南乡时遇到了几个在田里找食儿的农人。波才数万大军围父城,虽带了点在襄城、郏抄掠来的粮食,但远不够大军所需,因而一如在襄城、郏,也派了不少小帅四处掠食,乡里的粮食大多被抢走了,他们没啥吃的,只能到田间捕食田鼠、野兔,挖掘野菜之类。荀贞这次南下渡河虽是诱敌,但也不能处处暴露行踪,该隐藏的时候就要隐藏,以免诱敌反成被围,刚才他已放了几个黄巾士卒的活口去给波才报讯,现在到隐藏行迹的时候了,所以在来果林前,他就对在前开路的陈褒下过命令:若在路上遇到乡民,一概抓住,随军而行。
到了果林,诸人观望。
这片果林很大,占地数百亩,橙、橘等果树吐出了嫩绿的叶子,远望如一片绿湖,别说六百多步骑了,就是上千人也能隐藏其中。因为黄巾军到处掠夺乡中,所以这片果林周围静悄悄的,一人也无,原先的看林人也不知逃去哪里了。
众人跟着荀贞入林。这个时节尚未到橙橘树开花之时,虽无花香,但却有林叶之香扑鼻而来。刚经过一场浴血的厮杀,深入林中,坐在树下,嗅着林叶之香,望着远处夕阳西下,晚霞绚烂,众人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人间,厮杀似乎远去,不觉惬意,皆放松下来。
这次在官道上围杀黄巾士卒,除掉故意放走的那几个外,其余的黄巾士卒悉数被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荀贞这边也有伤亡,不过没八百对一千这么严重,因为他们大多有甲,兵器亦精良,远胜敌人,且受过初步的艹练,又是以多击少,故而伤亡不多,阵亡了八人,伤了三十多个。
阵亡的士卒,荀贞令宣康记下了他们的名字、籍贯,等到战后就把该给的钱送去他们家中,伤的三十多个多半是轻伤,不耽误行军,也不耽误作战,重伤的有六个,两个断了腿,一个折断了胳膊,剩下三个是胸腹受了伤创,严重的一个肠子都流出来了。这几个重伤的,荀贞不能把他们丢下,如果丢下,会对士气是个打击,那么在再次作战时,士卒们恐怕就会因担忧被丢下不管而不肯出死力了。
不能丢下,就只能带走。
随行的有两个从郡医曹要来的疡医,也即外科医生。战后,他俩给负伤的士卒包扎了一下伤口。荀贞叫人做了几个担架,派人抬着这几个重伤的兵卒一起来到了这片林中。放下他们后,荀贞过来慰问,向他们保证:“我会带着你们回去的,再坚持一下,明晚就能回到襄城了!”
他解开衣甲,裸露出胸膛,指着肩膀和背后的几处伤痕,笑对他们和围在边儿上的士卒们说道,“我也受过伤!那时你们还没到阳翟,波才十万众攻城,我几次带勇士出城击之,三百骑陷入数千贼中,喊杀震耳,我率众来回冲突,这几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你们看,到现在还没痊愈。”
确实没有痊愈,荀贞每次作战都带头击敌,这影响了伤势的恢复,方才作战时他又勇猛非常,奋不顾身,手刃敌人近十,肩膀上的一处伤又因此被撕裂了,浸出鲜血。此时鲜血已经凝固。
他笑道:“自阳翟以来,我与贼先后四五战,负了这么多伤,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么?不要怕,等回去襄城,我就叫疡医给你们妥善医治!”
这个时代虽早已有了医生的分科,但医疗水平有限,轻伤也就算了,重伤的十个里边能活下一两个就了不起了。荀贞受的这些伤也都是轻伤,不能和这几个重伤兵卒的伤势相比,但经他这么一说,既保证了会带他们回去,又出示自家的伤痕,却让这几个重伤的兵卒心安了许多。其它没受伤的兵卒也心安下来。人不患寡,患不均。作战也是一样,当将领身先士卒时,兵卒们就会拼命,更别说荀贞不但身先士卒,还先后负伤多次。
兵卒们窃窃私语地说:“荀君贵人,临敌尚不避矢刃,与贼死战,负创不顾,何况吾辈徒奴?既受荀君恩养,便当死战!”六百多人深入“敌境”作战,士气是个大问题。经由荀贞这一番举动、几句话语,士气不仅没有低落,反而有了提升。
荀贞率部隐藏果林中,吃干粮,做休整。
直到入夜后,在父城城外的波才才得知了荀贞来到之事。
荀贞放走的那几个黄巾士卒先是去找到了本部的渠帅郝苗,郝苗闻讯后大惊失色,一边遣人搜索荀贞的行踪,一边立刻亲去给波才汇报。虽然是“立刻亲去”,但到底耽误住了时间,所以直到入夜波才才得知此事。
郝苗到时,正好何曼在波才帐中。
何曼是来给波才汇报今曰攻城情况的,今天他带着万余兵卒攻了一天的城,但还是没把城攻下,因决定让兵卒们休息一个时辰,随后继续夜攻。
他对波才说道:“这两天攻城,一直没见父城令露面,亦未见丞、尉,今曰方才得知这三贼早已逃了!现在城中率贼民守御的是父城五官掾,此人姓闳,家为本县大族,在县中久有声名,颇能得人心,故此县中反抗甚烈。不过不要紧,东城墙已被打破了一个口子,今晚我会继续夜攻。我就不信他还能守上多久!最迟明晚,必能攻陷。”
不止父城,整个颍川郡的十七个县,不少县的令长都跑了,接替他们守城的都是本地县中的县吏和大族。县吏多是本地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族,他们比县令长更能死战。先前,何曼攻打襄城、郏两县时,襄城令王某不就早早地逃跑掉了?但是县中的吏员们却无一逃跑,都是死战到底,最后城陷,全部被何曼砍了脑袋,拿去给当时正被围困的阳翟县外吓唬荀贞。
波才问道:“咱们伤亡如何?”
“不多,伤亡不到两百。”
一万多人攻城,伤亡不到两百,二百个人中伤亡一个,确实不多,这是因为父城城中的守卒不多,亦缺乏守城器械。
波才点头说道:“好,那就今晚继续夜攻,务必要在明晚前打下父城。如若不然,拖得越久,荀贼就越可能会来援救。”
何曼说道:“是。”
这时,郝苗风风火火地到了,进来就说:“荀贼来了!”
波才刚说到荀贞,就听到荀贞的消息,诧然抬头,下意识地重复郝苗的话,道:“荀贼来了?”
“是!”
波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郝苗在说些什么,立刻跽坐起来,问道:“荀贼来了?”
“是。”
“在哪里?”
“不清楚,只知他带了数百步卒,数十骑士,一个多时辰前,他在距汝水南岸约十来里的的一段官道上围杀了我部百余将士。,不,应该不止百余,还有几股巡弋河边的兵卒也失去了消息,可能也已被他围杀了。”
“数百步卒,数十骑士?”
“是。”
波才惊愕生疑,说道:“只带了这么点步骑?确定是荀贼么?”
“确定无疑。我部有几个逃得姓命的兵卒向我报告,说在交战时,听到有人大叫:扈卫荀君。贼兵中姓荀的只有荀贼,还有一个他的族侄,他的那个族侄是个懦无用的儒生,能带人冲阵的必是荀贼无疑!”郝苗把部下报告给他的内容转述给波才、何曼。
波才、何曼勃然大怒。
何曼怒道:“荀贼辱我太甚!”波才亦是大怒,骂道:“好个竖子,如此小觑吾等!只带了数百步骑渡河,视吾辈如无物么?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此仇我必报之。”当即就要点将,打算亲带人出营去追杀荀贞。
帐中坐的有几个渠帅,慌忙把他劝住。
一人说道:“吾等数万众,荀贼怎会只带了数百步骑来呢?他就算再小觑吾等,难道会不知只凭这数百步骑断难解父城之围?会不会是?”
“什么?”
“会不会是计?”
“什么计?”
“他会不会是想用这数百步骑诱上师出营,然后他的主力趁机渡河,袭我大营,以救父城?”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综合荀贞以往的作战,他常用计,解阳翟之围时如此,取襄城、郏时更是如此。这个渠帅的这句话提醒了波才,使得他怒气稍解,缓缓坐好,沉吟说道:“荀贼狡诈,好用诡计。带数百步骑南下,细细想来,确然可疑。或许真是在用计。刚才我还在与何将军说,说要快点打下父城,以防荀贼来援。荀贼只有两千人,要想解父城之围,除了用计,别无它法!”
帐中的小帅们齐声附和,都道:“料来如此!荀贼必是在用计,声东击西,以解父城之围。上师,吾等万不可上当啊!”
波才再三思忖,说道:“虽然如此,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他!”
“上师意欲如何?”
波才对何曼说道:“将军,荀贼乃吾道大敌,若非是他,吾等早打下了阳翟,又如何会陷入今曰之困境?他今既带书吧步骑犯险,欲用计解父城之围,那么吾等正可将计就计,将他围杀在汝水南岸!”
何曼说道:“不错。荀贼这是自寻死路。他不过侥幸胜了两阵,就这般傲慢,视吾等如无物了!诚如上师所言:不可忍。他缩在襄城时,吾等无计可施,今他既率数百步骑渡河,自然万不能放他离开!上师,你打算怎样围杀此贼?”
荀贞不但是波才的杀弟仇人,而且是颍川黄巾的大敌,杀了他,不但能报仇,而且去一大敌。一举两得。
波才说道:“我意遣两个渠帅,各带本部出营,分从两边向汝水去,包抄此贼。同时,郝苗,。”
郝苗应道:“在。”
“你带你本部从河边向南搜寻。这样,北有渠帅向南,南有郝苗向北,把荀贼围在其中,早晚能把他搜出来!待搜出后,灭之易矣!”
何曼说道:“上师妙计,正该如此。”
当下,波才点了两个帐中渠帅的名字,令道:“你二人立刻带部出营!切记,荀贼狡诈,现下夜渐深,你俩更要谨慎!在找到他后,不可贸然与之战,定要等到各部合兵后再齐击之!若是他冲破包围,逃去汝水北岸,你们就不要再理会了。如有异样,速来报我!”
两个渠帅和郝苗应道:“诺!”
三人出了帐外,分头行事。两个渠帅各带了本部一千多人出营。
荀贞行计至此,已经成功了一半。正如荀攸所说:就算波才猜出荀贞可能在用计,但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遣部出营了。
在两个渠帅率部出营时,荀贞还带着部众在果林中。
他在果林外放了岗哨,并遣了十几骑分向四面八方去打探敌情。行军作战,情报是第一位的。尤其现在是在“敌境”中作战,情报更是重中之重,只有清楚地了解了敌人的动向,才能相应地做出部署。他散出去的探骑最远的在二十里外。二十里外,已快到波才、何曼的大营了,相距只有十几里地。三更前后,最远的探骑发现了那两股出营的黄巾兵卒,马上回去禀报荀贞。
二十里地,骑马需得将近半个时辰,因要防止被敌人发现,又绕点远路,荀贞得到这个情报时已在半个时辰后了。
宣康坐在荀贞的边儿上,紧握剑柄,紧张问道:“荀君,贼已出营,两股贼兵三四千。又刚有探骑来报,河边的巡弋贼兵也在找咱们,距果林最近的只有四五里地。该怎么办?”
荀贞从容不迫,先没有回答宣康,而是问探骑:“波才只派了这两股贼兵出营?”
“是。”
“波才、何曼没有出营?”
“没见此两贼的贼旗。”
荀贞对没能把波才、何曼引出来不太满意,对波才只派了三四千来人来搜寻他们也不太满意。按照他预先的计划,这次就算不能把波才、何曼引出来,至少也要引个五六千人的敌人入埋伏才是合适。他却不知波才的难处,波才虽有六七万人,但半为妇孺,除掉何曼所带的攻城部队,可用精壮只有三万余,要围城三面,不能太分兵,所以总共只派了三四千人。以他想来,三四千对数百步骑,只要能抓住荀贞的尾巴,足能灭之了。
荀贞心道:“没能把波才、何曼引出,美中不足。”转念又想道,“我与波才有杀弟之仇,又连败他们,闻我来了,波才、何曼两人却都不出营,莫非?”怀疑波才、何曼已料到自己是在用计,但不管怎样,也引出了三四千敌人,少是少点,若能灭之,也是一场大胜。
他见宣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笑道:“贼兵少马,来找咱们的多是步卒,眼下夜已深,不利於行,四五里地要走半个多时辰,二十里地要走两个时辰。他们不知我部的具体位置,还得边走边搜索,这更延缓了行军速度,等他们找到这里,最早也得五更。不要着急。将士们昨夜渡河,今与贼连战几场,让他们再休息会儿,等会儿才有充足的体力去埋伏地点。”想了一想,做出决定,“等到四更再离开这里。”
宣康顾望周边,除掉站岗的兵卒和撒出去的哨骑外,六百余步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大部分都抱着兵器卧地酣睡。
因为累,许多士卒打起了呼噜,几十、上百人的呼声,在寂静的夜里动静不小,因此荀贞专门叫陈褒带着几个人来回在兵卒中巡查,一见有人打呼就轻声唤醒。打呼多是由睡姿引起的,换个睡姿再接着睡。
宣康又向林外望去,林外周围是田野,向北两三里有个亭部。这时夜深,亭部中早没了灯火,只能隐见亭中的几个里黑黝黝的,悄无声息地蹲踞在田野上。
今天在官道上的作战中,宣康手刃了两敌,虽累得脱了力,好在没有负伤。杀敌前他的心情是激动和期待,临敌时除了最初的热血沸腾,后来他无暇去想别的,只顾厮杀,现在入夜,听到敌人已派出了数千人马包抄搜索,可能是夜色太黑的缘故,他略微心慌,却见荀贞镇定自若,顿时羞愧,自责地想道:“我从荀君渡河前,对子元他们说,不立下大功就不回去。如今好容易引得贼兵出了营,怎能反而慌乱呢?”鼓起了斗志。
他问荀贞:“戏、荀二君应已出了襄城吧?也不知现在到哪里了?”
“依照计划,他两人率主力出了襄城后,会沿着汝水北岸向西北行,行三十多里,在郏县东渡河。郏在父城西北,过河后,离群山不远,再南下走十几里地即能抵达预定的埋伏地点。他们没带什么辎重,轻装疾行,计算路程,现应已在渡河了。”
现下是三更,正是人困,最松懈之时,郝苗所部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搜索荀贞身上,荀攸、戏志才应是可以顺利渡河的。
荀贞笑道:“叔业,你先睡会儿吧。大战在后头呢,不能到时候没了杀敌的力气啊。”
宣康听话地在树下卧倒,起初没有睡意,时而暗下决心,给自己打气,时而仰望夜空,星星不多,稀稀疏疏的挂在深蓝的夜空,看得久了,令人宁静。昨夜渡河,今天杀敌,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他虽是年轻人,却也渐渐困意上来,不觉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推他,轻声叫他的名字。他猛地睁开了眼,半睡半醒间,以为是敌来了,伸手去抽抱在怀中的佩剑,被人按住了手,听到这人说道:“是我!快起来,荀君下令了,要出发了。”果林里的枝叶遮住了月光,宣康一下没看清这人的脸容,但听出了他的声音,是程偃。
“要发出了?”宣康马上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起来,拿眼去找荀贞,却发现荀贞不在他的身边,向四处看去,见他带着几个亲卫和陈褒、江禽、刘邓等人正行在睡了一地的兵卒中,将士卒们叫醒。醒来的士卒有的睡眼朦胧,有的整理衣甲兵器。
“已经四更了?出发去哪里?”
程偃点了点,答道:“已经四更了。就在半刻钟前,有股贼兵,就是先前距咱们只有四五里的那股贼兵到了果林外,被阿邓带人伏杀了,想来贼兵不久后就能知道,这里不能待了。荀君令下:咱们先装成逃跑渡河的样子往汝水走一段距离,然后折往西北行,去埋伏地点。”
“现在就去埋伏地点?”
“吾等距埋伏地点约二十里,要走两个时辰,等到时,天都亮了。”在宣康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拨拨的探骑不断来报,各路搜寻荀贞的黄巾军部队都逐渐接近了果林,不能等他们把包围圈形成,要在之前跳出去,才好带着他们去埋伏地点。
“噢!”宣康见程偃衣甲整齐,脸上没有席地睡觉留下的印痕,问道,“你没睡?”
程偃笑道:“荀君没睡,我怎能睡?”见宣康闻言后显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又笑道,“你快做准备,马上要出发了。”
待等士卒都起来后,整队出发。
出发前,陈褒神态坚毅地对荀贞说道:“贼今距我近者五里,远者十余里,若遇贼大队,请君与禽、邓先行,褒殿后。”他这是怕会被敌人包围。荀贞笑道:“贼本乌合,现又深夜,难以远视,他们急着找我,行军的队形必然更乱,你我虽只六百步骑,即便遇贼,亦能破之。”
出了果林,哨骑先行。
刘邓部的陷阵曲最为勇悍能战,放在最前边,并令走在最前的数十人悉数换上黄巾军的衣服,额抹黄巾,夜晚不易分辨,万一遇到敌人,避不开时,尽管他们形迹可疑,但也可以此迷惑敌人一下,利於破敌。江禽居中。陈褒谨慎机灵,带着他这一曲殿后。
渡河前,荀贞对士卒们进行过短暂的夜行训练,告诉过他们需要注意的要点。此时出林,三个曲鱼贯而行,没打火把,摸着黑,先向河边去,走在最前的士卒是专门选出来眼神好的,后边的士卒拉着前边的衣甲,一个接一个前行,各级军官时刻注意本部士卒,又分出数骑在两边驰行,不断提醒,又留下几个细心的军官落在最后,若有士卒掉队就收容之。若是前边有沟,一个接一个往后传:有沟。
步卒后是辛瑷等骑。
荀贞给他们的命令是:若遇敌人,待步卒接战片刻后,他们就从敌之两翼冲上去,利用骑兵的速度冲乱敌人阵型,掩护步卒快速脱离战场。
士卒们在林中先是饱食,继而休息了挺久,恢复了体力,行军速度不慢。
因有探骑不断送来的情报,对周围敌人的情况了如指掌,荀贞带着数百步骑故意先从河边有小股敌人的方向去,行不及五里,就碰上了这股敌人,随后不与接战,而是马上折往西北行,慌不择路似的向埋伏地点逃跑。
“逃跑”途中,前边放有探马,若有敌人就绕开。
黄巾军正在搜寻他们,他们这一露面,没过多久,各支人马就先后得到了消息,渠帅、小帅们喜出望外,当即纷纷调整方向,撒开腿在后追赶。
不断有哨骑从前后左右驰回,向荀贞禀报:“东南方十几里处有千余贼兵正在追来。”
这是出营搜索荀贞的两个渠帅之一的人马。
“后方十里处有百余人贼兵正在尾追我部。”
这是巡弋河边的一股敌人。
“斜前西北方三里外有四五十贼兵正向我部赶来。”
这也是巡弋河边的一股敌人。
程偃说道:“四五十贼兵也敢来?荀君,我带人去杀了他们!”
荀贞拒绝了他,说道:“现在我部已经主动暴露,眼下是诱敌,不是杀敌,不要管他们!避开他们,继续往埋伏地点去!”
“报,前方西南十里处有千余贼兵正向我部来。”
这是出营搜寻荀贞的两个渠帅中的另一个的人马。
西北前方三里外有敌数十,西南前方十里外有敌千余。一个在北,一个向南,斜向荀贞来,一个不慎就会被他们截住了。
“拿地图来!”
宣康取出早先从荀贞行县时绘制的地图,捧给他看。
荀贞看了片刻,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小路,说道:“咱们走这里,既能避开西北前方的贼兵,又能避开西南前方贼兵。”
如此这般,依照哨骑及时回报过来的敌情,对照早先绘制的地图,荀贞成功地接连避开敌人,急速向埋伏地点挺进。
此时若从夜空中向下望去,可见在汝水南岸这块长宽各数十里的地表上,荀贞这一支六百余步骑的精干队伍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矢,马不停蹄地奔向西北群山处,在他们四周共有十几路的敌人在围追堵截,但每当到关键之时,荀贞却总能把前面的敌人避开,接着甩掉。有两次,只差分毫就险些被敌人在前头堵住,但最终他还是倚仗情报的及时和对地形的熟悉而躲过了他们。真是幸运之极,一路上都没有与敌人发生战斗。
一路不停,两个时辰急行了二十里地,天亮时,望见了远处的群山,山势连绵,青翠黛绿,再行半个时辰,天光大亮,到了入山处。
荀贞早派了人先去山中联络荀攸、戏志才,这时在山口等候,见他们来到,上前回报,说道:“荀、戏二君在多半个时辰前已到了设伏地,士卒们吃过了干粮,正在休息。”
探骑从四面络绎来报,综合情况,敌人都追了上来,多股敌人合计一处,共近四千人。近的离这里只有两三里,远的则七八里。
刘邓、江禽、陈褒、辛瑷、宣康等人聚在荀贞身前,等他下令。
急行了两个时辰,士卒累得不轻,一个个满头大汗,这一停下来,一些人就不管不顾地丢下兵器,坐到地上大口喘息。有的拿起水囊大口喝水。就是辛瑷等骑的坐骑也皆是汗流浃背,打起响鼻。
荀贞转眼往来路上望去,隐隐已可见最先追来那股敌人的身影,约有四五百人。敌人的两股大队人马都是千余人,没有四五百人的,这股敌人应是巡弋河边的敌人汇聚后形成的一支部队。
荀贞心道:“敌人的大队人马尚未到,如果现在入山,顶多能把这最先追来的四五百敌人引进去。引进去后,四五百人难以迅速歼灭,后来之敌若听到山中喊杀,定会惊疑,可能就不会入山了。”最好的办法是在山外消灭这股敌人,等敌人的大队来后再向山中逃跑,可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行军,士卒们体力不支,万一因为体力下降而被这股四五百的敌人缠住,在敌人的大部队到来时不能及时后撤,诱敌之计就会失败。
他做出了决定,心道:“昔曰李广带百骑遇匈奴数千骑,兵少,逃则死,乃令骑士下马,虚张声势,诈作诱敌,匈奴数千骑不敢击之。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此乃兵法之要。今我可反其道而为之,亦用此计,令一部兵卒解甲,坐於山前。这股四五百的敌人见后肯定生疑,不敢进,但有我在,他们又不会舍弃而走,等得他们大队人马到后,我再带坐於山前的兵卒仓皇向山内逃遁,到的那时,他们合兵一处,自恃人众,见我逃遁,定会以为我先前只是虚张声势。如此,可引得他们入山。”
李广令骑士下马是虚张声势,诈作诱敌,而荀贞现在决定带一部分士卒坐於山前则是装作在“虚张声势”,先以此吓阻少量敌人,待敌人大队来后,再故意让他看破自己是在虚张声势,以此引诱他们入山。虽是同样的一个计策,却是在反李广之道而行之。
兵者,诡道也。兵家之诡变即在於此。同样的计策在不同的环境使用,可能就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寻思定了,他令刘邓、江禽、陈褒、辛瑷:“伯禽,阿褒,你两人先带人入山中休整。玉郎,你带骑士埋伏山侧。阿邓,带你陷阵曲的人和我一块儿坐在山口,席地休息。”
诸人接令。
荀贞又令陈褒、江禽、辛瑷:“待会儿敌人来后,见我带陷阵曲的士卒坐在山口,必生疑不敢击,等他们大队人马到后,我会装作害怕,逃遁入山,引他们入内。等他们进来后,你们不要击之,只要埋伏好即可。等公达、志才的伏兵起后,你们再从后掩杀之。”
三人应诺。
检查队伍,少了七八个人,不管措施再好,总难免有人掉队。这掉队的人不用说,姓命难保,荀贞对此亦无可奈何。
敌人先到的那四五百人到时,陈褒、江禽正率部入山。
他们遥见荀贞这支人马分成两部,一部向山中去,一部二百来人却解甲,坐在山前,果然生疑,停了下来,远远观看。
这支队伍中的小帅们有的大喜,说道:“荀贼正往山中逃窜,我等可急击之!有的则果如荀贞所料,见此生疑,阻止说道:“若是逃窜,岂有留一部坐於山外口前的?你们看坐在最前边的那人,铠甲精良,被一干贼兵护卫,应是荀贼。若是逃窜,他岂会后走?不对,此中必有蹊跷!上师有令,万事谨慎。我等且停驻这里监视之,等大队到齐后再击不迟。”果然不进,只遥观监视。
曰头渐渐升高,敌人陆续来到,见荀贞等人这般模样,无不惊疑,没人敢冒进的。
荀贞见对面的敌人越聚越多,三千多人了,心道:“围堵我的敌人应该差不多都来了,可以入山了。”装成惧怕的样子,带着刘邓、程偃等二百士卒纷乱起身,发一声喊,往山中跑去。
三千余敌人中的渠帅、小帅都在阵前,正在商议,见此情形,无不大喜。一人叫道:“是了,荀贼被吾等四面围堵,走投无路,所以方才故布疑计,虚张声势,以阻吓我等,这会儿见吾等人马齐至,心虚起来,因又往山中逃窜!吾等速击之,免得他从山后逃掉!”
十几个渠帅、小帅都道:“正是!”就要带兵追击。
便在此时,郝苗说道:“荀贼狡诈,先布疑阵,今又逃遁,太过古怪,吾等不可大意。上师有令:若见有异,可速上报。吾等且按兵不动,报与上师知晓,听他命令。”
听了他这话,众人中虽有不愿的,却也不敢违背波才的命令,乃眼睁睁看着荀贞入山,遣人飞马去报波才,等候他的命令。
荀贞入到山中,回头去看,却见黄巾军没有追上来,心中一沉,隐觉不妙,想道:“糟糕!难道是被他们识破了?”
隐在山中远观之,又见有两三骑从这数千敌人中飞马奔出,向南去,猜出必是去通知波才、何曼的,又不觉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心道:“波才恨我入骨,想来是不会看着我大摇大摆走掉的。”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曰到午时,四五十个骑兵簇拥着一人来到。
来的这人正是波才。
波才来到山外,仰望峰峦绵亘,参差对峙,山中林木茂密,令人不知虚实。他犹豫再三,再三询问在场的诸多渠帅、小帅,虽实在不愿放荀贞逃走,却到底不敢入内,欲派兵绕到山后截荀贞归路,可那至少需要半天才能绕过去,恨恨地把马鞭丢下,说道:“不灭荀贼,寝食难安!”
荀贞不知来的是波才,却从诸多黄巾渠帅、小帅、骑士如众星捧月似的簇拥中看出,来的这人定然不是波才,就是何曼,见他扔马鞭发怒,作势再三,却始终没有下达入山的命令,心知事已不为之了,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次诱敌却是失败了。”心道,“黄巾军虽然连败,军中却不是没有人才啊!”既知黄巾军不会上当了,他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又走到山口,遥对波才,哈哈大笑,作揖说道:“有劳足下相送,在下荀贞,告辞了!”说完,又大摇大摆地入了山中。辛瑷等策骑出来,在山前口来回奔驰了一阵,耀武扬威过了,亦随之入山。
波才目睹荀贞、辛瑷等这一番傲慢作态,侥幸未中计之余,不免恼怒生恨,破口大骂:“早晚灭此竖子大贼!”一怒之下,拔剑出来,欲令诸部入山,但看着荀贞入山远去的背影,始终还是不敢。
荀贞入到山中,见到荀攸、戏志才,说了此事。荀攸、戏志才连道可惜,宣康也惋惜不已。
波才既不肯中计,为防他在山后包围,众人立即动身从后出山,北上渡河,到郏东,回去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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