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十一月初一,自安定门至午门。十四里道路皆以净水洒道,黄沙铺地。羽林军沿途列仗,分班立定。
大将军王胤祯率八旗铁骑精锐,踏着日光,浩浩荡荡进入城内。
众目睽睽之下,沈婳与胤祯共乘一骑,穿过欢呼迎候的人群,接受脚下如潮的欢呼。满城百姓奔走相告,潮水般呼声远远传开,在城中回荡不息。
沈婳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狂热,仿佛信徒见到神祇一般。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身为大将军王的胤祯,威望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此时此刻,她以胤祯嫡妻的身份,与他并肩共骑,一同接受万民景仰。
这发自肺腑的欢呼,即便贵如天子,也未必能得到。
这,便是民心!
眼前一幕将沈婳深深震撼,震的她良久不能言语。
康熙派皇三子诚亲王胤祉、皇四子雍亲王胤禛率文武百官,出午门,郊迎胤祯入紫禁城。
自王公以下官员,皆列道跪迎,所过之处,百官俯首,静默无声,空气里只闻簌簌招展的帅旗声。
胤祯穿着沾染了无数鲜血与灰尘的战甲,先行下马,然后双手珍而又重的将沈婳抱了下来。
顿时整个午门钟鼓齐鸣,显得愈发气势磅礴,庄重非常。
沈婳忍不住打量起四周来。这巍峨高大的午门她过去曾无数次探首张望。
未曾想到,竟有一日,自己会享受着清廷的最高礼节,以功臣的身份,走入这高高的宫门。
胤祉和胤禛立刻满面春风的笑迎了上来。
忽的手心一暖,两人四目相对,顿时心生缱绻。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与胤祯并肩同行,一同踏入这九重宫阙。
……
进了午门不多远,便是太和门,过了太和门广场,便看见康熙亲自带着一干人等,在太和殿门口相迎。
沈婳跟着胤祯一齐跪下给康熙行了大礼。
康熙忙让李德全扶着他,快步走到他俩面前,扶着他们的手臂,命他们快起快起。
康熙与沈婳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抹骄傲的微笑。沈婳瞧见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闪亮,隔了近三年,康熙明显又老了许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康熙声音微颤,眼里泪花闪烁。他对着身后的一群年轻孩子招了招手嗔怒道:“你们几个怎么还木头似的杵在这里!”
弘春如梦初醒,忙领着身侧的弟弟妹妹们大步走了过来,在沈婳和胤祯身前磕头道:“阿玛,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沈婳和胤祯面露喜色,一个接一个的看过去:“走的时候你们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弘春连孩子都有两个了,弘明也要娶亲了,念念也出落成如花似玉的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瓜尔佳氏忙牵着一岁的永信福身道:“给阿玛、额娘行礼,今日初见,礼数不周,还望见谅。”弘春也蹲下身子,对永信道:“快喊玛法和嫲嫲。”
永信怯生生的抓着弘春的衣服躲在后头,只露出半个头奶声奶气的小声喊道:“玛法、嫲嫲。”
弘春和瓜尔佳氏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玛额娘,真是对不住,永信第一次见您,失礼了。”
沈婳忙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话,往后日子长了就好了,小孩子不都这样。”
一面对永信招了招手,永信晃悠悠的走了出来,沈婳将他抱了起来掂了掂,对胤祯和康熙笑道:“还挺有份量的。倒要多谢皇上照顾了。”
康熙看着永信面上一片慈祥:“你也说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的。好了,筵宴齐备,先进去吧。”
……
沈婳脚步悄悄停了一拍,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吴兰若,趁人不备紧紧抱住她:“兰儿,这三年可辛苦你了,万分感谢,无法言说。”
吴兰若抹了把脸,眼圈通红,紧紧抓住沈婳道:“我没事,在宫里一切安好,皇上和德妃娘娘都很照顾我们,半点委屈都没有的。可我就是担心你们,如今见你们凯旋归来,我便安心了。”
沈婳再三致谢后,一把捞过队伍后的清风挤眉弄眼道:“嘿嘿,我把清风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给你啦。”她做了个鬼脸,笑着往乾清宫跑去。
胤祯见她没跟上来,便在乾清宫宫门口等她,见她笑嘻嘻的跑了过来,捏着她鼻子问道:“上哪了,这么开心?”
“嘿嘿,我去做小红娘了。”沈婳见有宫女捧着衣服走了过来,心里明白,拉着胤祯去往偏殿:“走,换衣服的时候我和你说。”
一时胤祯和沈婳换好了衣服,迎着众人的目光,款款落座于康熙之下的位置。
康熙先是阐述总结了此次入藏战争的胜利,肯定了胤祯在团结青海各部、稳定西藏等方面的卓越成绩,接着论功行赏。
胤祯再不复从前的冒进,康熙每每夸奖他,他都谦虚的将功劳分给大家,令康熙更为高兴。
沈婳探寻的目光一一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八爷党众人的喜气洋洋,朝臣的心知肚明,最后落在阴郁的雍亲王胤禛的脸上。
就在她要移回目光的时候,雍亲王胤禛高深莫测的眼光直射了过来。
沈婳立刻低头躲闪,慌忙举起酒杯就饮,把自己呛了个结实。
咳嗽时她用余光偷偷瞥了雍亲王胤禛一眼,见他嘴角含笑,满脸戏谑之色。
胤祯关切的给她拍着后背,又命人给她上了杯热茶。康熙也侧头问道:“若儿可是累了,不舒服?”
沈婳忙起身福身道:“惊扰皇上了,臣妾没有不舒服。”
康熙摆手让她坐下,眼里都是欣赏:“朕都知道了。老十四驱逐外敌,你忙着发展民生,你们夫妻俩真是配合默契,是藏地百姓之福,也是大清之福啊。”
沈婳低头笑道:“不敢居功自傲,不过是做了应做的事,这还要多谢皇上鼎力支持,否则单凭臣妾,哪能这么顺畅。”
康熙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眼神停留在沈婳身上半晌,方开口道:“你很好,出去三年,越发长进了,颇有些中宫的样子了。”
此话一出,满宫俱是一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