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只得跟着李德全到了乾清宫,还没进去就已听见如菜市场一般的吵闹声。见沈婳来了,众人方渐渐止住了,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李德全将沈婳一路引到了内殿,沈婳瞧见康熙正抱着后脑勺,埋在一堆奏折里。
“给皇上请安。”沈婳福了福身。听见沈婳的声音,康熙立刻站了起来,拉着沈婳指着外面,怒气冲冲道:“朕恨不得把这群老匹夫都给杀了!”
沈婳乖巧的踮起脚甜笑着给康熙捶背揉肩,扶着康熙坐下问道:“皇上您身体刚好一点儿,别生气了。有什么事,若儿听听。”
“朕觉得去年满朝文武一起举荐胤禩一定是有人撺掇,便找他们来问问。结果张玉书和马齐两个人互相推托不成,马齐还当着那么多人,当面和朕又吵又打,最后还拂袖而去了!”
寒冬腊月,康熙却热的满脸通红,可见是动了真气。“你再看看这个!”康熙将桌上的折子递给沈婳。
沈婳没有接,面露难色道:“皇上,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康熙也反应过来,将奏折收了回去道:“是朕糊涂了。是佟国维,他的意思是朕视储君之废立为儿戏,出尔反尔。结果得到群臣响应,让朕的面子往哪里搁!”
墨玉在旁边提醒道:“佟国维是康熙的岳父也是母舅,康熙一直很尊重他,所以眼下康熙很难办。”
沈婳理清楚人物关系,对康熙道:“佟大人年事已高,又德高望重的,难免固执,皇上若和他意见相左,恐被诟病,不好。若依若儿的主意,就把气撒在马齐大人头上好啦,大不了过些时日,等皇上气消了再放出来。”
康熙看着沈婳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掌不住扶额笑了出来:“可真有你的,这种鸡贼的缓兵之计也只有你能想出来。”
“若儿只是希望皇上开心嘛。”沈婳软语撒娇,靠在康熙身上。
“皇上,经此一事若儿还想到一个问题。”沈婳开始替胤禩说话。
“八哥的铁杆支持者,都是皇上的近亲、重臣,是政权班底的核心成员,如果处理太重,必将引起举朝恐慌,那样的话,别说二哥难以复立,恐怕连皇上的统治根基,也要被严重动摇了。”
沈婳的这一席话,让饱有政治经验的康熙很快从极端愤怒惊惧中找回了足够的理性:“你说的很是,朕真是气糊涂了。”
康熙看着沈婳赞许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容若要是看见你出落的不仅这般美丽,还如此敏锐聪慧,得多高兴啊。”
沈婳惊异道:“皇上知道若儿知道了?”
康熙点了一下沈婳的额头道:“那日朕去祭拜明相的时候,你站在一边,那副表情一看便是明相告诉你了。”
沈婳忙掀衣跪下磕头道:“若儿多谢皇上多年照拂之恩。”
“起来起来,天寒地冻的跪什么,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康熙忙亲自扶起沈婳。
“容若临终时就托付了两件事。一是富清的自由,二是你的平安。朕到现在都记得当年的情景。”康熙说着,眼睫渐渐湿润。
沈婳内心大为震动。这位赫赫有名的,英年早逝的大才子,的的确确是个好父亲。
“朕心里有数了,你赶紧回家吧。在宫里待了大半个月了,老十四还有你的孩子们,一定都很想你。”
沈婳福身告退,临走时看着笼罩在夕阳里的康熙。只觉得他是那么的疲惫、苍凉和孤独。就像一头垂暮的狮子,锋芒不在,疏离淡漠的惹人心疼。
……
沈婳回去后不久,佟国维、马齐,特别是马齐,成了康熙最大的出气筒。
其中佟国维被训斥罢职,不许再参与政事。马齐被革职拘禁,他的两个弟弟李荣保、马武,前者枷责,后者革职,其余族人凡是有爵位或官职的,一律革退,处理相当严重。
后查其有诬,释放马齐。
康熙经过反复考量,终于在三月决定采取和稀泥的做法。
对胤禩,一边强调他有罪,母家微贱,不能立为皇太子。一边免除了他邀请张明德看相,结党谋夺储位的罪过,恢复贝勒爵位。
对胤礽,则先让他向群臣保证,以后痛改前非,绝不记仇,而后宣布他身体痊愈,昭告宗庙,颁诏天下,复立胤礽为太子。
……胤禩恢复贝勒爵位后,亲自下了帖子在江南食府请沈婳吃饭,以示感谢。
“这次多谢十四弟妹了,往后咱们再行事,一定多请教十四弟妹。”胤禩亲自将自己和沈婳的酒杯斟满,起身相敬。
沈婳忙起身摇头道:“八哥客气了。这些都是十四爷让我做的,八哥感谢十四爷就好。”一面说,一面把酒杯放在胤祯的唇边,胤祯仰头喝了。
“十四弟妹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胤禩被拂了面子,当着众人,脸上过不去。遂笑眯眯的抬眸望向沈婳。
“不曾。只是不愿邀功而已。”透过那张一万年不变的笑容,沈婳感受到的却都是刺人的寒意。
气氛一时间冷淡下来。只听一声尖锐的女声,伴随着碟碗碎裂声,突兀的响起。
“敢在我的地盘砸场子?!”沈婳腾的就站了起来,往楼下冲去。
一见了那贵妇人,沈婳便耻笑了起来:“我当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嫂嫂亲临,难怪这么大的阵仗。”
紫茉见众人的眼神都围了过来,少不得要摆摆太子妃的款,抬起下颚,瞥着沈婳道:“十四弟妹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这是见了本宫的礼数吗?”
沈婳莞尔一笑福身道:“自然是要行礼的。只是再没想到,做出这砸锅碎碗的泼妇举动的竟是堂堂太子妃,因此才忘了行礼的。”
“你!”紫茉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太过火,烟波一转,轻蔑道:“十四弟妹的菜色若是跟你的口才一样好就好了。这么久了,本宫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呢。”
沈婳不以为然,轻松点头笑道:“那是,这吃惯了糟糠腌菜,猛一吃山珍海味,就是再好的味道,自然也残留着之前的寒酸味。”
“你这话什么意思?”紫茉渐渐快要止不住愤怒的情绪。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沈婳眼里的温和骤然消失,嘴角一抹冷笑,盯着紫茉道:
“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太子妃姐姐的好记性,幽禁咸安宫的日子这么快就忘了,又开始等不及想要重新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