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洛和富清回来了吗?”沈婳立刻唤来子佩,找出素服,赶紧换上。
之前明珠患病时好时坏,沈婳便赶紧飞鸟传书,让星洛和富清抓紧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星洛公主和富清少爷已经在府上了。听他们说,明珠大人一直在念叨您,所以来请福晋赶紧过去。”如芷一字不落的传达着纳兰府管家的话。
“念叨我?”沈婳心里觉得奇怪,自己和明珠非亲非故的,怎么弥留之际要见自己,不应该是见最亲厚的人吗?
不过沈婳也来不及多想,穿戴好后,立刻就坐车前往纳兰府了。
刚下了车,眼睛通红的管家就迎了上来,忙把沈婳迎了进去:“十四福晋可算来了,我们主子就吊着一口气等您呢。”
沈婳进了明珠的卧室后,富清、星洛还有其他人,满满的跪了一屋子。
富清见沈婳进来了,忙对床上的明珠说道:“玛法,十四福晋来了。”
听见沈婳来了,明珠沉重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缓慢的睁开了双眼,朝沈婳伸出了手。
沈婳忙握住了明珠那双,瘦骨嶙峋又卷皮的手。
“你们都出去,富清和十四福晋留下,我有话同他们单独说。”明珠强撑着要坐起来,沈婳忙拿了一个小软枕给他靠着。
一时屋子里只剩他们三人,明珠左右手分别握住沈婳和富清,然后把他们交叠在一起,混浊的眼里留下了清晰的泪水哽咽道:“我死了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要互相扶持帮助,因为,因为……”
明珠低头,眼泪浸湿了褥子,良久才抬起头看着他俩道:“因为你们是亲兄妹啊!”
……
沈婳听了这话,仿佛整个人被雷劈中,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该如何自处。富清因为之前猜到了一些,所以比沈婳的反应好一点。
明珠紧紧握着沈婳的手声泪俱下道:“孩子,你真正的身世,其实是我儿纳兰容若和沈宛的遗腹子!”
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是大才子纳兰容若和沈宛的遗腹子?这可真是古代版的带球跑了。“当年容若将沈宛带至京城居住,我因为沈宛的身份,不允许容若娶她。半年后,容若因病去世,我多方打听,才知道沈宛竟然怀了你。我当时大为生气,觉得这个孩子会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所以我立刻派人去找沈宛。”
“可是沈宛却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动用一切人力,才知道容若在临死之前,已经把沈宛和你,托付给了罗察。”
明珠说起往事,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
“是我对不起你。我当时一心只念着家族,所以派出大量的人马跟着罗察,企图杀了你和沈宛。大约是容若在天有灵,罗察愣是带着你们娘俩安全回到了后金。”
怪不得明珠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也怪不得前年过年他会说那样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他亲生孙女!
沈婳此时的心态很复杂。论起来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她没有资格替原主人做任何决定,原谅或是不原谅。
“这事皇上知道吗?若是皇上知道,会不会对十四福晋……”富清突然顿了下,看着沈婳眼里多了些愧疚和疼惜:“会不会给妹妹招来杀身之祸?”
明珠立刻摇头:“皇上他一早就知道了。为了能让沈宛和若儿,平安了此一生,他第一个就告诉了皇上。”
明珠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否则,皇上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照拂若儿,容忍她的不规不矩呢?”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婳淡淡一笑,她忽然觉得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很幸福。
虽然她的出身复杂,襁褓间又遭追杀。可无论是生身父母或是养父母,都给了她力所能及的全部宠爱。
明珠见沈婳长久的不说话,声音渐渐变的越来越低:“我晓得你一定会恨我,我原也不配求得你的原谅。”
明珠叹了口气:“只是我看着如今朝堂不稳,担心四阿哥会借此一事发作,所以思前想后才决定还是告诉你,让你早做打算。”
“四阿哥?四哥?”得到确认后,沈婳疑惑道:“可我从前问过他,他并没说起此事。”
明珠冷笑道:“他当然不会说,或者说还不到说的时候。众位成年阿哥中,四阿哥看着最为稳重老实,其实心思最为深沉。当年若没有他,你也不会嫁给十四皇子。”
沈婳回忆起自己刚穿越时的情景,咬唇好笑道:“所以四阿哥当时真的用这个威胁我,做他的内应么?”
“这件事说起来也怪我。是我不小心透露出去的,没想到他心思那么细,一下就上了心,顺藤摸瓜的就寻了出来。”
明珠已经说了太多话,他的身体本就已近油尽灯枯,是以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沈婳端过案几上的汤药递给明珠,神色如常:“明相,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您为了家族无可厚非。况且这些年我一直过的很好,您也帮了我许多,咱们之间也就两清了,您不必自责。”
明珠听了这话,一双眼睛突然放出光来,跟从前截然不同。沈婳心里清楚,这大约就是回光返照,不免有些难过。
“孩子,我能最后抱抱你吗?”明相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对沈婳开口道。
沈婳放下汤药,主动抱上了瘦的只剩一层皮的明珠,像安慰孩子那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唤道:“玛法。”
肩膀处一片绵延的滚烫,没过多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与此同时,明珠搭在她后背的手,摔落到了床褥上。
富清忙扶起已经没了气息的明珠,沈婳见他脸上亮晶晶的,嘴角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她仰起脸,许是骨肉亲情,她的眼泪开始决堤,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富清轻轻揽过她,同样呜咽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的同阿玛很像,你的府邸又是沈府。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
“哥哥,这件事就随着玛法的去世一起沉睡吧,好么?”沈婳倒不是自卑,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任何一件极小的事情都容易发展成不可预估的泼天巨浪。
富清心知肚明的点头,净了手又洗了把脸,对沈婳笑了笑,开了门对外说道:“阿玛薨逝了,我要进宫报丧,星洛,你把府中上下打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