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被一双结实的手臂困在怀里,肌肤贴着肌肤,头发缠着头发。

亲昵无比。

宁星阮一时无法接受现状,一动不动的闭上了眼睛。

……肯定又是在做梦。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眼睛闭上了,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紧挨着的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他心里哀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恨不能原地消失。

怎、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虞先生的情况下从这张床上消失?

焦灼,羞臊,尴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让宁星阮思绪像一团麻绳一样,无法思考。

腰上手掌存在感太强,掌心的温度透过里衣薄薄的布料传递到皮肤上,他只觉那块皮肤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正当他用最轻柔的动作悄悄把手伸进被窝,轻轻勾住那只手的一根手指,想要趁手的主人无知无觉时把它放下,头顶一声加重的呼吸声,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虞先生醒了。

这一瞬间,比刚醒来发现自己在虞先生怀里时更让他尴尬,脑子里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哪里,最后落在一个问题上,以后还能好好做朋友吗?

腰上的手掌慢慢抬起,随后便再无动作,宁星阮知道虞先生大概也已经震惊到无法思考,两人就这个维持着怪异的姿势,许久无言。

“是我的错。”沙哑的声音饱含歉意,虞先生终于动了,他轻轻侧过身,小心翼翼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左臂仍在宁星阮颈下,再怎么往后,两人之间仍然密不可分。

他似乎有些无措,失去了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又把话重复了一边:“是我的错。”

宁星阮慢慢抬头,僵着脖子也往后移,两人这才彻底分开。

他紧闭着眼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才试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嘴角硬扯出有些尴尬的笑来:“这没什么啊,很正常,都是朋友、我们、不用跟我客气。”

不知所谓的话一咕噜说出去,宁星阮懊恼得再次咬牙,藏在被窝里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他在说什么啊!

不过虞先生一定会懂他的意思,大家忘了这件事,以后还是朋友!

“是我心中有愧。”虞先生并没有朝他设想的方向说,而是语气愧疚的淡淡叹息道。

宁星阮惊诧之下,直直抬头朝他看去,目光撞进了他眼眸中。那双眼中满含着宁星阮不敢理解的情绪,深深撞进了他心里。

气氛有些异样。

宁星阮靠着枕头,心脏好像有点不正常,莫名的情绪弥漫心口,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控制不住嘴角了。

不愿承认的心思让他轻声咳了两下,才掩饰住不正常的表情,他故作轻松道:“……都是小事,虞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你真的不介意吗?昨天晚上,是我太过分了。”虞先生面带忧色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

宁星阮有些卡壳,他皱着眉头,断断续续的记忆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即使是只模糊想起一部分,宁星阮也瞬间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他只记得,半睡半醒间虞先生走到身边,伸手捏了他的耳垂,然后把他从书房抱到了床上?

后面的记忆更加模糊,他似乎已经要睡着了,只隐约觉得身上衣服被拉开,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身上移动,后来有人轻声哄他,他就再也记不得了。

他呆呆的看着神情歉疚眼含忧郁的虞先生,不知道这时候该作何反应。

虞先生手捂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嘲,又带着些落寞,他慢慢起身,脸稍稍朝床外的方向撇着,语气沉郁道:“我并非是故意……只是特殊状况,不能自控。但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你如果生气,我愿意以任何方式赔罪。”

他说完动作迅速地起身,披好衣服下了床,走到门口时停下,只是并未转过身来。

“我让刘叔准备干净衣服,你起来回房洗漱吧。”

看着门关上,将虞先生的背影关在门外,宁星阮心中冒出酸酸涩涩的揪痛。他只是有些怔愣,来不及回神说话而已,并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虞先生说是不能自控的特殊状况,他心中已经明白了五六分。昨晚虽然半梦半醒,但记忆里虞先生的表现与平时大相径庭,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像喝醉了一样的状态,大概就是虞先生不舒服时绝对不愿见人的原因吧。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的通。

为什么家境殷实还要选择这不见人迹的山上修养,不习惯见外人,为什么明明待人温柔却偏偏总是一副冷清的模样。

宁星阮知道有可能是自己脑补过度,但想到哪怕只有一点这样的可能,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看着空了一半的床,他心理空落落的疼着。

出门不见虞先生,他迟疑了一下,走到书房门口探头朝里面看了看,人也不在,才失落地离开了正厅。

回到厢房,刘叔已经捧着他换洗下来的那套起居服送了过来。

宁星阮满脑子都是虞先生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匆匆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才主动找到刘叔,询问虞先生在哪。

刘叔诧异道:“不是在饭厅呢,我昨天就说啦,虞先生休息一下就好了。”

宁星阮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来到饭厅,看见饭桌旁的身影,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和往常一样,坐在了虞先生身边。

静默无言。

虞先生仍然只专注于面前的汤,似乎是避嫌,这次他没有再为宁星阮夹菜,尴尬的气氛蔓延着。

宁星阮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忽然有些酸涩,他低着头小声道:“我想喝汤。”

身侧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许久才应道:“好。”

然后伸手盛了一碗汤送到他面前。

宁星阮视线沿托着汤碗的手移到他脸上,只见他原本悒郁的表情放缓,眼中微微带着些许笑意。

于是他接过汤碗,也和往常一样,笑着道了谢。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人默契地不再提昨天晚上的意外。

只是宁星阮仍然察觉到了两人相处时些许变化,就像是决堤的缺口糊了一张纸,总有水漏出来。

下午时分,虞先生拉着他出了门。

宅子后面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往树林深里走,不大会儿就看到一片不太平整的草地,竟还有一条细细的水流从侧边的崖壁上缓缓往下流淌,草地与崖壁之间是个很深的水潭。

他记忆里村子附近只有去后山路上那条小溪,这水流应该是顺着山体罅隙直流到地下暗河吧。

越过草地,沿着一道斜斜的路往上,在峭壁最高处,宁星阮看见有一座很精致的小亭子,虞先生拉着他便径直朝那小亭子走去。

草地有些湿滑,宁星阮跟在虞先生身后,小心翼翼踩着他的脚印,不想脚下一偏,踩到了藏在草前扑去。

虞先生转身接住了他,把人扶稳站好,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顺着往下抓住了宁星阮的手腕,轻轻拉了拉,示意他随自己一起往前走。

小径没有护栏,虞先生走在外侧,伸手从后面扶着宁星阮,落后一步小心护着他走了上去。

这条路十分狭窄,几乎容不下两人并排,尽管宁星阮尽力贴着石壁走,但虞先生手垫在他胳膊与石壁之间,几乎是将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宁星阮脸颊有些发烫,他想说刚刚滑倒真的只是个意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小心。然而十分羞耻的是,他好像有些舍不得这种感觉……

等登上小亭子,宁星阮才恍恍惚惚,看着被染成金红色的云层,微微长大了嘴巴。

“真美!”他发自内心的感叹道,层层叠叠的云被落日晕染,由远及近,由深到浅,绚丽的霞光为云层下的群山也披上了一层光。

真像是一幅美到极致的画。

宁星阮回头想要分享看到这副景色的愉悦心情,就见虞先生站在他身边,没有看那落日美景,而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没有退缩,也就这么看着虞先生。

两人互看着对方,一起笑了。

虞先生忽然伸手,宁星阮眼睛一眨不眨,心跳骤然快了些许,然后微凉的指尖落在他右侧眉毛处,捻下来一根草芽。

宁星阮:……

心里竟有些微微失望是怎么个意思。

虞先生眼含笑意的看着他,宁星阮觉得大概是自己把失望表现出来了?这下他脸越发的烫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手落在头顶轻轻揉了揉,他听见虞先生竟低声笑了起来。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虞先生笑出声,宁星阮微微偏头,余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一片漠然的漂亮眼睛里,此时盛满了盈盈笑意,比绚烂的晚霞更好看。

后颈微凉,虞先生的掌心贴在了他皮肤上,他便见虞先生笑意微敛,低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宁星阮愣愣点头,他不知道虞先生问的是晚霞还是他自己,但他的回答,自然不是给身后的落日美景。

虞先生脸上笑意愈深,他俯身,轻轻在宁星阮眉间落下一个吻。

凉凉的,软软的。

宁星阮彻底傻了,他呆呆地伸手摸了一下眉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虞先生的嘴唇可真软啊……

晕晕乎乎被领着下了崖壁,所谓的美景全都被遗忘在了小亭子里,宁星阮脑子里只剩下漂亮的眼睛,和软软的吻。

下最后一块石头时,他又一次趔趄了一下,只不过这次从头到尾虞先生都拉着他的手把人护在怀里。

路过那水潭时,他忽然看到崖壁上有一条很窄的裂缝,视线穿过裂缝,那后面似乎是一座小房子,黑色的墙,黑色的柱子,黑色的门。

虽然很小,但造型好像和村子里祠堂的寝堂很像。他刚要探头去看,脸就被一只手挡住,轻轻转了回来。

“看什么呢?”

宁星阮红着脸道:“你看那后面有房子,那是什么?”

虞先生微微眯眼看过去,笑道:“什么?”

宁星阮指向崖壁:“就是那个缝里啊,黑色的房子。”

他视线转过去,却发现流水旁边没有什么裂缝,只是一片从上面耷拉下来,已经枯萎的死藤,。

“太阳落山,天色太暗了,回去吧。”虞先生显然也看到了那死藤,语气带着些许好笑道。

宁星阮困惑,真的是眼花了啊。

夜里,在书房待到很晚,宁星阮才回到房间里。

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脸上一时放空,一时又通红。

这算什么?

算是有……有男朋友了?

只是虞先生也没有明说。

是不是有些快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来来去去也才认识几天而已!

这、这好像不是太快,而是快的有点离谱了。

宁星阮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思来想去,他与虞先生与常人不同。

他三番四次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虞先生,大雨中被怪声追赶,慌不择路跑进深山,是虞先生收留了他。

沿着小溪遇上鬼打墙走到精疲力竭,绝望之际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虞先生。

山神庙里,把他带走的,还是虞先生。

而且深山之中,他没有迷路,而是准确地敲了虞先生的院门,这就是缘分啊!

宁星阮知道自己这是瞎扯,但碍不住他想到这点巧合就忍不住地满心欢喜。

只是,虞先生呢,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几年唯一一个与他亲近的人?

他枕着双手,也许,他该向虞先生问清楚。

宁星阮虽然性子软,但向来是个果决的人,他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不清不楚,哪怕问了落得个自作多情,也好过拉扯不清。

不过他肯定不是自作多情……

宁星阮深吸口气,按下心中患得患失的忐忑,慢慢睡去。

微弱但刺耳的尖叫声让宁星阮从困倦中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片露天的草地上,月光洒下来,隐约能看到周围的山石树木轮廓。宁星阮起身,朝着不断传来尖叫声的方向看去。

哗啦啦,是水流声。

是他与虞先生下午去的后山草地。

黑暗中,那水流反射着月光,比其余地方都亮一些,他看到了水流边的黑影。

宁星阮心里慌乱,他不敢细看,总觉得那黑影中肯定藏着很可怕的东西。

窒息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匆忙转身,他想赶紧寻找回去的路。

然而转身走了两步,他面前的,是那块崖壁,他走到了崖壁前面。

黑色的影子终于显露出来,不是枯藤,是一条细细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