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去抢?
——这是林娴的第一个想法。
这黑店怎么还没倒闭?
——这是林娴的第二个想法。
酒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注视着这场冲突,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司马烟自从来了恶人谷后就开始经营这酒馆。
到今日已过多年。
他自称是三流的武艺,一流的脸皮,超会看碟下菜,见风使舵。整个酒店的定价都是凭他心意决定的,面对强者,他从不多收一个子,而对于囊中羞涩的弱者,他偏偏要从人家身上刮层皮下来才甘心。
对于林娴,他更是狮子大开口,喊出了一个天价来。司马烟是想为难林娴一番,但事情的发展注定要让他失望,女人没有露出他预期的震惊或愤怒。
“真的要一两金子?”林娴问。
“没错。”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没办法啦,小姑娘。毕竟我开店又不是开做慈善的。”司马烟说。
林娴没说话,叹口气。
男人不为所动,司马烟对美色不感兴趣,在他眼里林娴和那些交不出钱,抱着他大腿哭得涕泗横流的穷鬼没什么不同。
司马烟是不为所动,但周围人却不一样。
这个女人长的太漂亮了,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光看着她的脸也忍不住让人跟着叹息。
有的人看痴了。
身旁人忍不住替她说话。
“司马烟,你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东西,就知道哄抬高价宰生客,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啊。”
这话一出,一旁人纷纷附和起来。
司马烟诧异,平时他这般刁难别的住客,可没见有人理会过。偏偏换成了这女人,在场的食客却不约而同的义愤填膺,演得像个路见不平的好人。
他见形势不对,顿时换了副嘴脸。
司马烟笑道:“当然在开玩笑的。像姑娘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会收这么贵的价钱。”
他略微肉疼地伸出手指比了比。
“十两银子就够了。
”对司马烟这个铁公鸡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折扣了。纵然这样,他的报价也远比江南最上档的酒馆的要价高上许多。
一个青年抢先出头:“她的房价今天就由我来付。”
“不,由我来。”
“由我来……”
这世间天生对美丽的事物多包容,而林娴掌握着其中最强大的武器。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有人眼巴巴替她打理好一切捧上来。
林娴心情有些微妙。
难怪林仙儿在这众星捧月的氛围中被哄得飘飘然,野望能膨胀到那种程度。
‘这次我倒是沾了你的光。’林娴这么说。
林仙儿得意的笑,她的虚影在夜中有些透明。女人凑近她耳边,轻声开口,仿佛吐露最隐秘的秘密——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能做到的远不止这些。’
‘不,我知道。’
林娴轻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逃不过这双眼睛,惊艳,痴迷,满怀欲|望。
她没多说什么,付了钱后带着小昭上楼。
直到走进屋,林娴才发现这包房比她刚穿到吟风阁时住的库房还破旧。
狭窄的空间只堪堪容下两人。
这并非司马烟在故意针对她,楼上的客房一路走过去,无论哪间都是同样逼仄。这黑心老板为了赚更多人的钱,故意将每间客房空间无限压缩。
到最后,只要能躺进一个人就能收钱。
林娴叹口气,起身拉开帘子。
这时候小昭已经睡下。
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散发着淡淡光芒,夜幕里楼下的街景模糊不清,吹着这冷风,林娴却忽然感觉自己就像又回到那吟风阁中。
还没等细想,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
林娴皱眉,放出感知法阵来。
深夜。
空荡荡的街道旁,一个懒汉靠在路边的不起眼角落躺下,断断续续咳嗽着,他大概是没钱住宿又别无去处。只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凑活凑活。
林娴微微松眉。
不知何时,谷中的灯光已经熄灭掉。
黑暗,死寂。
一道如鬼魅般的高大身影,一步步从这儿月光挥洒的街道上走过。他的脚步比猫还轻,动作比豹子还快。眨眼之间在那汉子身边。
他停步注视,整个人都带着森冷寒气,阴恻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呼喊。
“你违反了规定。”
懒汉的脸顿时白了,冷汗落下。
他似乎已经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了。
“放过我吧大人,我是真的没法子了。”他跪地涕泗横流,不住磕头求饶,“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那道声音叹息:“你不该留在这里。”
“对,我走!我明天就走!”他像是听到释令般,挣扎着想抓住这一线生机:“我明天就离开恶人谷。”
“可惜,晚了。”那人说,“你走不掉了。”
随即掌风猛然挥过,还没看得清他什么时候出手,那一招便着着实实击中懒汉的身体。懒汉双目圆睁,从喉咙里‘嗬嗬’两声,轰然倒了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街道两旁的住户紧紧关着房门,闭门不出,像对门外的动静全然不知。
那道鬼魅的身影是谁?
他说的规矩是什么?
林娴瞳孔微缩,魔力自眼中流转。她努力想从这模糊的夜色中看出点信息来。
终于,她看到了。
那瘦高的身影拖起尸体,转过头。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衣。兜帽下的一张脸被面具给挡住了。
而那张面具说不出的古怪。
仿佛是从噩梦中诞生般,诡异的形状宛若扭曲的头骨,漆黑的眼洞透着阴影,抽象怪诞的黑色纹路沿着轮廓不断蔓延,像个毛骨悚言的符号。
——黑面具。
第二天,林娴推门而出。
她要去找那神医万春流去治小昭的病
昨晚见到的那桩怪事就像梦一般不可思议,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行人脸上依旧带着那平和安宁的笑,没人在乎街上的一个流浪汉去了哪里。
林娴站在街上,先是买了一笼包子,后喝了一大碗稀饭。她神态很镇定,像是完全没感知到从暗处向她投来的那无数恶意。
那些人就像盘旋在天空的秃鹰,静静观察着这个新来者,不论是最初的挑衅还是所谓好意相助都是一种试探,试探她有几斤几两。而一旦林娴露出丝毫软弱之意,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分食她的血肉。
而林娴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一个人要适应一个新环境,首先需要知道在这新环境中权力制度的运转模式,或者说所谓规则。也就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从角落里的那道视线。
那是个小孩子。
男孩,十岁出头的年纪,脸上带着道显眼的疤痕,却长得很可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大大方方朝她望来,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他看上去很机灵。
林娴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那小子想了想,慢吞吞地朝她走了过来,
林娴蹲下身,和他平视。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他说了个让人没法质疑的理由:“因为你漂亮呗。”
林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的眼珠转了转,开口反问:“在了解别人的底细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才对嘛?”
“你说的对,”林娴点点头,说:“我姓林。”
“那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林娴说:“该你了。”
“小鱼儿。”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
林娴觉得这小子有点像在故意和她作对。不过眼前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只好跟这条小鱼儿继续套近乎。
“为什么你会在这恶人谷里?”
小鱼儿理所当然的开口:“我从出生起就呆在这里。”
“那你肯定对这里很熟悉。”
“没错。”
林娴直接了当:“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你说。”
“我想知道万春流在哪里?”
“万叔叔啊——”他故意拉长语调,随即嬉笑道:“我当然知道他在哪儿,但告诉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林娴笑了。
这小孩和小昭明明年龄相当,性格却截然不同。她伸出手,运转魔力凭空变出朵冰花来,递给小鱼儿。
小鱼儿顿时瞪大眼睛。
——同一个招式能糊弄两个小朋友。
林娴诱惑:“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不,我才不要这玩意儿呢。”小鱼儿不屑的摇摇头,他目光灼灼,露出有些顽皮的笑容,提出的要求直击本质:“我要你教我这一招是怎么做到的。”
林娴顿时觉得这小子不一般。
“也行。”她无所谓的说,“我可以教你,但最后你学不学得会就不是我的事了。”
“成交。”
他自信满满,坚信以自己的天赋肯定能学会。
在那之后,小鱼儿带她左拐右拐,找到万春流的住处。进门前他动作一顿:“先告诉你一声,见万叔叔容易,但他同不同意替你治病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娴颔首:“我知道。”
走进屋,林娴闻到一股混杂着苦涩的草药味,屋内灯光昏黄,书卷古籍对得到处都是,墙上挂满了穴位经脉图,都是些她看不懂的名词。
而坐在角落里的那瘦高中年人埋头看着什么,眉头紧锁。林娴见状,也不急着出声。
她就这么坐在一旁,随意找了本书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万春流终于抬头。
“你……”他迟疑。
“我姓林。”
林娴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他淡淡打断,“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林仙儿。”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林娴还是没错过见到她时,万春流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她这份美貌被一部分人欣赏追逐,也被一部分人视为灾祸,避如蛇蝎。
万春流让她坐下,让人倒茶。
林娴没有入口,习惯性举杯先闻了闻。
茶叶不算上好。
闻起来不比她在花满楼家喝过的香。
林娴刚想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这时候,另一个汉子却突然冲了进来,焦急地嚷嚷道:“不好了万春流,我兄弟快不行了,你快来看看吧!”
万春流立即起身,随即望了林娴一眼,冷淡开口:“林姑娘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忙着呢,你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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