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娴自然是对林仙儿的过去不甚了解。
在了解吕凤先讲的简略版故事无误后,她也对此失去了大部分兴趣。
知道了林仙儿的身份,除了几笔桃花债之外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以后,林娴就放平了心态。
她年轻,又漂亮,还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除了每天应付一下曹添外,林娴的生活简直过得美滋滋。这里山清水秀,空气质量要比被工业污染的现代社会好上太多,总之就是超适合养老。
当然,要是有电子鸦|片来填满她空虚的精神生活就更好了,林娴不免可惜的想。她对市面上流行的戏曲和话本是真欣赏不来,每天闲得发慌,除了跑到甲板上吹吹风看看海,就真没什么可做的了。
曹添倒是总想带着她一同四处交际,林娴对此避之不及,每次都找个借口溜了,但总有些人是避不开的。
——比如说现在。
“又见面了林姑娘。”
她转头望向来人,那是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脸圆圆的,脸上带着讨喜的精明劲。林娴知道他的身份,这个人是曹添的弟弟,曹家的二公子曹勉。
林娴对他的印象起初并不深。直到上次在客房里撞见的那一伙人里有他的存在,林娴才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起这曹勉来。
比起他的大哥曹添,这个人的确不算起眼。提起这曹家二公子,人们往往这样说:曹二公子啊,他的确是个好人,但比起他大哥就差远了,虽然人还算机灵。
而这个人还算机灵的曹勉,最近却总朝她搭话。
“你似乎很喜欢海。”青年问。
“因为海总是能让人平静。”林娴微笑,她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愉快的模样,“每当见识到大海的辽阔时,我就会意识到自己该是多么的渺小。”
相比起自然的瑰丽壮阔,人类因欲望而生的种种执念和烦恼又是多么不值一提。
“是啊,”曹勉也跟着感慨:“海能包容万物。”
说起来,这着实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只要把尸体往海里一抛,那就什么也找不到。想到这儿林娴忍不住发散思维,想起上辈子见识过的种种凶杀案来。
曹勉用一句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林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林娴心中一动,保守的回答:“我?我一介女流,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咯。”
“以我看,什么承诺和誓言都是虚的,林姑娘不如将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给攥紧,这样就不必担心日后了。”
曹勉略有深意的开口。
林娴心中一动:“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钱。”
曹勉笑了笑,将手中的一锭金子推到她面前。
林娴心中多了丝明悟:“曹公子认为我该怎么做?”
“我的大哥很中意你。”他顿了顿,脸上多了丝感慨:“我大哥这个人,憎恶一个人能将他贬到尘埃,而真心宠爱一个人的时候能把她捧到天上去。”
“而财宝对我们家来说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曹勉意有所指:“你是个聪明人林姑娘,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小子,和她兜圈子扯了一大堆,林娴算是听懂他的意图了,说到底曹勉就想让她在船上这段时间缠住曹添,分走他的心神。
给自家大哥身边塞女人。
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林娴想起曹勉之前和几个陌生面孔在暗室密谋接头的场景,曹添对这件事又知不知情?
他们说的‘货’指的是什么?
在一旁偷听监视的吕风先又是出自哪一方势力?
一个武林高手跑去做护卫,林娴是不信,别的不提,就吕凤先那么玻璃心的性格,他可能看别人脸色打工?
林娴将这件事透露给吕凤先,企图从他口中再套出点情报来。但听完之后,吕凤先只是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儿,然后严肃的告诫她不要插手这件事。
林娴深思其中藏着什么奥秘。
看见她面无表情,男人却误以为她生气了。
吕凤先伸手在她头上薅了一把,以并不温柔的语气硬邦邦的开头:“别管了林仙儿,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吐了一口气,“至少现在,我不想你因我而死。”
林娴没辙。
行吧,反正她也就只是想蹭个船而已。既然吕凤先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她就管好她和小昭两人就够了。
在大海上飘了快半个月,离靠岸的日子越来越近。
一天,林娴收到了吕风先的信。
上面的信息倒是很简单,他想约她见上一面。
到点后林娴收拾妥当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这是船上的一间客房,不知为什么一直是空着的状态。林娴坐在木椅上打量着房内的装饰。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架空置的床,上好的木料,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起伏的线条像灵动的游鱼。林娴看不出这代表着什么寓意,但很显然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能造出这玩意儿,所耗费的心血绝不是一点两点。
曹家果然很财大气粗。
林娴感慨。
她无聊手贱四处翻了翻,房内很空,柜子里只放置着一个木鱼。
林娴知道木鱼的来历。
曹添和她提过一嘴,他们此行做的就是木鱼生意。海外的扶桑岛内崇佛风气很重,但却没什么精巧的匠人和相关技术,因为运去的佛像木鱼往往能卖出暴利的价格。
林娴边等着吕凤先,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木鱼来。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吕凤先不是个会不守时的人。
像他这样的性格,应该是会提前到达等在这里才对。手信的确是他本人写的没错,这一点林娴确信。那就是他被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给绊住了。
想到这儿,林娴当机立断闪身离开。
她蹲在偏僻的角落里静静等待着,还没过多久,只见曹二公子曹勉正带着一帮壮汉正破门在附近寻找着什么。
林娴在心中暗骂几句,抄近道奔回房间。
“今天我身体不舒服,染上了风寒,所以一直都呆在屋里。”她朝小昭吩咐道。
小丫头没多问,点点头表示明白。
吕凤先失踪了。
据说他从商队里偷走了某样贵重的商品后跑路了。但一个人在大海上还能逃到哪儿去?
曹勉在接下来的几天,将船内翻了个遍。
“林姑娘知道这吕凤先吗?”
“知道。”
“你和他聊过几句?”
“聊过。”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谁知道,”林娴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又不是所有的搭讪我都会有印象。”
“自然。”曹添紧紧盯着她一会儿,然后嗤笑:“但你们是旧识不是么?”
林娴心中一紧。
曹勉知道她的身份了?
是谁告诉他的?
“那你更应该知道,他和我有仇在前。”林娴说,“更何况,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什么?”
“钱。”
林娴补充,“这可是吕凤先给不了的。”
曹勉走了,不知道对她的话信了几分。但他走后,林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吕凤先是失踪了,他起初想和她接头告诉她点什么,但还没到达就出了意外。曹勉似乎也的确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然他不会这么神经兮兮,看谁都有嫌疑。
应该说,吕凤先是从他们手中偷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就被抓住了。
总之,还是得先找到吕凤先才行。
林娴叹口气。
现在想来,她还真不该跟这孙子扯上什么联系,一点好处没捞到还惹上一身腥。
林娴拿出之前吕凤先交给他的口信来,扣扣搜搜的分出点魔力来,使出个追踪法阵。
手中的纸如同有意识般跳跃到地上。
一跳一跳的前进着,林娴跟着纸条,避开人群,左拐右拐,然后来到船上的一道门前。
那是仓库。
曹添曾经带她看过,里面除了堆积成山的木鱼和几座佛像外,里面没有别的了。
林娴推门而入。
阴暗的环境下,烛光明灭不定。林娴看着角落里垂眸敛目的佛像,圆润的嘴角弯曲成诡异的弧度,不知为何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怖。
纸人在一座佛像前停驻,翻滚几分又归于平静。
它应该带她找到吕凤先的。
但这里没有吕凤先,只有一尊佛像。
林娴皱了皱眉,走上前,手上带了点力敲击,碎泥土落了下来,从佛像的碎缝里露出一只眼睛。
那双眼睛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里面迸发出来的对生的渴望和惊喜交杂在一起,足以让最无动于衷的人为之动容。
这是吕凤先的眼睛。
他是被谁困在这佛像里?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如今的形象和她记忆中的简直判若两人。短短几天未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形若枯稿,颧骨凹陷,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林娴连忙把他从中放了出来,
吕凤先的嘴巴动了动,他的嘴唇干裂,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肮脏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上,呼吸近乎微弱,显而易见,生机正一点点从他体内流逝着。
林娴皱了皱眉,要是现在她的身边带着水和流食就好了,但很显然吕凤先如今的状态已经撑不到那一刻。
“是谁把你困在这里面的?”
“你之前想告诉我什么?”
她挑重点发问,林娴真恨死故事里面那些角色还没说完遗言就挂掉了的戏码了。
很可惜她今天注定经历这么一遭。
吕凤先喘着气,忽然瞪大眼睛,伸手最后一丝力气紧抓住她的胳膊,用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开口。
“太平王,红鱼,花……”
他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她,里面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似乎在央求些什么。
林娴握住他的手。
这时他的目光已经逐渐抽离,不知看到了什么,吕凤先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临死的老狗般涌出热泪。
“仙儿……”
低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在他生命的终结,这个男人的神色竟然出人意料的安宁。
林娴合起他的眼,平静的站起身。
她始终没承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