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还带着孩子声线的一声呼唤,时颜心底的感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顿了顿,才点了点头,暗叹一口气,在小少年越来越明亮的眼神注视下,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道:“本来这件事,还想着暂时不与你说……”
看到时颜替他拉被子,李凌轩脸上的激动神色更甚,连原本苍白的脸色都似乎红润了一些,连忙摇了摇头道:“轩儿知晓,皇姐也有很多难处。
韩……韩太傅是坏人,所有人都说,先前是他害了皇姐。
幸好皇姐没事,皇姐这些年,定是不好过。
韩太傅是不是一直在欺负皇姐?所以皇姐才要躲起来,还不能让别人知晓皇姐的身份?”
他们临时想的故事也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三年多前,时颜其实没有死,她在太皇太后和卫家的帮助下逃离了望京,并作出了死亡的假象迷惑韩圻年。
这些年,她一直隐姓埋名,用别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活着。
后来,她阴差阳错成了留侯府的嫡出大娘子,嫁给了恒都督。
直到如今,太皇太后和卫家的权势回来了一些,可以和韩圻年抗衡了,太皇太后深思熟虑之下,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幸好李凌轩当初没有亲眼见过她的尸体,也没见过苏妙音,且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没怎么怀疑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看着面前的小少年闪闪发光的眼眸,时颜的心不禁软和了些许,扬了扬唇角道:“皇姐这些年都藏得很好,没怎么被韩太傅欺负,轩儿放心。”
李凌轩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身子悄悄地往时颜身旁移了移,道:“皇姐没被欺负太好了,如今皇姐还嫁给了恒都督,以后有皇祖母和恒都督护着皇姐,轩儿就更放心了。”
说着,小少年眼帘微垂,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微微笑着道:“轩儿知晓,皇姐以前就很喜欢恒都督,恒都督也很喜欢皇姐,皇姐能嫁给恒都督,真的太好了。”
时颜一愣,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看着面前的小少年道:“轩儿怎会觉得,皇姐以前就很喜欢恒都督?”
她自认为当年的自己戏演得很好,把很多人都骗了过去,以为她当上女帝后,真的看不上出身低微的恒景。
当然,聪明如韩圻年,定然不会看不出她对恒景的过分刻薄,但他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对他来说,不管她这过分的刻薄是真的和恒景反目成仇了也好,有别的小心思也好,他要的结果只有一个——
她和恒景不再有任何交集,不会威胁到他的权势。
可以说,韩圻年当初盯时颜和恒景,是盯得最紧的,但凡时颜和恒景之间表露出一丝异样,她的小命早就没了。
又或者,韩圻年早在恒景权势还不稳的时候,就不顾一切把他打压下去了。
一旁的司琴不禁有些紧张。
哎呀,方才他们不是说好了,不管陛下说什么,夫人都先简单地回答两句,不能深入探讨,先安全度过今晚吗?
夫人如今问这个问题,有些危险啊!
虽然她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嘉明帝后面那段日子,对恒都督那般冷清刻薄,让很多外人都看不下去了,陛下怎么会觉得,嘉明帝喜欢恒都督呢?
小少年似乎有些害羞,小小声道:“皇姐以前经常会偷看恒都督,虽然皇姐似乎对恒都督很不好,但轩儿知晓,皇姐其实很关心恒都督。
就像皇姐之前虽然对轩儿很冷淡,但轩儿知晓,皇家是在意轩儿的。”
时颜微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小少年的心思细腻得让她讶异。
她当初并不是真的讨厌恒景,虽然曾经也有过以后两个人真的就是一对陌生人了的想法,但年少时的情谊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当初有没有偷看恒景,但轩儿这么说,她估计是偷看了。
那样的偷看应该是无意识的动作,所以她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这孩子却留意到了,还发现了她心底对恒景的情谊。
只是,日月可鉴,当初她对恒景只是很纯粹的年少情谊,可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她看着一脸求表扬般地看着她的小少年,不禁微微笑了,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是,轩儿说得对。”
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太皇太后,不禁眼眸微闪。
也许连那个女子也没发现,这时候的她,眼神温柔,带着淡淡的无奈的宠溺,就仿佛……真的在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聊了一会儿,时颜便以时间已是不早了,告辞离去。
临走前,李凌轩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袖,直到时颜答应他明天也会来看他后,才乖乖地松手了。
几人一路走到了太和宫大门口,鲁国公才感叹一般地道:“某从没有见过陛下那般开心的笑颜,这回,真是多亏了夫人。
刚好某和大郎他们也要回去了,夫人便与某一同离宫罢。”
太皇太后静默了片刻,突然道:“轩儿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孩子,哀家也没想到,这回会那么顺利。”
说着,她看向时颜,道:“这回真是要谢过夫人。”
时颜立刻微微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能帮到陛下,是妾身的荣幸才是。”
说完,她和鲁国公几人朝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告退,便一起往宫门口而去。
太皇太后一直站在太和宫门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一旁的罗姑姑不禁低声道:“娘娘,晚上寒凉,娘娘还是快点回宫罢。”
“钰棋啊,”太皇太后却突然淡声道:“陛下心思之细腻,你我都是知晓的。
许是从小被别人掌控着,没有自由,陛下对人心格外敏感。
在陛/>
更别说,能成功骗过他了。”
顿了顿,她眸色复杂至极,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道:“哀家从没有成功骗过陛下,一次都没有。”
除了这一回。
更别说,这一回,他们的故事编得十分仓促,漏洞百出,若是心里存着一丝怀疑,她的孙儿都不可能轻易相信的。
罗姑姑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家太后,有些不明白太后说这些话的意思,不禁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这回成功让陛下以为,都督夫人就是嘉明帝,不是好事吗?至少,陛下是真的很开心。
还是娘娘依然觉得都督夫人的身份可疑?奴婢当年是陪着娘娘一起接见都督夫人的,都督夫人变化确实是很大,娘娘会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太后娘娘心思深沉,即便她已是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很多时候还是无法洞悉太后娘娘的想法。
太皇太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罗姑姑忍不住又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才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罢了,回去罢。”
活了几十年,她是头一回如此迷茫,明明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却抓不住,摸不着。
另一边,时颜早在来望京的路上,卫律便与她说了,到时候她会住回以前的都督府。
而卫家在她回望京前,便派人把都督府重新收拾了一遍。
出了宫门后,鲁国公看了看天色,让卫律送时颜回府。
此时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卫律把时颜送到都督府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夫人,我们已是在都督府周围埋伏了人手,如今韩家定然猜到我们会合作,我担心韩家会对夫人下手。
但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除了我们卫家的人,府里也有安排了许多护卫,是太后娘娘用圣上的名义安排的。”
顿了顿,他微微一笑,道:“还有,恒都督十分关心夫人,早在知晓我们找到夫人那一天,便遣了人来望京,估摸过不了几天,就会到了。”
------题外话------
有一句话能精准概括时颜的情况——我的眼睛否定你,我的灵魂肯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