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雁行一眼就见到了齐诺,孤零零地坐在正对通道的位置上,一脸愤怒,像是在埋怨自己那段视频通讯明显是一个整蛊一个谎言,他还傻不愣登地翘班开车来舰场等。
荒游替解雁行背着全部的行李,笑着说:“还不快去安慰一下,小场面,过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解雁行懒得理睬这只谜语虫,快步向齐诺跑去。就在特殊通道口真的出现一只戴着口罩的虫,还逐渐朝自己靠近的时候,齐诺也愣怔住表情,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再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只下意识呆呆地站起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直到解雁行摘下口罩,微笑道:“齐诺,好久不见。”
“天啊……”亚雌的眼眶和鼻尖瞬间红了,下一秒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他不敢相信地后退半步,被椅座绊倒,一屁股坐了下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天啊……”齐诺又重复了一句,眼睛发直,错也不错地注视着解雁行的脸。
很快,他又重复了第三句,“天啊……”
“齐诺,”解雁行无奈又感动地扶起他,“谢谢你来接我,我看你刚才通话的背景似乎是在蛋糕房,非常忙碌的样子,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这是解雁行,这真的是解雁行,也只能是解雁行……
就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只雄虫能有他这样的气度与涵养。容貌和声音都可以伪装,但解雁行周身独有的气质没有一只虫能模仿得来。
就在那件事发生的前半年,时常有虫怀揣着各种目的假装自己是解雁行,最夸张的甚至有一只雌虫说自己被解雁行的灵魂穿越了,和星匪同归于尽之后他的灵魂没有消亡,而是在这具陌生的身体内醒来。
更夸张的是,这么离奇愚蠢的骗局,却戎还真的千里迢迢跑去第四星见了这只雌虫。
然后亲手把对方押进了警局。
也有装得像的,甚至有一只雄虫素微弱的雄虫照着解雁行的脸整了容,做着坐享其成的春秋大梦,说自己意外活了下来,流落第五星,还被折磨损坏了腺体,历经千辛万苦才和雄保会取得联系,说得齐诺都快信了,但却戎不为所动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扭头就把虫送进监狱,这只的行为更加恶劣,查出整容记录之后,雄虫坐牢,整容医院也难逃法网全员上下都跟着去蹲牢子。
齐诺最初不理解却戎怎么能一眼辩出真假,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在真正的解雁行面前,其余赝品都是那么的拙劣可笑。
“我在……我和……哇……”齐诺嚎哭了起来,“我,没在做梦吧……呜呜呜……”
解雁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身旁,轻声地安抚他。
荒游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分钟,没忍住上前劝阻道:“赶紧让他别哭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雌虫……再哭安保要以为我们拐卖虫口了。”
闻言,齐诺哽噎着抬起红肿的眼睛,就见一只长发雌虫“亲密”地站在解雁行身边,手上拿着的似乎是解雁行的行李,态度自然,转头时,扎起的白色马尾辫下还有一个非常明显深黑色虫纹。
齐诺哇的又嗷嗷哭了起来,解雁行都安慰得口干了,接过荒游递来的矿泉水无奈道:“你怎么又哭了……别哭了……”
“我忍不住……我这次是,”为却戎哭的。
雄子失踪两年半回来,带回了一只雌君。关系看起来还很好。
齐诺顿时泪水淌得更凶了。
回蓝星别院的路上,是荒游开的车,解雁行怕齐诺开着开着又是一阵乱哭,到时候一车虫子集体开席。而在后排独自流泪的齐诺脑补出一场大戏:解雁行意外在跃迁舰爆炸的最后一刻死里逃生,流落一处无虫知道的荒星,还失了忆,此时一位白发雌虫出现,解雁行一看发色隐约觉得熟悉,很有好感,遂主动接触。两虫经过两年的相处天雷勾地火,产生了感情,定下终生。偶然间解雁行恢复记忆,决定带银发雌君回到他的第三星超级豪华大别墅,快乐度过下半生。
明明是三只虫的故事,某只银灰发的雌虫却不能有姓名。
“那个,”齐诺突然想到什么,吸吸鼻子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日,也就是……那个,雄子你们那边的,八月半?”
“嗯,按道理八月半不该是这个八月十五日。”解雁行觉得农历公历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干脆忽略道,“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你也知道了?我的……”
齐诺点了点头,“人。”
解雁行又看向荒游,后者泰然地补充道:“地球人,放心,也不看我是做什么的。”
“好吧,那就继续八月半……”
“八月半。”齐诺斟酌着说,“却戎现在,应该在蓝星别院。”
“那很好啊。”解雁行说,“省得我再去找他了。”
“却戎他,不仅中秋,每年的春节,端午,七夕,”齐诺看向后视镜中解雁行的脸,“还有您的忌日,哦,现在应该说回到地球的那天,是回到地球了吧?”等解雁行点头之后,他继续道:“却戎都一定会去蓝星别院……雄子,他对您……”
齐诺犹豫地抿了下唇:“所以,您和您的雌君要不要……”
车内在齐诺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语中安静了一瞬,随即荒游大笑了起来,把车子开得七拐八歪:“哈哈哈哈哈……”
“齐诺,他不是我的雌君。”解雁行说,“他的雄主是别人。”
齐诺:“……”
荒游一边笑一边说:“是啊,话不要乱讲,我的雄主对我占有欲很强的。”
齐诺默默把身体缩进阴影里,无限社死:“好的,那拜托把车开快一点,却戎真的等很久了。”
荒游笑够了,正色起来把油门踩到尽头,目光凌厉:“是挺久的,少将等了你快三年了。”
“……”解雁行被两虫的话勾得微微有些触动,心情微妙,紧张中似乎又带着一丝雀跃,一路狂飙回蓝星别院,就见那幢熟悉的大别墅黑漆麻污,里面根本半只虫都没有。
齐诺:“……”
解雁行:“……”
荒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诺愤怒地给却戎去了三条视频通讯,无一例外没虫接听。解雁行好笑地站在大厅喊他名字:“快进来啦,或许有事呢?”
“不可能,他一定会来的……两年来他没有一次失约。”齐诺嘀咕道,“可能太忙了,今天会晚一点。”
解雁行把背包和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问荒游:“有地方住吗?”
“有。”荒游爽快道,“我刚刚把隔壁那幢别墅买下来了,就卢斯恩那幢。你估计不记得这只雄虫是谁了,反正却戎上位之后他们家有一只叫什么的雌虫没看清形势,还上去挑衅,被却戎找准机会全家一撸到底,卢斯恩的雌君调去了第四星不说,雌父学院副院长直接免职,就连他们传说中的军中之花雄父都被降了两级。”
解雁行隐约对这只雄虫还有点印象,却戎的一只雌弟似乎还嫁给了这位卢斯恩,这样下来肯定受到牵连,不知道有没有因此恨上却戎。
“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能住在这里,这儿房间还挺多哈。”
解雁行想了想,“你这两天先住在这里吧,等我雄虫素稳定了之后,随意。你占有欲很强的雄主会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意吗?”
“他非常满意。”荒游笑眯眯道。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解雁行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一切都和先前的陈设一模一样,不染一丝尘埃,仿佛他只是离开了两天的时间,仅仅出门旅了趟游又尽兴归来。
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出门时看到隔壁却戎的房间,忽然心一痒想进去看看,却发现房门居然是锁着的,要指纹才能解锁。
神秘兮兮的……
下楼,齐诺已经准备好了夜宵,香气四溢,和两年以前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率先坐在桌前等吃的雌虫换了只虫,还不像却戎那般会贴心地为解雁行拉座椅准备餐具,而是真的只知道自己吃。
“冰箱里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吃的?”解雁行问,“却戎和你还住在这里吗?”
齐诺摇摇头,“我们早搬走了,这些食物是却戎准备的,每年中秋节,他都会给你做一叠月饼。”
“给我?”
“给你。”齐诺说着说着有些高兴,“给你的!”
看夜色已深,解雁行没有急着致电景鸣晖等虫,而是想着等明天白天再一一联系,而且最重要的是先告知艾达和兰德尔,估计紧接着还要去一趟上行星,接受保密局和跃迁局的检查……
很快,时间来到23点半,解雁行有些乏了,虽然没有见到却戎有些遗憾,但他才刚回到虫星,来日方长,“齐诺,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荒游你……”
荒游躺在沙发上摘下游戏眼罩,笑道:“我夜猫子,不用管我。”
齐诺叹口气,想着今天却戎或许真的很忙吧,“那晚安……”
话音未落,忽然门外两道晃眼的车灯闪过,引擎声哄得震天响也不怕扰民,紧接着两辆车就恰恰好好停在了别墅大门外,齐诺欣喜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朝已经顺着扶梯走到二楼的解雁行大吼道:“雄子!雄子,却戎回来啦!!”
说罢,齐诺兴致冲冲跑过客厅打开房门,就见一只身穿藏青色太空军制服的雌虫猛地冲进来,身上背着一只身穿病号服,脑袋垂下不省虫事银灰发雌虫,身旁还混乱地紧跟着四五只虫子。
一进门这只雌虫就大喊:“齐诺你在啊……快,少将昏迷了,他房间在哪?”
“啊?啊,他房间在……他房间上了锁的只有他本虫能打开!”齐诺没想到等了一晚上等到这么一个突发意外,“那个,先送去我房间吧。”
“怎么回事?”解雁行皱着眉从旋梯上走下来。
低沉温润的嗓音非常陌生,包括莱恩在内的所有军雌都十分意外这里竟然还有一只虫,疑惑地齐齐抬起头望过去,始终尾随在队伍最后方的灰发雄虫津也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来源处投去视线。
只见一只黑发黑眸的高挑雄虫站在楼梯之间,眉心微蹙,眸若星辰,脸上是关切的神情,穿着一身柔软贴身的浅色睡衣,仿佛是这个家的主虫,被他们这些误入的虫扰了睡眠。
而在场的所有虫没有任何一只出声质问对方的身份,因为他们都认得这只雄虫,认得那张曾经一度风靡整个联邦的面容。
解雁行没有在意这群虫的呆滞和迟钝,快步走到莱恩身边,撩开却戎遮住侧脸的头发,问:“却戎怎么了?”
莱恩瞪大眼睛,看看解雁行的脸,又看看他自然触碰少将的动作,很想说还没有雄虫敢这么做过,雌虫也没有,但他只是咽了口口水,“少将他重伤未愈,刚从昏迷中苏醒就执意从医院跑出来,要来祭奠……您……?”
他觉得这话对着一只大活虫说真的有点诡异。
不过谁来告诉他一只板上钉钉死在宇宙真空里的雄虫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啊?!
“结果刚上车没多久,就又晕过去了……”
“胡闹。”解雁行看着却戎瘦削的侧脸弧线,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赶紧送回医院去。”
“这,这一来一回又是两个小时,”莱恩为难道,“我们把要挂的水还有要吃的药都拿来了,医生说少将没有大碍,目前最重要的是静养,要不……先让他休息一晚?明早再送去医院……可以吗?解,解,解,雁……行雄子。”
“……”解雁行皱着眉没有说话。
莱恩又想到什么,苦着一张脸道:“雄子,少将要是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医院了肯定大怒,我们违背他的命令全都得遭殃,您一定要帮忙劝劝啊,雄子……您是解雁行雄子吧?我没认错吧?”
“……”解雁行叹了口气,“好吧,跟我来。”
他松开按在却戎鬓边的手,转身就要去前面带路,但这时,他忽然感觉落在身侧的手腕一重,回过头,就看见却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金色眼眸如鹰隼注视猎物一般,直勾勾地望着他,而解雁行的手腕也被却戎死死地攥住,攥得他都感觉到了疼痛。
“少将醒了!”一只雌虫惊喜道。解雁行和这双熟悉的异瞳对视,也朝却戎温柔地笑了下,“你醒了?”
却戎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感觉不像是真正清醒的模样,果不其然,很快他就再一次阖眼垂下了头,失去了意识。但他抓着解雁行的手却依然紧紧用着力,像铁箍一样焊死在解雁行手腕上。
莱恩沉默地看着少将的这只手,在心底默默确认:好的,没认错,这真的是解雁行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