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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擂主名为“十步杀一人”的剑修老哥,虽然三番两次输掉自己的全部身家,但实力却是毋容置疑。

如果不是连续遇到了言落月和巫满霜,以这位剑修的能力,本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面对同样的魔物强度,上一名刀修奋战浴血,直至最后气息奄奄。

而擂主“十步杀一人”则游刃有余,心手相应。

剑修不像是身处于魔物斗兽场之间,而像是在完成一项关于收割的作业。

他泼洒出的剑风宛如夏夜里的暴风骤雨,每一颗“雨点”落下,都会有一只魔物顺势倒地。

乃至到了最后,这位剑修双眼迸射出逼人的神光,手中一剑仿佛游龙般挺出——

一股萧肃而悲戚的剑意,瞬间弥散全场上下。

寒光似的一点剑影,不但刺穿了魔物的咽喉,而且仿佛生生地刺进所有观众的心里。

斜坐在高台之上的兑愁眠,微微地挑起了眉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自己和言落月挑战“十步杀一人”的时候,这位剑修应该还没有觉醒剑意。

也就是说,剑修领悟到这股萧瑟又悲壮的剑意,多半是这两天的事。

据巫满霜所知,剑修觉醒剑意,往往要以某件事为楔子,发展出一个顿悟的契机。

联系到这位剑修老哥最近的经历、还有剑意中的萧瑟……

巫满霜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这位剑修兄台的觉醒,应该,大概,多半,不是因为多次输光所有家当吧?

总而言之,“十步杀一人”轻松写意地赢得了这场比赛。

所有魔物倒在他的脚边,而剑修则还剑入鞘,一人一剑站在擂台之间,傲视全场。

很快,就有侍者引着剑修前往后台。

又过了一会儿,“十步杀一人”领取报酬离开。他走的时候,身上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新衣裳。

于是我们终究不知道,那一天的剑修,究竟有没有挂空挡……

不过,对于这件事,巫满霜也不想知道的那么清楚就是了。

“十步杀一人”离开之前,显然发现了看台上的兑愁眠。

于是,他遥遥地朝兑愁眠投来一眼,目光中战意赫赫,竟然带着跃跃欲试的较量之意。

巫满霜:“……”

即便是他,也不忍心看到这位老哥第三次输掉全部身家,还有好不容易赢来的一身新衣服了。

兑愁眠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后仰,带着一种要把看台当成卧榻的自在肆意。

没人能够看出,在倨傲不羁的外表之下,巫满霜其实正有些头疼。

——巫满霜非常怀疑,这位直肠子的剑修老哥有钱就上。他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打了一场非法的地下黑擂台。

指尖按照节拍敲打烟枪,兑愁眠若有所思地幽幽问道:“他是什么人?”

身旁一直跟随服侍,不曾远离半步的侍者当即回答道:“那一位是斩云霄剑屯的五弟子,步冶。”

听到这个答案,巫满霜不由得闭上眼睛。

——斩云霄,剑屯。

这个名字听起来,可能非常之不搭调,颇有一种缥缈仙人两手各拿一根大葱,左右开嚼的感觉。

但没办法,北方雪域的起名风格就是这个路子——简朴、实在、而且非常具有画面感。

据巫满霜所知,除了斩云霄剑屯之外,雪域之中,还有大狍子洞宗、李家庄门派、二瞪眼宫和三秃顶子书院这样的势力名称。

相比之下,楚天阔出身的寒松门,名字简直是雪域中的一股清流。

不过,一个“剑屯”,还不至于让巫满霜产生这样的反应。

他的心情之所以这样复杂,是因为斩云霄剑屯乃是北方雪域之中,和寒松门齐名的宗门。同时,这也是一个纯以剑修立派的宗门。

通常来说,纯粹的剑宗宗门没有穷的,因为剑宗可以收保护费。

问题是……雪域乃是苦寒之地,大家普遍都很穷。

除此之外,极度严寒凛冽的自然环境,更加利于磨砺性情。于是,雪域中十个修士里,倒有七八个都是剑修。

一般来说,这种剑修遍地开花的地方,卷度就很高。

难怪步冶会跑来天元城打擂赚钱——他现在这种情况,就有些类似于全村的希望,跑到一线城市里打野工。

当然,更令巫满霜感到警惕的是:就连银光擂场中一个小小的侍者,都能随口说出步冶的身份,用以讨好兑愁眠。

这固然可能是步冶没做好自己的身份保密工作,却也体现了另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

——尽管都要下场和魔物搏斗,但兑愁眠和步冶的待遇,明显不一样。

正如此刻,兑愁眠乃是高踞看台的座上宾。

而步冶,他只是用五百块下品灵石买来打擂的斗魔士。

问题在于……既然步冶已经接触到银光擂场的暗面,那么,他有资格叫停这份工作吗?

……如果他有资格喊停,就不会被人轻易地把真实身份告诉巫满霜,甚至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了。

兑愁眠意味深长地一笑:“觉醒了剑意的剑修,你们也不当一回事吗?”

“您说哪里话呢?”侍者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像这样觉醒了剑意的剑修,我们正需要呢。”

他们两人,一个轻描淡写,一个谈笑风生。

但在满不在乎的口吻之下,巫满霜却已经提前感觉到,这段简短对话中透露出的森冷之意。

连着两场比赛结束,迟迟没有新人再上台。

倒是一些穿着制服的擂场工作人员,默默地拖走了斗魔场里的魔物尸体,又将场地清扫干净。

余光在周围轻扫几眼,巫满霜注意到,尽管没有新的擂台赛可看,但满场观众们却无一离席,脸上反而布满期待之色。

……他们在等待什么?

这个问题,在半刻钟后就得到了解答。

四面八方的暗门打开,衣着整齐划一的侍者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出。

他们的托盘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小酒杯,许多观众遥遥看到酒杯,呼吸就猛然变得粗重起来。

那是不加遮掩的渴望之意。

巫满霜身边的侍者,主动上前替他取了一杯,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奉给他。

“您请慢用。”

巫满霜定睛一看,只见杯中之物颜色浓郁,乃是鲜血般的猩红,而且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魔气。

“……”

这血酒气息如此外放,究竟用了多少魔物做原料?

联想到之前侍者委婉又坚决地提议,希望兑愁眠击倒魔物时,不要给魔物下毒的事,巫满霜一下子有点明白过来。

——这种血酒,莫非是用新宰杀的魔物尸体制成的?

兑愁眠没有着急饮下,而是把酒杯捧在手里,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

他的薄唇紧抵着微凉的银丝噙口,看遍炎凉的双眼遮挡在轻烟之后,像是在观赏什么好戏一样,将其他人的反应都瞧进眼底。

酒杯很浅,这血酒也只够一口的量。

满场观众喝了这一口酒后,几乎都双眼发红、神色亢奋,甚至还有细细的白色热气从头顶蒸腾出来。

……不知为何,巫满霜见了他们这副模样以后,竟觉得有股隐隐的熟悉。

在一旁服侍的侍者,他表面十分恭谨,实际上眼睛一刻不离兑愁眠苍白手掌,和他掌心里的那只小酒杯。

尽管侍者不敢出言催促,但周围的环境、侍者紧绷的视线,以及那尚未完成的考验,无一不在敦促兑愁眠喝下这杯血酒。

兑愁眠讥讽地一挑眉,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辛辣而甜腥的液体刚刚流至喉头,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以后,巫满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冰冷的怒气。

——论起用毒的造诣,世上很少有人能比得过巫满霜。

小蛇手握胎里带毒的天生外挂。正因如此,市面所有毒物,无论常见还是隐秘,都对他没有效力。

而且只要巫满霜尝上一尝,就很少有分析不出来的成分。

正因如此,巫满霜一口就喝出来,这血酒具有很强的上瘾性。

同样的毒素,只要巫满霜想,他也能合成得出。

但几乎是在发明出类似毒物的第一时间,巫满霜就觉得这种毒太过缺德,因而禁止不用。

后来和言落月的一番交谈,更是坚定了巫满霜的想法。

然而,银光擂场提供的这种酒液……

它无法对巫满霜起到作用,难道还戕害不了其他人吗?

——哦,对了,这种酒还可以增长修为。

血酒入肚,宛如沿着喉管燃起一条热辣的火线。

质地浊杂的灵气顺势涌入丹田。

力量上涌的感觉,令在座诸人都露出兴奋高昂的神色。

兑愁眠磕动烟枪,一缕一缕地把那些灵气顺着长管敲了出来。

男人姣好艳丽的面孔上仍然在笑。

可他双眼中怒极反笑的冰冷之意,却当真如同一条锁定目标的长蛇了。

——是的,巫满霜知道喝下这酒以后的反应,究竟为何令他感觉熟悉了。

想当初,在鲁家密室里,异母魔诞下魔胎,被鲁氏少主人炼成丹药服用以后,鲁津渡就会露出这种又似醉酒,又似亢奋过度的表情。

酒已下肚,但那股甜腥的铁锈气味仍然盘旋在舌尖。这感觉像是被打磨成利刃的冷铁,也像是复仇的前哨。

兑愁眠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笑意锋利而危险。

真是巧了。

兜兜转转一番,原来竟是前缘。

……

在差不多的时间里,言落月正在跟尹忘忧梳理着相关信息。

把整个过程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言落月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个重点问题。

“忘忧,”她皱着眉头叫道,“关于你的最新发现,你除了我和净玄之外,还说给过谁听?”

尹忘忧陆续报出了几个名字。

除了她哥哥之外,剩下的名字言落月都没听过,据说都是尹忘忧的朋友们。

言落月进一步缩小了确认范围:“那么,你这些朋友里面,有没有在银光擂场里认识的?”

闻言,尹忘忧诧异地看了言落月一眼,像是在惊讶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自然有。”

要知道,她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银光擂场里。

可想而知,尹忘忧肯定有银光擂场相关的人际关系。

“卫青丝。”尹忘忧报出了一个名字。

“青丝是我在银光擂场结识的好友,并且,一直对我的研究进度很感兴趣。”

尹忘忧的朋友并不算太多,能一直保持到今日的,基本都是和她意趣相投,谈得来的修士。

正因如此,哪怕卫青丝不懂医术、不懂魔物,也无法提供给尹忘忧任何研究思路,尹忘忧也很乐意和她讲一讲自己目前的试验进度。

听到这里,言落月的眸色转为深沉,几乎想要替尹忘忧叹息。

但她非但不能叹出这口气,还要以平静无澜的声音提示道: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纸鹤不是被人截获,而是被人……上交了呢?”

“……”

听到这个猜测,尹忘忧良久不语。

尹忘忧并不是一个笨人,她只是心思执着,并且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自己在乎的事情上。

而此刻,言落月已经拨云见雾。

所以,那些过去里被数次忽略的细节,就如同流水一般,潺潺在尹忘忧心头划过。

在这一瞬,真相宛如被撕扯开的虚假画皮,露出底下赤./裸裸的狰狞血肉。

不必言落月说得更多,尹忘忧眼中便依次升起恍然、震惊、不可置信,以及被背叛后的痛苦与惊怒。

言落月不忍心地转开眼睛,低声补充道:

“实不相瞒,在接到你的信件之前,我正在调查银光擂场的相关事宜……”

尹忘忧僵硬地点了点头。

言落月提示她:“说起银光擂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忘忧?”

“有。”尹忘忧喃喃道,“完整的魔物属于黑市货,非常紧俏,市面上一般买不到。”

“所以,后来的千面魔尸体、乃至于左旋螺魔的丝线,我……我都是托银光擂场的关系弄到的。”

这也不能怪尹忘忧没有警觉心。

毕竟,作为一个经常需要给擂主们颁发各种奖励的擂场,银光擂场能搞到魔物尸身,这也无可厚非。

其中蕴含的道理,大概就跟因为银行要给储蓄客户发福利,所以会常备米面粮油一样。

言落月沉吟片刻,神情忽然前所未有地凝重下来。

她又问出一个问题,使尹忘忧当场变得脸色苍白。

只听言落月一字一顿地问道:“忘忧,你哥哥呢?他现在在哪儿?”

“——那个卫青丝,知道你哥哥的落脚之处吗?”

尹忘忧:“!!!”

这问题堪称石破天惊,一下子就挑破了尹忘忧心中的最大隐忧。

这些年来,她和自己的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已经是这少女唯一的亲人。

像是被追杀一事,尹忘忧虽然紧张,但不恐惧。

若说有什么让她牵肠挂肚,大概就是会祸及自己的兄长……

可问题在于,卫青丝,她是真的知道尹白参所居之处的!

紧咬下唇,尹忘忧一字一顿道:“我哥哥也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如果她要哄走我哥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尹忘忧话音未落之际,一道法术寒光猛地射进洞口,在地面上呛起大片烟尘——原来是追兵又至!

还不等言落月做出反应,沈净玄就已经先跳了起来。

暴力小尼姑不知何时带好了她的拳套。

只见玄精拳套上尖刺丛生,让沈净玄的两只拳头看起来宛如两颗漆黑的巨大海胆。

言落月:“……”

如果被这种东西迎面揍上几拳,恐怕下辈子都拼不起全尸吧。

言落月一边想着,慈悲为怀地叹了口气,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体型颇大、自带支架的物件,看也不看,就一道流光轰了出去。

这东西长得奇奇怪怪,流线般光滑的长身,还配了个锥子般的尖头。

哪怕尹忘忧正在揪心之中,也不免问了一句:“落月,这是什么?”

言落月淡然若素道:“创死你6.0。”

她话音刚落,弹头就已经在半空中自动拐弯,锁定目标,然后轰然一声在远处的山林中炸裂开来。

这一刻,硝烟四起,树木倒伏,就连脚下的地皮都仿佛颤了一颤。

尹忘忧:“……”

沈净玄:“……”

被两个好友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言落月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衣角。

“我们快点去捡人吧,去晚了的话,人可能就死了,就没法从他们嘴里问出消息了。”

说到这里,言落月不由得感慨道:“忘忧,跟你这样的炼丹师组队真是好,哪怕敌人就差一口气嗝儿屁,也能被你一颗丹药吊回命来。”

尹忘忧:“……”

尹忘忧迟疑道:“不……以前,一般没人这样使用我的丹药……”

她的丹药,一般都是给队友吊命,不是给敌方吊命的啊!

还有,她跟净玄找来言落月,本意不是想要借用归元宗的关系网吗?

为什么这年头连炼器师都这么能打,这到底是哪个流派的战斗小龟龟?!

再次复杂难言地看了言落月一眼,尹忘忧低声道了句谢,便在沈净玄的保护下,快步朝炮./弹落下的方向走去。

在创死你6.0的降落地点,言落月三人收获了尸首若干,以及两名活口。

除此之外,她们居然还有了一份意外发现——

就在刚刚踏出山洞的那一刻,尹忘忧忽然收到了一封纸鹤。

这只纸鹤着实来得蹊跷,尹忘忧刚一拆开,表情就变得十分不对。

“……”

言落月朝信件方向倾了一下身,见尹忘忧没有反对,就把目光落在了信件上。

果不其然,纸鹤正是卫青丝写来。

此人脸皮也真是够厚,前脚背刺了尹忘忧不提,后脚居然还能以知心好友的口吻,十分焦急地通风报信——

怎么办啊,忘忧,你的哥哥被抓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你有没有下一步对策?

难怪尹忘忧读了信以后,就一直紧抿嘴唇,脸色更是被气得铁青。

尹忘忧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痛骂:

“卫青丝……她、她如此矫揉做作,莫非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可以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按常理猜测,这道追兵来得如此之快,多半就是顺着卫青丝的纸鹤引路而来呢。

尹忘忧正要断掉和卫青丝之间的纸鹤联系,让卫青丝的纸鹤无法定位她的影踪,就先被言落月一把按住了手。

“等等,不着急。”

言落月沉着地说道:“我们先跟抓住的追兵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如果没有,那就尽量套一套这个卫青丝的话。”

如此,言落月三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先把气息奄奄的两个活口性命吊住。

她们三个分工明确:言落月负责攻击,尹忘忧负责吊命,那么,沈净玄就负责审讯了。

又或者说……

“审讯?什么叫审讯?”小尼姑有点茫然地问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一个追兵,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重重地擂了一拳。

“……”

那位追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奇怪,看上去宛如猪肝的近亲,好似要一口气把自己的肺给喷出来。

沈净玄不耐烦道:“贫尼实在不知道什么叫审讯——但一般来说,被我揍上一顿的人,什么话都愿意说。”

言落月:“……”

这他妈是当然的,你连那个海胆模样的拳套都没有摘呢!

被这玩意儿锤上一顿,除了血厚防高的言落月之外,谁不想跟沈净玄说上几句真心话呢?

反正这俩追兵各自被沈净玄捶了一顿,然后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

“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这两人一边吐血一边求饶:“我们只是被分派任务,要来抓住这炼丹师——实在抓不住的话,灭口也行。什么尹白参尹红参,我们根本没听说过阿!”

沈净玄表情一沉,气势宛如鲁智深附体。

她也当真如同鲁智深一样,提起一只醋钵大的拳头,准备把这俩人给当做镇关西办了。

“你们……”

这一刻,小尼姑虽然身高只有一米六,但气场足有一米八八。

言落月下意识替沈净玄配音道:“好撮鸟、直娘贼,你们两个,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沈净玄:“……”

沈净玄满脸问号地转头,看向言落月,不知道她这是在唱哪一出。

“咳……我的意思是,”言落月摸摸鼻尖,“净玄你先停手吧,再锤下去的话,这人就变成一百二十斤的精肉臊子,细细的不带一点肥肉在上面了。”

言落月接管过两个追兵,对他们展开了非常细致的逼问。

有沈净玄拎着带血的拳套在一旁镇场,这两个追兵非常配合,无论言落月问什么,都乖乖回答。

经过一番交涉以后,言落月可以确定,他们当真不知尹忘忧哥哥的下落。

一来因为这些人只是底层打手,平时只负责办脏活。

二来则是负责追杀和负责情报的,根本不属于一个部门。

换而言之,两边各司其职,各挣各的kpi指标,同事关系也不怎么和谐,互相管不到彼此的闲事。

不过这两人也如实交代,他们确实是来自于附近的银光擂场。

稍作沉吟,言落月决定直接诈他们一诈。

“你们银光擂场私蓄魔物,真是好大胆子!”

听完这句话以后,两个追兵里,一人目露茫然,另一人则猛地一颤。

言落月提起后者,似笑非笑道:“你知道?”

“我……只是隐隐听说过一点。”那人软声哀求道,“负责饲喂魔物的侍者里,有一个是我相好。她悄悄告诉我,我才知道……”

这人慌忙强调道:“你想问什么我都说,就是千万不要让那位海胆师太来拷问我们了!”

言落月:“……”

荣升海胆师太的沈净玄:“……”

这两个追兵也只是底层喽啰,言落月没过一会儿,就把他们的话都掏空了。

在问出相应情报以后,言落月不由得感慨,同样和魔物挂钩,银光擂场的口风,就显然比鸿通宫要紧很多。

鸿通宫已经气焰嚣张到域中魔物横行,宫中弟子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而银光擂场蓄养魔物的消息,甚至连他们内部成员也有所不知。

不过,如此小心翼翼,也侧面说明了,当地并不是银光擂场的主场。

他们还没来得及与当权者沆瀣一气,相互勾连。

想到这里,言落月不由得吐出一口气来,微觉放松。

把两个追兵丢开,言落月转头看向一旁的尹忘忧。

“忘忧,关于你哥哥……你先和那个叫做卫青丝的人求救,让她给你提供一个‘落脚点’。”

尹忘忧想都不想地推断出:“她会对我设下埋伏。”

顿了顿,尹忘忧瞬间明白了言落月的意思:“你是说,我得先落入她的埋伏才行?”

“对。”言落月赞许地点头一笑,“你哥哥本身,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人质。如果抓住了你,他们就不会特别在意你哥哥。”

“到时候,一旦卫青丝透露出你哥哥的影踪,或者你哥哥得到释放,我们就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要是套不出卫青丝的话,那直接逼问卫青丝得到消息,也是一样的。

尹忘忧坦然地凝视言落月:“你和净玄是黄雀?”

“不,我和净玄陪你过去。”言落月笑道,“至于黄雀嘛——是我们归元宗。”

“诶?”

说话之间,又是一只纸鹤翩翩飞至。

尹忘忧差不多已经得了纸鹤ptsd,看到纸鹤,下意识就露出防备眼神。

言落月嫣然一笑,伸出手来,让纸鹤停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将信件拆开,把内容朝着尹忘忧展示。

言落月俏皮一笑:“我好歹也是云宁大泽的地头龟。”

“看吧,增援来了!”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内容,尹忘忧轻轻地吸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快?”

在言落月收到的信件里,表明归元宗非常重视言落月提供的情报。

宗门在第一时间运作起来,现在附近几个城池中的归元宗据点,都已经枕戈待命。

一个名为元飞羽的剑修正在附近,宗门已经传讯让他来和言落月汇合。除此之外,宗门也派人去接应巫满霜了。

言落月嘻嘻笑道:“因为我们宗门比较好,我的师兄又比较靠谱吧。”

但她虽然这样说,尹忘忧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言落月一眼。

——要知道,一道情报传递上去,能被立刻重视起来,这里面固然反应了宗门的开明,却也说明了言落月在归元宗的地位。

原来,在尹忘忧不知道的地方,这个一直和她保持联络、口吻始终如昔般活泼温和的旧友,已经龟别三日,当令人刮目相看了。

她们没等多久,只见天边一道流光闪过。

旋即,一柄飞剑在言落月三人面前稳稳停住,一个意气风发、一看就骄傲如同玉树新芽的年轻人从飞剑上跳了下来。

言落月弯起眼睛,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小元师兄,你来的好快!”

“大言师妹。”元飞羽严肃地冲她点点头。

一开始,元飞羽的神情还很庄重,但说到后半句话,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不要叫我小元——大元,要叫我大元师兄。”

……

巫满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着一枚黄金兽首戒指放在眼前。

如果此时有银光擂场的观众在此,他们就会发现,在擂场上肆意纵横、容貌瑰丽妖异的兑愁眠,此刻的气质堪称端庄。

巫满霜对着那枚戒指凝视良久,才皱起眉头,用两根手指捻着戒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用指甲把它推远。

说来十分讽刺,在兑愁眠打完那场魔物以后,银光擂场居然还像模像样地给他登记了擂场分。

这是个足够明显的暗示。

表示幕后主使者在注视兑愁眠,并且告诉他——等戒指的级别由黄金上升到水晶,兑愁眠可以获得的结果,也将更进一步。

所以,兑愁眠需要足够耐心。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巫满霜开始思考起银光擂场背后的目的。

首先,血酒可以提升修为。

虽说一些天材地宝同样对修为有利,但天材地宝多半有着等级限制。

而血酒对巫满霜一个金丹修士都能起效,那么筑基修士也一样可以——甚至巫满霜再大胆点,他猜这种血酒对元婴修士一样有效。

这样的“好”东西,就难怪地下擂场的观众们对这酒趋之若鹜。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不止是酒,还是能使人上瘾的、潜移默化的鸩毒。

其次……

巫满霜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在想,用银光擂场的视角来看,他们觉得,兑愁眠需要什么?

当初以兑愁眠这个身份混入擂场时,巫满霜用上七成的随机应变,加上三成的故弄玄虚。

没想到,现在这份“玄虚”居然被银光擂场信以为真。

一般来说,引渡新身份加入组织,都得验明正身,查清来历才行。

不然,凭什么领悟剑意的剑修步冶,被当做消耗品扔进擂场。

一直半遮半掩、不说人话的兑愁眠却能高踞看台?

按理来说,巫满霜在进入擂场之前,就应该有人前来接洽,问清他究竟是由谁介绍来的。

然而他们竟然不问——等等?

巫满霜猛然顿住,然后一下子坐直了。

这一刻,他的表情古怪难言。

——有没有一种可能,银光擂场在看见兑愁眠的打扮以后,就默认了他的来历,或者说,默认了兑愁眠知晓银光擂场相关消息是正常情况?

南疆妖子……南……

南边,那是鸿通宫的地盘。

正在巫满霜凝神细思之际,窗台上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巫满霜下意识抬起头来,指尖防备地微微张开,然后他就看见……

额……这个……要怎么说呢……

巫满霜看见,窗台上出现了一截熟悉的触手。

那是,属于康八水师兄的触手。

巫满霜:“……八水师兄?”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触手的脖子上……呸,触手的前端,挂着一个方形小坠,康八水的声音就从这坠子里传来。

“巫师弟。”康八水热情地跟巫满霜打了个招呼。

“考虑到你现在正在伪装中,师兄不方便露脸和你见面,就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啦!”

巫满霜:“……”

巫满霜委婉道:“师兄的触手,是怎么……”

“哈哈哈哈!”康八水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章鱼一族特有的秘法,在触手离体后,可以操纵着触手进行一些活动,并且让我感知到触手那边的情况。”

巫满霜谨慎地说道:“关于前者,我听说过蚯蚓族和壁虎族,似乎有着类似的情况……”

“哦,不过,师兄这个原理跟他们两族不太一样啦。”

康八水十分阳光坦率地回答道:

“主要是,我们章鱼一族,每根触手上都拥有一个大脑,所以现在我能感知到巫师弟你这边的情况……”

巫满霜:“!!!”

康八水很自然地说道:“哈哈,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罢了,巫师弟你不必在意。”

巫满霜:“……”

这一刻,巫满霜大受震撼。

他瞳孔地震,并且很想代替言落月的吐槽位置,对康师兄呐喊几句。

——这么厉害的事,八水师兄你不要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啊!

——你居然,整整有九个脑子!

——你居然,能在平时里,一点都让人看不出你有九个脑子!

——你知道符峰里,有人觉得你只有九分之一个脑子吗,八水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