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欢声笑语布满看台上下。
言落月捂着肚子,直接笑倒在巫满霜的怀里。
“满霜……”言落月语焉不详地说道,“我哥、戟哥……他们……搞事……”
巫满霜也在笑。
他一只手护住言落月的脑袋,防止少女一头撞在座椅扶手上。
任言落月趴在他腿上,巫满霜双肩抵着椅背,抖动得像是上了发条。
几年前,巫满霜以小蛇的形态探望言落月时,也曾看见过这两位哥哥几次。
但那时候,他俩还没有这么……缺德的充满创意。
现在,面对桑戟和言干的进化体,巫满霜只能做出如下猜测:
翠羽宗,作为一个由大半鸟类构成的宗门,它的长处就是发展语言类项目。
桑戟和言干的整活能力实在太强。
于是,这场擂台战,创下了银光擂场的历史记录。
它成为擂场开办以来,第一场两位擂主尚未分出胜负,讲解员就已经先行扑街的擂台赛。
——好好的一个竞技类比赛,先倒下的居然是解说员,这谁能想到啊?
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比赛结果后,观众们瞠目结舌。
仿佛有人在他们的脑海里,猛地推开紧闭一扇大门。
大门正中央,俨然陈设着“打南边来了个喇嘛”和“打北边来了个哑巴”两个阴间擂主名。
有一些乐子人们,反应速度奇快无比,思绪敏捷灵活,并且热爱搞事。
他们站在桑戟和言干的肩膀上,将思维无尽延伸。
比如说,他们也可以创建新的擂主小号。
几个乐子人私下商议的对话,被言落月听见。
在短短的半分钟内,这几位语言大师就已经确定了“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红凤凰,粉凤凰,粉红凤凰红粉凤凰”……等七八个擂主名字。
言落月:“……”
这一刻,满场乐子人都继承了言干和桑戟的娱乐精神。
两位沙雕哥哥,他们不是两个人,他们俩根本不是人!
幸好,银光擂场也算是大擂场了。
主办方见过世面,不至于被这点小坎坷难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侍者扶着前面那位讲解员下台。
并且在一盏茶时间内,银光擂场给桑戟和言干,迅速换了一个新的讲解员。
这位新的解说员是个俏丽美艳的姑娘,她面带微笑,对桑戟和言干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刚刚突发意外,影响了擂台战。请两位擂主继续吧。”
恶作剧归恶作剧,但场面搞得太大,就等于是在砸场子。
更何况,两人也不太好意思难为漂亮姑娘。
桑戟摸摸鼻子,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我们两个打平算了?”
“不。”这位讲解员笑意甜美,但态度执着,“请二位继续。”
听她的语气,竟仿佛是胸有成竹。
桑戟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毫无疑问,面对这种脱靶式场面,银光擂场作为一个大擂场,肯定要在第一时间给出得体的回应。
就像是在客人闹得不可开交之前,饭店掌柜会站出来,替闹事客人免单,并且为全场打折一样。
银光擂场如果不想日后屡屡面对“牛郎恋刘娘”挑战“刘娘念牛郎”的解说,那就肯定得采取巧妙的手腕,在第一时间遏制住这股风气。
——那么,银光擂场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比赛重新开始,桑戟举起“你爬嘛”条幅朝言干身上一戳。
讲解员的解说声同步响起。
她朗声说道:“只见”“打南边来了个喇嘛举起了”“你爬嘛”“重重地戳上了”“打北边来了个哑巴!”
不知为何,桑戟总觉得,这解说员的断句有些不够流畅。
就在这个念头从心中划过的瞬间,桑戟听见了满场观众的惊呼声。
下意识地,桑戟猛地转过头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
桑戟:“……”
他看见漂亮美艳的解说员变化成部分妖型。
她的脖子上足足冒出了九个细长的鸟头,看起来仿佛一束奇怪的鲜切花!
淦啊,原来这位讲解员的种族,乃是一只稀有的九头鸟!
这九个头各司其职,一个头专门负责念“打南边来了个喇嘛”,一个头专门负责念“打北边来了个哑巴”,一个头负责念“喇叭”,一个头负责念“你爬嘛”。
至于剩下五个头,有负责念动词的,有负责念名词的,有负责念连接词的,有负责念“形容词”的。
还有最后一个头无所事事,于是现场哼了一段音乐,作为这场激烈战斗的背景音!
桑戟:“……”
言干:“……”
好家伙,这属实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擂台战结束以后,全场观众为这场精彩的比赛献上掌声。
这掌声不仅献给为大家带来快乐的桑戟和言干,更是献给反应迅速的银光擂场,以及身怀奇技的九头鸟讲解员。
言落月和巫满霜也在鼓掌。
只是,言落月一边拍手一边低声道:“银光擂场的底蕴,确实深厚。”
即使在妖界,九头鸟也不是常见的妖类。
这位九头鸟姑娘,本职也未必是个讲解员。
但银光擂场能在第一时间将她调来,让她同意担任讲解员职务,轻描淡写地处理了这次乌龙事件。这番手腕确实厉害。
一来彰显了银光擂场的人脉,二来也体现了银光擂场的能量。
想来,即便有银光擂场的竞争对手混在乐子人里,想要借机搞事,在看到这一幕后,大概也只有甘拜下风。
巫满霜点点头,旋即联想到自己身上。
“如果要调查的话,咱们是不是也该起个擂主名字?”
言落月笑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合心的,不打算再换了。我的那个擂主名字,叫做‘口口口’。”
亏得听见这名字的人是巫满霜。
他只是微微一愣,就很快凭借自己对言落月的熟悉,把握住了她吊诡的起名思路。
“是从‘言、落、月’三字里,各取一个‘口’吗?”
言落月点头,并且建议道:“按照这个方式,满霜你也可以叫做一一一、二二二、工工工、丨丨丨、人人人啊。”
巫满霜:“……”
这个嘛……
“对了,你从前管‘巫’字里的两个‘人’字叫杈杈。”
言落月亲密地取笑道:“这么说来,你的擂主名也可以叫‘杈杈杈’嘛!”
巫满霜:“……”
不,尽管许多事上他都会听言落月的,但这几个名字还是算了。
不过转念一想……
“有个同款名,似乎不错。”巫满霜若有所思道,“那我就叫‘吕吕吕’?”
言落月大笑:“这是净玄的擂主名。”
巫满霜不假思索:“那就换成‘吅吅吅’。”
言落月做了个鬼脸:“戟哥也用过啦。”
“既然如此……”巫满霜满脸严肃地一锤定音,“看来,我只能叫做‘日日日’了。”
言落月:“……”
倘若嘴里有一口茶,那言落月一定要把它们都喷出去。
她震惊地看向巫满霜,恰好对上他曜石般动人的黑眼睛,其中闪动着愉快而顽皮的光芒。
言落月回过神来:“哎呀,满霜,你吓我一跳!”
巫满霜摊摊手,面露微笑道:“我也不是只会被捉弄——好了,我叫‘回回回’怎么样?”
言落月捏着下巴,陷入沉吟。
可能是她想多了,毕竟小蛇是一条清纯如水的小蛇。
但为什么言落月感觉,从字面状态上看,“回回回”这个名字,比“日日日”污多了?
总而言之,在经过一番污与不污的拉锯以后,巫满霜终于敲定了他的新名字。
“[亻口][亻口][亻口]。”巫满霜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它了。”
……
但事实上,巫满霜却并没有机会用到这个名字。
他固然注册了“[亻口][亻口][亻口]”的擂主名,拿到了属于擂主的黑铁兽首戒指。
然而,还不等巫满霜上台参与打擂,言落月就在擂台提供的奖品名单里,看到了一样惹人在意的东西。
“黄金戒指的奖励里,有一朵天地异火?”
捧着玉简的侍者挂着完美的微笑,客客气气地说道:
“如果两位擂主获得黄金戒指,便可以从奖励名单里择走这朵天地异火。”
言落月连乌啼之火的分火都有了,按理来说,区区天地异火,根本不被她放在心上。
但是,银光擂台提供的这一朵不一样。
由于擂台主办方财大气粗,他们在展示奖励名单时,玉简上不但陈列了奖品名称,还附带着奖品的3D立体影像。
于是,言落月一眼看见,那朵天地异火的模样。
它只有红豆大小,安静地栖息着。
不知为何,这异火的火光十分黯淡,看起来一点没有传说中天地异火的神气,仿佛一个假冒伪劣的盗版货。
然而无论是外表,还是形容,乃至这枚异火被发现的地点——它都像极了宋清池描述里,那朵越窗而来,替楚天阔完善了体炼之术最后一步的小火苗!
言落月佯作狐疑地眯起眼睛:“这么小、这么暗、这么弱……这是天地异火?”
侍者笑眯眯地说道:“经鉴定,我们认为这是天地异火。”
顿了顿,侍者委婉地说道:“您也知道,天地异火这样稀有的宝物,按理来说不应该放在黄金戒指的奖品中。它们大多数都作为水晶戒指的奖励……”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这朵小火苗表现的太弱,那还轮不到黄金戒指的擂主捡漏呢。
听到这个消息,言落月心下一沉,面上却只是皱起眉头。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合上玉简,把奖励清单还给侍者:“好了,你为我更新信息,安排合适的擂台战场次吧。”
侍者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巫满霜。
“那么,这位尊敬的???擂主……”
言落月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小师弟,他刚刚筑基,经验尚浅,就先不下场了。总要让他多看几场比赛,积累些经验再说,不要急于求成。”
整个过程中,言落月没有和巫满霜交换一个眼神,但巫满霜却已经心领神会。
他以初出茅庐地青涩口吻说道:“师姐既然如此吩咐,我必会潜心学习。”
侍者显然见惯了类似的事,点点头也没多说。
他只是将两人引到后台休息室,为他们准备好茶果点心,便转身离去。
确认谈话环境合适以后,巫满霜率先开口。
“你觉得……?”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言落月腰间草编上一扫。
言落月笃定道:“我觉得。”
尽管只是在玉简上看了一个模糊的影像。
但言落月却下意识觉得,那朵红豆粒大小的火焰,就是乌啼之火的分火,也是曾经帮助过楚天阔的小火苗。
这几年来,言落月唯一一次下山,就是外出寻找乌啼之火分火,最后却遗憾地无功而返。
谁知时过境迁,她居然在银光擂场的奖品清单上,看到了这粒红豆火焰的痕迹!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寻找乌啼之火的优先级,肯定在水晶兽首戒指之前。
毕竟,前者可是由落月之木,点对点发放给言落月的传说级任务!
巫满霜若有所思道:“你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他和言落月刚拿到水晶戒指,来银光擂场搜查线索。
奖励清单里,就正好出现了形象类似的小火苗。
言落月摇摇头:“不一定,可能只是个巧合。”
且不说,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调查,乃是半路起意,银光擂场没有渠道得知。
就算他们知晓两人身份,谁又舍得用乌啼之火做饵?
言落月:“不过谨慎起见,满霜,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刚阻止了侍者给巫满霜安排擂台战。
因为在言落月的计划里,此时不该是巫满霜的第一次上台亮相。
巫满霜微微一愣:“要如何兵分两路?我的擂主名,一看就和你有十分关联。”
“这个嘛……”
言落月将双手抱在胸前,后仰靠上椅背,脸上露出一个稳操胜券的微笑。
“你听没听说过一个操作,叫作开马甲号?”
“——就算没开过马甲,也看见过我用言必信的马甲吧?”
“很好,满霜,现在到了你把这一传统发扬光大的时候啦!”
言落月示意巫满霜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长串。
巫满霜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认真铭记,到之后的微微皱眉。
听到最后,他先是闭了闭眼,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言落月戳戳他:“你觉得怎么样嘛?”
“……”
从巫满霜的表情上看,他显然是觉得不怎么样。
然而,只是片刻以后,巫满霜就拿出刚注册好的那张“[亻口][亻口][亻口]”擂主卡,轻轻放进言落月掌心。
“替我收好。”巫满霜同意道,“就照你说的这样办。我过几日易装打扮,再来注册一个新的。”
言落月看看手心里的擂主卡,有点意外。
按照巫满霜的习惯,每当获得什么特别的东西,总喜欢把它们交给言落月保管。
言落月觉得,小蛇的这个习惯十分可爱。
就像是一只喜欢搞等级分类的小仓鼠:
最喜欢的石头,要和最喜欢的小树枝放在一起,其次喜欢的栗子,要和其次喜欢的小瓜子放在一起……
所以,巫满霜会把那些格外受他青眼的东西,都交给言落月。
因为在意的东西,就应该和在意的人放在一起。
“这设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好像还挺喜欢它的?”
巫满霜认真道:“我只是喜欢这个名字。”
[亻口][亻口][亻口]。
这个名字看起来,就仿佛有一个人,正和口口口并肩而立。
……
很快,擂场为言落月排到了合适的对手,请她上场比赛。
一般来说,擂台匹配对手,通常基于三种原则。
第一种是按修为匹配,第二种是按连胜次数匹配,第三种则是按戒指等级匹配。
比如言落月现在虽然只是青铜戒指,但在她更新的资料里,已经有了金丹期的修为。
所以擂台在经过筛选后,很快找出了一个在场的金丹期的黄金擂主,和言落月进行对决。
擂主的修为越高,就越能引发观众的兴趣。
不提庄家主持的下注赌输赢,光是门票钱,就有好大一笔。
这一场,言落月被分配到了一个金丹期的剑修。
这位剑修的擂主名叫做“十步杀一人”。
他的表情冷硬得好像一块石头。
而他的意志、他的精神、他握着自己剑柄的稳定手掌,也同样像是一块粗粝的顽石。
在上场之前,当着全场观众的面,这位剑修先做了一件事:
他拿起自己腰间钱袋,将袋子倒空。
剑修把里面四十块中品灵石并三十枚灵珠,全部压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压我自己。”
言落月:“……”
这个举动无疑炒热了全场的气氛。
顿时全场欢呼如云,观众们近乎狂热地大叫着“十步杀一人”的擂主名。
甚至还有不少人临时从看台上跳下,把手里的灵石疯狂地拍在这位剑修的名字上。
“压他胜,压他胜!”
“十步之内,十步之内!”
“赢过那个口口口,干掉那个小姑娘!”
在这片火热的气氛中,唯二没有参与进去,甚至已经预见到这位剑修悲惨结局的,就只有台上的言落月,以及台下的巫满霜。
在金丹剑修提剑攻来之前,言落月心怀怜悯地叹了口气。
“兄台,跟你打听个问题啊?”
擂主“十步杀一人”不仅气质冷酷,而且惜字如金,但凡能用一个字回应的,他就绝不会说两个字。
“说。”
言落月问道:“你刚刚押下的……是你的全部身家吗?”
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下品灵石。
四十块中品灵石就相当于四千下品灵石,在剑修之中,这算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
剑修老哥这次甚至不屑开口。
作为回应,他略略点了下头。
然后,言落月就在心底替他点了根蜡。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言落月怜悯地看了这位对手一眼,“我们宗门的剑修,一般看见我时,都绕道走。”
擂主“十步杀一人”闻言,顿时冷冷一笑:“太弱了。”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言落月弱,还是觉得跟言落月同宗门的剑修们弱。
但他既然指控对方弱,那就必然要展示出自己的强。
于是下一个千分之一秒间,就在这位剑修余音尚未落定之际,一道冷硬刚猛的剑气,已经冲着言落月劈面而来!
熟悉的观众都知道,擂主“十步杀一人”的剑风锐气无孔不入、无往不利。
然而此时此刻,剑修的攻击就宛如砍上石壁的狗尾巴草、投入大海中的碎沙砾、洒进麻婆豆腐里的小冰糖一样,没有在擂主口口口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这场面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由得往擂场内倾了倾身,想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剑修脸上,有淡淡的错愕之意闪过。
但那错愕只是瞬间。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他的剑刃卷起刀割般的暴风,如同雨点一般,化作迅猛的无数道银线,同时朝着言落月迎面落下!
这一招,既是“十步杀一人”在银光擂场中的成名之作,也是他倚重获胜的绝技所在。
往往在开场之际,此招一出,十步之内,对手就会应声倒下。
然而,剑修的攻击固然像是雨点,可言落月的沉稳却仿佛海洋。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沉静的洋流连江河都一并汇入,又怎么会畏惧小小的暴雨狂风?
剑修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这番攻击,甚至没能削掉言落月的半个小指甲。
“……”
一时之间,不但剑修错愕停手。
就连看台之上,众人的心灵都被极度的讶异覆盖,无法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下一秒钟,一道声音劈开沉默,像是巨人开天辟地般在看台上炸响!
只见桑戟高高跳起,同时带着欣赏比赛的激动、以及重逢后难言的喜悦,震声道:
“我妹妹,这是我妹妹,我们的妹妹可真棒!”
所有人:“……”
言落月:“……”
谢谢你,戟哥,这见缝插针的本领,居然一点没生疏。
话说,如此熟悉的发言,还真是久违了啊。
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言落月的神色却柔和了不少。
下一刻,在观众们屏气凝神的关注之下,言落月终于动了。
大家都期待着,这位从前在天元城名声不显的擂主,一出手将是怎样雷霆电掣般的杀招。
就看见言落月弯下腰来,慢悠悠地在地上画了一道线条。
“……”
那一道线条平平无奇,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作为对手的剑修看见这一幕,狐疑地抬起眉头,一抬手又是一道剑风对着言落月平削过去。
而言落月的态度非常佛系。剑修要攻击,那就任他攻击。反正下一秒钟,言落月又在地上画了第二道线条。
众人:“……”
到了这个地步,终于有人看明白了言落月的操作。
“等等,那是阵法吧?”
“好像是啊……”
“从格局上看,这阵法的威力一定很大。”
在达成了这一共识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神情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终于,有人一语道破众人心声。
“——可是,谁在擂台上面对剑修时,会慢悠悠地布置那种大杀伤力阵法啊?”
众所周知,大杀伤力的阵法,启动起来往往较慢。
而剑修的攻击,却是公认的又快又准又狠。
所以说,普通阵法师面对剑修,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往往都是直接躺平。
优秀的阵法师面对剑修,一般会摆出许多瞬发阵法。
他们先跟剑修周旋一阵,再慢慢地寻找见缝插针的空隙。
但像言落月这样,既不躺平,也不周旋,反而一开始就布置大型杀伤力阵法的……大家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这……
这种行为,完全不具备战术智慧。
怎么会有人面对金丹级对手时,还在用着这么菜鸟的操作?
然而非常快地,言落月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用最简单的方式,达到最气人的目的。
——只见接下来,在剑修雨点般落下的攻击中,言落月好似一杆雨中青竹,挺立不倒。
每当剑修打她,她就画阵。
剑修转而去攻击阵法,言落月就一边画阵,一边象征性地攻击剑修几下。
等剑修终于发现,地面上的阵法就和言落月一样牢不可摧——这样特殊的阵法,难怪布置的这么慢——言落月的阵法已经画好大半了。
这一次,“十步杀一人”没能在十步之内解决对手。
剑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落月由远到近,一边画着阵法,一边毫无敬畏心地朝自己走来。
她不但丝毫不畏惧自己的攻势,甚至还亲切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嘿,哥们儿,抬下脚,换个地方站呗?”
剑修:“……”
剑修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我就不呢?”
言落月直起身,怜悯地看着这位剑修:“你好倔强啊。”
下一秒钟,她脚下猛地一顿,在已经画好的阵法线条上跺了一下。
霎时之间,原本灰暗不起眼,仿佛死寂般的阵法线条,像是一根通电的导线那样,无比生动地亮了起来。
洪流般锐利的剑气从阵法中汹涌喷出,径直朝剑修扑面而来,逼迫他不得不御剑而起,左闪右避。
剑修震惊得连高冷气质都忘了维持:“你的阵法还未成型,就已经能吸收我的攻击?”
“准确来说,不止是吸收。”言落月沉稳地点点头。
“这个阵法,被我命名为复制粘贴粘贴粘贴粘贴阵……别的地方都很好用,唯有一点,就是必须现用现画。”
“现在距离能秒杀你的强度,还差一些增幅线条。劳烦阁下稍微等等,不要着急。最多再过一盏茶,我就送你下台。”
剑修:“……”
所有观众:“……”
听听,这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剑修咬紧牙根,一根活泼跳动的小青筋,豁然浮现在他的太阳穴上。
下一秒钟,他悍然拔剑劈下!
言落月一见,顿时大喜过望。
“多谢了兄弟,请保持住这种攻击频率,阵法吸收的能量越多,运转起来就会越快!”
剑修:“……”
所有观众:“……”
够了啊,口口口,你不要再惹他了。
你没看到吗?你对面的“十步杀一人”,已经快被你给气得失去理智了啊?!
气疯了的剑修气势睥睨,横扫六合。
他眼中精光一现,挥出的剑刃之中,便带上了一丝凝重而危险的气息。
那并非剑气,却天衣无缝地混合在剑气之中。
言落月猛地直起身来。
“这是……神识攻击?”
一般来说,金丹期修士才刚刚修出神识。对神识的运用更多倾向于探查和防御。
等到修为更进一步,由金丹化为元婴,对神识的操纵能力更上一层楼,就能如臂指使地用出神识攻击。
还在金丹期,便能用出神识攻击,还能将它如此巧妙地融合进剑风里,可见这位剑修的确实力不俗。
只可惜……他碰上的人是言落月。
一击之下,言落月总值1000的神识条,瞬间减了500。
这还是因为言落月反应迅疾,防御得当。不然的话,神识条瞬间清空都有可能。
剑修之所以被视作跨级修士看待,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这样强悍的特质。
身体一晃,言落月面上浮现出一丝苍白之色,因为头痛微微地皱起了眉。
御剑而行的剑修并指,对言落月隔空做了一个挥下的手势。
“十步内,解决你。”
听见这话,言落月反倒笑了:“刚刚这下力道不错。不过,这种水准的攻击,你还能挥出几次呢?”
以金丹期的修为,发出这样一道攻击,对于修士自己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剑修傲然扬头,反问道:“那你,又能撑过几次?”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只需再来一击,这对手就会应声倒地!
剑修冷冷道:“我已说了,你太弱,你的同门,也太弱。”
听见这个评价,言落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一秒钟的我,已经不是这一秒钟的我,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就比如说,上一秒钟的言落月没有过生日。
而这一秒钟的言落月,一下子就过完了自己的十一岁生日呀!
比眨眼的速度还快,神识条翻新只在刹那之间。
剑修的新一轮攻击落下,而言落月画好的阵法也同时成型。
两股同样强悍的攻击悍然对冲。
这一刻,言落月高达9500的神识条减去几百。
再然后,剑修不甘不愿地倒在地上。
“……”
在裁判的宣决声里,言落月蹲下来,友善地看向这位对手,诚恳道:
“你看,我不弱,我的宗门也不弱——不过我得承认,你确实很强。”
“……”名为“十步杀一人”的剑修擂主,眼神轻轻地闪动了一下,仿佛一块正在融化的坚冰。
而下一秒钟,言落月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地激起了对手的杀意。
她说:“那个……对不起了。不过你的所有家当,好像得重新攒了。”
剑修:“……”
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自己上台前把所有积蓄都买了自己赢!
剑修怒喷道:“你走啊!”
言落月摸摸鼻尖,跳下擂台,如他所愿。
徒留剑修一人,在心中默默喷血,哀悼自己失去的四十块中品灵石和三十枚灵珠。
……
就这样,言落月势如破竹,一连打了她自己也数不清的场数。
和言落月戒指等级一样的擂主,没有人比她修为更高。和言落月修为一样的擂主,没有人比她血条更长。
和言落月血条一样的……对不起,这世上没人和言落月血条相同。
这期间,言干和桑戟的假期用尽,和言落月打了个招呼,有些遗憾地返回宗门。
直到获得了更换黄金兽首戒指的资格,言落月的擂台生涯,才宣告结束。
她非常顺利地选走了晋升黄金的奖励,也就是那朵只有红豆大小,看起来蔫巴巴的天地异火。
整个过程异常丝滑,银光擂场没有任何抗拒,甚至对言落月像是对财神爷一样热情。
要知道,就在言落月打擂期间,他们擂场打出相关噱头,又是卖门票,又是做庄贩赌,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得到这朵“天地异火”后,言落月以有些疲惫为借口,和巫满霜一起,第一时间离开了银光擂场。
直到来到安全地带,言落月才将那朵异火取出。
红豆似的小火苗圆滚滚的,火焰边缘像是不驯服的毛刺刺。
它在言落月掌心里打了个滚儿,看起来非常惬意舒适。
面对可爱的东西,人都会生出喜爱之心。
言落月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喃喃道:“你的话……名字就叫做‘红豆生南国’,小名红红吧?”
仿佛是对于这个名字的应和,小火苗跳跃了两下,颜色渐渐从一开始的黯淡无光,转为鲜艳明亮。
“……你之前,是装的?”
红豆小火苗像颗蹦豆儿似地跳了跳。
只从动作上,都能看出它心里的得意。
言落月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入手了一朵戏精火。
稍一思索,言落月眼也不眨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草编,放在红豆粒似的小火苗眼前晃晃。
“嗨,看这里?”
显然,这是一只万能的江师兄草编。
它看起来像背篓、像破箩筐、像是长了九条猫尾巴的狗……总之什么都像,就是不像江汀白想编的原物。
红豆小火苗围着绕草编了一圈,仿佛有点挑剔似的,但最终还是一鼓作气地从草编缝隙扑了进去。
言落月深沉地点了点头。
巫满霜问道:“确定了?”
言落月一口咬定:“确定了。”
如此奇葩的审美爱好,必然就是乌啼之火无疑了!
又收获一朵乌啼之火分火,言落月的心情美妙难以言喻。
她依次放出自己手中的三朵分火来:粉色的落英缤纷、水墨色的孤鸿影,还有艳红如血的红豆生南国。
这三朵火苗像是互相嬉戏一般,绕着言落月转了两圈。
随后,在言落月惊讶的注视下,他们三者渐渐靠拢,然后组合起来,合三为一。
“!!!”
只见粉色的落英缤纷一跃而起,落到孤鸿影的“鸟首”上,成为翩跹乌影华美的冠翎。
而红色的红豆生南国,则跳得很高,一下子落进孤鸿影的“眼窝”里,仿佛一颗血红宝石一般的眼睛。
承载着两朵小小火苗,孤鸿影朝着言落月的方向飞来。
它轻轻扑打言落月的肩膀,又拼命把翅膀往自己的方向比划。
言落月看了一会儿,便领悟了孤鸿影的意思。
“你是说……你还需要充当嘴巴的火苗?”
孤鸿影连连点头!
下一秒钟,三个小火苗自动解体。
它们在桌面上像是玻璃球般轱辘开,充满了一种“可累死我了”的气质。
言落月:“……”
言落月好笑地想道,放在上辈子,这画面足以拍个表情包,就叫做社畜的倔强……
——等等,上辈子?
言落月猛地愣住!
她的……上辈子?
她的上辈子,是指现代吗?
可言落月在现代的时候,又是什么身份?
言落月惊愕地发现,当自己努力回忆“上辈子”的时候,竟然只能想起“言落月”这个名字。
同一时间,在言落月头顶上,总量10000的金色的神识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均匀地下降。
随着言落月思考的深入,那神识条很快就扣掉了1000的总量,然后继续减少、减少……
言落月却没有注意到这显眼的变化。
她全心全意,都沉浸在自己刚刚意识到的问题里。
——言落月能说出网络热门潮词,能轻易地举出每位班主任们的口头禅:“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可她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有没有上过学,又是在哪里上学。
——言落月能自然而然地说出社畜二字,并且知晓甲方多么喜欢提出“五彩斑斓的黑”这种不做人的方案。
可她却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经上过班,和许多社畜一起996内卷。
更进一步地,言落月甚至想不起自己“上辈子”的家庭构成,想不起她有没有过父母——哦,她倒是能想起,催婚话题乃是家庭聚会里不变的主旋律。
——对了!
——这十一年来,她娴熟地应用现代相关的知识。
却从来没有一次,她以“言落月”的视角,想起过任何关于自己前世的事情!
一个个信息集合在一起,让言落月的表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言落月如梦初醒。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一个穿越者。
或者说,那些和现代社会有关的知识内容,就和巫满霜生而知之的魔物种类一样,乃是属于言落月的传承记忆库。
而实际上、实际上……
这一刻,金色的神识条终于见底。
头痛欲裂的感觉,阻止言落月继续想下去。
巫满霜担心地扶住言落月:“落月?你怎么了?”
言落月面色苍白。
但她眉眼间熊熊燃烧的痛心疾首之意,看起来倒是很有战斗精神。
言落月反手抓住巫满霜的手臂,“哎呀”地抱怨了一声。
“对啊!”言落月重重在桌面上一锤,怒声道,“我怎么可能是穿越的呢?”
“……落月,你在说什么?”
言落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我早该想明白的!”
“——假如我是穿越者,十一年来,我怎么可能一天手机都没想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