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的盛若庭,再度濒临失控。
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发间,不断探入,她撑着自己的额头,泪一滴滴地滴落。
她前世的记忆中断于刺杀季沐衡之后,被锦衣卫乱刀砍死的那一瞬间,史书上没有任何关于她死后的记载。
她以后,会被随意地扔在乱葬岗,会死得毫无尊严。
但她了无遗憾了,季沐川已经死了,孩儿被秘密送走了,她也不想独活。
可没想到,季沐衡甚至连死都不放过她。
活着的时候,他拆散了他们,死后,还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季沐衡,你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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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医院,江森在这里坐了半天,和宫腾、关宇等人密谈了好多事情,六点钟的时候,才提出告辞。
出了病房,他首先给盛若庭打了个电话过去,可惜,一直无人接听,再打就关机了。
他现在也终于加上了她的微信了,可加了也当是没加,她的微信就是为了注册而注册,不发朋友圈,发消息过去,她也永远不回。
可江森还是发了一条过去:“在哪儿?吃晚饭了吗?晚上一起吃饭。”
果然,没有回。
想来,她应该也不会出事。
可江森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在林氏医院门口徘徊着,卡洛斯都催了好一会儿,他也当没听见。
攥着手机的手指不断加力,他在等盛若庭回他消息。
天忽然下起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把整个京都笼罩在一阵湿凉之中。
“在哪儿?下雨了。”
依旧没有回复。
打电话回家,管家说她一直没回家。
打电话给赛琳娜,那边长叹一声之后。
“出了点事情,她受了打击,你去西郊陵园那附近转转,或许能找到她,她一不开心,就会去那边转悠。”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交通,一直到8点,江森才到了西郊陵园。
这一片虽然是主城区,但在以前属于郊外,有许多皇陵就修建在这里,不过都接连被盗了,现在成了繁华的京都四环,曾经的皇陵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个阴森森的陵园公园。
一入夜,这附近就会有难言的阴森恐怖之意,就算附近也有地铁站和公交车站,但并不会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
更别说,今天还下了雨。
“盛若庭!若庭!”
江森焦急的声音,在这黑夜之中也显得如此微弱渺小,陵园公园里植被丰富,细密的雨水打在了繁茂的枝叶上,声音绵长,盖住了一切喧嚣。
“若庭!”
一把黑色雨伞在黑色的陵园之中焦急地飘行着,黑色的皮鞋一脚溅开了散了一地积水,裤腿湿透了,也完全没时间顾及了。
忽然,视力过人的江森看见一道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树下,如果不注意看根本注意不到,她已经和整片树林融为一体。
“若庭——”
那果然是盛若庭。
只是她一脸木然,看不出喜悲,惨白的脸湿漉漉,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几缕黑色的头发湿透了贴在她的脸上。
“若庭。”
江森的声音都放低了,一只手撑伞遮住了她,另一只手撩开了她那贴在头上的乱发。
可眼前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直到他叫了她七八声,她才像是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的眼前。
耷拉着的眼皮无声地动了动,终于看见了他。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江森,你怎么来了?”
江森看着眼前的她,却一句软话都说不出来。
“盛若庭,大雨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了包含了担忧和心疼。
盛若庭抽噎了一下,身体却一个趔趄,往江森怀里晕了过去。
江森叫来了卡洛斯撑伞,他将盛若庭打横抱起,飞快地朝出口去了。
但是离去之前,江森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一下,他回头,看向了盛若庭刚在站立的地方,旁边有一块石碑。
惨白的路灯之下,他勉强看清楚了石碑上的字。
越朝镇北王季沐川陵旧址。
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才路上赛琳娜在电话里对他说过的话。
她这一生,都在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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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盛若庭在林氏医院里醒来,一眼就看见江森睡在病房对面的沙发上。
窗外已经在下雨,天气阴沉。
大概是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睡觉,江森睡得十分安稳,双眸微微合在一起,一点亮光落在了眉心,显出了淡淡的白光,五官十分柔和,只是头发似乎有些散乱,衣服也有些凌乱。
盛若庭看了会儿江森,他都没醒过来,她看着天花板发呆,想把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捋顺,但是一用脑子,太阳穴就疼。
想坐起来,但四肢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她试图翻个身,却没想到惊醒了江森,他立马走过来替她盖好了被子,顺手摸了摸额头。
“好歹烧退了。”
她的头发扎好了,可还是有碎发落在了额头上,被江森一一挑开了。
那张脸就算病态缠绵,依旧惊尘绝艳,就是眉眼苍白无力了点。
“在想什么?”
盛若庭一双眼无声地望着天花板,两汪苍白的眸子里似乎干涸无比,没了往日的神采。
“没什么。”
江森替她掖好了被子,一边说:“昨晚你淋了雨,烧得特别厉害。”
盛若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记得。”
每次伤心痛苦的时候,她都会去陵园待上半天。
季沐川的陵寝已经被盗掘多年了,扶桑人走后,盗墓贼又来了几波,最后国家文物局进行抢救性挖掘,到现在,墓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墓道都被填了,原址都找不到了,只剩下一片小树林。
她想他的时候,就站在原址上。
他曾经长眠于此三百多年,空气之中似乎都是他的气息。
他的棺椁之内,除了他的战剑,就是她给的金钗。
他一定在等着她。
可是她却连他的遗骨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前世的记忆,比任何时刻都清晰。
季沐川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耳边环绕着,那最后诀别时刻,他接过她给的金钗放在掌心,那垂眸之间尽是无比的珍惜和温柔。
他此去危险重重,不知道有无归期,阿煜却不能同去。
金钗就是他的阿煜,临死之前,他还要叮嘱亲信,一定要把自己和阿煜的金钗埋在一起,就当做,他和阿煜死后同穴了。
想到那一张开棺照里,季沐川遗骨之中,那一枚依旧烁亮的金钗,她心如刀割,泪又湿透了枕头。
一张纸巾忽然落在了她的脸上,替她轻轻地擦拭着淌下来的泪。
她回头,看见是江森。
她不受控制地抽噎了一下。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