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相遇那天于他而言其实是某种意义上……

萧复暄在说起往事时,总是跳那些引得乌行雪难的部分。于是那二十五年非生非死的状态,在他口中成了言简意赅又颇为平淡的个字——修生养息。

乌行雪在听到那句话时,却隐约想起了萧复暄灵散的情境。

他怔然良久,道:“萧复暄,灵散的时候难受吗?”

萧复暄:“不。”

他语气平静,仿佛真的毫无感觉。

他见乌行雪要蹙眉,便微微低了头,用指去抹,沉沉道:“我不样,乌行雪,我的灵魄本来是如此。”

从最初起是碎的,而他不是从头开始而已。

“那你不怕休养不回来?”乌行雪又问。

“也不。”萧复暄道。

语气依然很笃定。

他似乎总是笃定,常常开口是“不必”、“不”、“免了”、“定”,有时显得有些倨傲,又让人莫名安心。

“苍琅北域里有留存的灵力,能供休养。”萧复暄道。

苍琅北域所以数百年运转不休,是因为他以灵力维系。他当初每年去苍琅北域呆阵子,是在做这些。

所以他二十五年前才把乌行雪也安置在那里,因为即便对方无知无觉,也有灵力静默无声地供养着。

乌行雪轻轻“啊”了声,道:“怪不得……”

萧复暄:“嗯?”

乌行雪:“怪不得快醒的时候,苍琅北域崩塌。”

因为灵力供到了他们两个身上。

萧复暄薄唇动了下,看上去欲言又止。

乌行雪:“怎么?”

天宿上仙蹙着个眉心,没吭声。

乌行雪银靴磕了他下:“说话。”

天宿架不住磕,蹦了句:“崩塌是料想外。”

乌行雪问道:“那你料想的是什么样?”

“……”

萧复暄抬拨着他的唇角,偏头亲了下,沉沉道:“苍琅北域泰然无事。”

他又亲了下,道:“我醒。”

苍琅北域泰然无事,不引发那么大的动静,乌行雪出去的时候,不必听到处纷飞的流言说“那个魔头出来了”。

而他若是醒步,也能提前解决些事,不至于匆忙。

乌行雪被亲得仰了两下头,有些莫名。

他想了想才反应来,天宿能是觉得这“料想外”有点失了面子,才借着亲人笔带。

乌行雪逗人心被勾起来,然不能放,又揪着这话问道:“哦,那你是时醒的?”

萧复暄:“……”

乌行雪抬起靴尖磕了他下,催他答话。

然后他又被亲得仰了下,听见萧复暄低声道:“你叫醒的。”

萧复暄受创比己料想的要严重些,在苍琅北狱不生不死沉沉浮浮了整整二十五年,才养活了散碎灵魄。

乌行雪离开养息地的时候,留下圈护的王莲金影在苍琅北域里轰然乍开。萧复暄浮散处的碎灵是在那瞬有了动静,汇聚进了地底的傀儡躯壳里。又在乌行雪打开棺椁的刹那,睁开了眼睛。

那句“你叫醒的”落在耳里,乌行雪感觉心里被挠了下。逗弄心又有些意犹未尽。便又开口道:“那你为睁眼拔剑,起早了发脾气?”

萧复暄:“……”

“不是。”

“没有。”

天宿连否两句,连亲人都重了点。

“那又……”大魔头被他堵得闷了下,依然要把话说完,“是为?”

萧复暄默然片刻,沉声答道:“刚醒时有些分不清今夕夕。”

碎灵相汇于体的感觉,太像数百年前他这世的伊始了。因为同个人散灵,又因为同个人聚灵。

因他而死,又因他而生。

所以那瞬间,骤然苏醒的萧复暄记忆是颠倒混『乱』的,甚至弄不清这是哪年,而他又是什么人。

他既想起了当初在京观生生死死,又想起了南窗下的屋檐,还想起了仙魔两别时在人间的无数次相遇。

他下意识像曾经的无数次样,人压抵在咫尺下,生百年、万种情绪换做了句名字:“乌行雪。”

如果那时候对方冲他弯起眼睛,他定吻下去。

***

乌行雪静了瞬,此时再想起当初苍琅北域的那幕,忽然感觉心里被最细密的针尖扎着。

当初萧复暄叫他名字的时候,定以为有回应的吧。

结果他却连己是谁都忘了……

他不再逗笑,下下去亲吻萧复暄的鼻梁、唇角、下巴,哑声道:“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越想越有些心疼。

却听见萧复暄淡声道:“你说天宿上仙名号听起来很厉害。”

乌行雪愣。

听萧复暄沉沉道:“那时有点不高兴,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还有——”

他下巴被人轻轻捏住,萧复暄说:“乌行雪,张口。”

温热的吻落下来,不再是前那种逗闹似的啄,而是亲昵深重。

乌行雪心里瞬间酸软片。

都说萧复暄寡言少语,有些倨傲又不善辞令。偏偏是这样个人,总能轻而易举让人起来。

……

还转话题。

听天宿在亲吻的间隙里低低沉沉道:“你比我醒,开我棺椁,还动我的玉雕。”

乌行雪让开点,『舔』了『舔』唇缝:“嗯?”

“那玉雕里的话不是留给我听的?”乌行雪道。

“不是。”

“?”

乌行雪心知肚明萧复暄是在安抚他,几句下来当真被引起了奇:“那是留给谁的?”

萧复暄:“我己。”

乌行雪:“为留这些?”

萧复暄:“以防万。”

经历次抹杀,他实在不想再碰到任意外和万。所以他在玉雕里注了抹灵气。倘若他醒来的时候忘记了要做的事,还有玉雕提醒他。

“所以我听到的那句话是留给你己的?”乌行雪道:“那为起始是春幡城花家找医梧生?”

萧复暄道:“因为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还有些事尚未弄明。”

乌行雪在杀上仙都前,世间传闻他去了花家趟,杀了医梧生的兄父妻女。如此恶名在人间传得沸沸扬扬。而那时候的萧复暄还没来得及弄明原委。

倘若睁眼忘了所有,他由花家的医梧生找起。即便查不明其他,也能了结乌行雪的那道恶名。

乌行雪觑了眼他的腰间锦袋,十分不见外地拉开袋口,朝里看去,纳闷道:“既然是个灵物,后来为藏在锦袋里,也不见你拿出来?”

萧复暄:“……”

乌行雪半晌没听见答话,抬眼看他。见天宿金口不开,满脸却明晃晃是行大字——因为傻。

既然没有忘记,这番提醒显得有些傻了。

乌行雪看着他言难尽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道:“那我要追究番了,你为要用我的声音,用你己的啊。”

萧复暄任由他笑,道:“免了。”

乌行雪促狭道:“为?”

萧复暄蹦了句:“根本不听。”

倘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里却有个雕像用他己的声音引他去某个地方,以他的脾『性』,只觉得有人找死给他诈吧。

乌行雪想了想那番场景,又笑了儿。

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般顿了下。他思索片刻,忽然勾了萧复暄的,他拉得近了些:“等等……”

萧复暄:“?”

乌行雪道:“我上回问你,既然当年我在仙都的所有都被抹杀了,你是如想起来的。你说是因为仙都崩毁,天道不在这处人间,所以抹杀的效力便散了。”

“……嗯。”

“还嗯,听你方才所说,分明在仙都崩毁前想起来了。”

乌行雪眯了眼,侧头咬了他下。

他太知道萧复暄的脾『性』了,凡这样掩去的,都是不想让他知道实情,怕他难或是担心的。

所以他咬着萧复暄,却还是没舍得用力。

了片刻他撤让开来,问道:“所以……你是做了什么才想起来的?”

他眸光扫向萧复暄的各处要『穴』,气劲顺着相勾连的指朝萧复暄身上反探去,似乎想看看有没有隐藏起来的伤或是旁的什么。

萧复暄命门全敞,不带丝毫阻碍和防备,任由他查探。边抬拨了拨他的眼睫,嗓音温温沉沉:“没那么糟。”

乌行雪确定他各处没有明显的伤,也没有找到什么不逆转的损耗。这才松了口气,忧『色』稍缓,道:“那是什么?”

萧复暄静默片刻,道:“诘问。”

乌行雪的呼吸滞了下。

了儿,他才轻声道:“诘问?”

萧复暄应了声:“嗯。”

当年他在人间认出易容的乌行雪后,曾经有很长段时间都陷在种复杂的情绪里。

他不知道那个魔头有来历,为成为照夜城主,又为有比世间任人都重的邪魔气。他不知道对方里沾多少血,真正杀多少人。

他也不明,为每次看见那个魔头,己都屡屡破例又屡屡心疼。

那种矛盾大概在于……他所听闻的魔头乌行雪和他亲眼所见到的乌行雪,常常不像是同个人。

万幸,他贯不妄信传闻。哪怕天诏他都保留分猜疑,况人间流言。

他只信己亲眼所见的。

所以那后的几十年里,他为了那个魔头,犯了仙魔间的诸多禁忌。

他们在人间各处相遇。他同对方喝同壶酒、望同轮月、走同条街市、看同树花。

他进照夜城,进雀不落,接吻也度劫期……

不止次。

越到后来他越觉得,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弄丢了或是遗忘了。

那些年里,他正因为人间陡然起的邪魔祸『乱』以及相悖的天诏,对灵台天道质疑渐深。

而这世间能对他的记忆和往干涉至此的,屈指数,思来想去,也只有灵台天道。

天道的有意干涉,并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萧复暄其实试不止种办法。

都说人在死时,想起许多事。他曾试着摘丧钉,让灵魄由聚到散,想借着最接近亡魂的瞬间想起些事,未能有结果。

后来,他想到了诘问。

说来依然是“天意弄人”,那日不早不晚,刚巧是清河的最后年。

清河末年末天,天宿上仙去了趟苍琅北域,借着苍琅北域里无数邪魔残留下的邪气混淆,以柄长剑钉身诘问了己。

他在诘问里看到了这生所有,也由此记起所有。他在想起所爱人曾为灵王的那刻,听闻了仙都混战的消息。

他掩下所有痕迹,拔剑赶去。

那天于他而言,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同乌行雪的郑重相遇。

只是相遇即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