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徒生烦恼

宇文琮片刻就想得透彻。

近日屡屡有跟谢琨私交好的老臣,有意无意提及谢琨身染重病,在病榻上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对不起陛下云云。

他听闻后心中唏嘘,这才念着旧日的情分微服前来探望。

可眼下屋内只剩两人,谢琨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虚弱,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琨虽已告老,但以他国公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递贴入宫求见。

然而他却非要借着生病引自己来这里,只能是一个原因——他有话不想让除了自己外的任何人听到。

至于他防的是谁,宇文琮心知肚明,神色淡了下来。

谢琨见他如此,有些急切地说道:

“老臣也是万般无奈才行此举,请陛下容我说明原委,若您还怀疑老臣一片忠心,臣听凭处置!”

宇文琮缓步走到窗前,背过身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好,你说吧,朕听着。”

谢琨稍稍定了定神,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

“鸣銮帝当年为保险起见,留下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遗诏,其一交给了宫里一个地位不高,却极为忠心的小太监,另一份在冉后手里。”

“老臣近日机缘巧合得知了此事,并找到了这名已离宫多年的太监,又听他说了另一件事……”

谢琨说到这里,停下咳了几声,宇文琮传过身来,微微挑眉。

谢琨喘均了气息,正色道:

“那另一份遗诏,被冉后藏在了冉族圣地!”

宇文琮一愣,随后就隐入了沉思。

谢琨心知话说到这里已足够,也不多言,就静静地等着。

半晌,宇文琮缓缓开口:

“那太监现在何处?”

“就在府上,随时等候陛下召见。”

不多时,那名太监被传唤过来,面色紧张地呈上一个木匣,里面金黄绸布的衬底上,放着一个卷轴。

宇文琮缓缓打开卷轴,凝神看去。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太监:

“你说这遗诏的另一封在冉族圣地,此事可是真的?”

太监紧张地伏在地上:

“千真万确,绝不敢欺瞒陛下!”

宇文琮的目光再次转向手上的诏书,陷入了沉默。

……

……

同一时间,奚族。

奚敬渊带着两个胞弟,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整理圣殿传承,也只整理出了三分之一。

没办法,圣殿重地本就不是什么人都可入内,传承又极为重要,因此只有奚问岩最信任的人才被允许做此事。

原本还有大长老和奚婧语一起,这两人一个经验丰富,一个天赋惊人,本来是极好的助力。

然而黎清玥在南禹养胎时,把两人叫了过去,孩子降世后两人一个要照顾端木芊芊,一个要给林静拔毒,结果到现在也没能回来。

便只剩这三兄弟天天埋在书卷堆里。

但传承精妙,几人就算没时间一一通读,只是理出索引目录便已增长了许多见识,倒也不觉得枯燥。

几人不由得感叹自己族内原来有如此浑厚的底蕴,却失传了数百年,幸亏主上回归,这些传承才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日三人刚刚完成了一座的整理,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下个。

奚敬渊这边正在按黎清玥教的方法,分门别类建立索引,突然听到奚憬怀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他和奚荆阳同时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

“二哥又发现什么有意思的记载了?”

却见奚憬怀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卷轴,渐渐张大了嘴。

奚敬渊跟奚荆阳对视了一眼,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朝奚憬怀拿的卷轴看去。

片刻后,奚荆阳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这、这上面记载的,是……主上的……先祖?”

……

……

雷雾岛。

燕霄穿过密林回到海边,便看见浅金色的巨熊正趴着打盹,凌霜靠在它身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几缕雪白的长发微乱垂在脸颊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银芒。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和呼吸,却见少女缓缓勾起唇角,没有睁眼,清冷的声线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还顺利吗?”

燕霄指尖微蜷,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摘下头上的斗笠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凌霜睁开眼,顺手接过斗笠,摸着上面遮面的黑纱挑了挑眉:

“你去市集了?”

燕霄低低应了一声,卸下身后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套鞋袜递过去:

“试试看。”

凌霜抬手接过,指尖轻轻从上好的锦缎绣花鞋面拂过,她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

她始终懒懒地靠在巨熊身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燕霄见她迟迟不动,又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她正对面,弯腰解开她脚上的绑带。

他那之后便发现,凌霜说的是实话。

她脚底的伤痕第二日便已没有半分痕迹,愈合的速度简直跟他这改造过的体质一样。

但据凌霜自己说,她却是从生下来便如此。

少女白皙小巧的脚还不足他的手掌长,燕霄压下心头的杂念,终于将鞋袜给她穿好,退到一旁坐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凌霜唇角的笑意扩大:

“正合适呢。”

她懒洋洋开口的时候,声音中独特的韵味如小刷子般,越发动人。

燕霄耳根微微一热,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之前就暗中量了她的尺码,还记了下来。

然而无法反驳。

凌霜忽然坐起身,面向他,微微眯了眯眼:

“橡木。”

燕霄微微一愣:

“什么?”

凌霜抿了抿唇:

“你这新发簪,是橡木的,原来的白玉发冠去哪了?”

虽然是问话,可她显然已有了答案,默默抱起膝,指尖在鞋面的绣纹上滑过。

燕霄心口微跳,却已不奇怪她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玉冠换了银子,主要是置办我自己的衣物,其他不过是顺便,你不必多想。”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支银簪,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掌心。

“我还顺便买了这个,想来你用得上。”

凌霜纤长的指尖从银簪上抚过,半晌,才低声开口:

“我不会。”

燕霄心口微紧,迟疑了片刻,终是温声开口:

“若不嫌弃,我帮你可好?”

凌霜却淡然一笑,将银簪塞回他手中:

“不必了,你既然明日便要离开,我自己又不会,岂不是徒生烦恼。”

燕霄看着回到自己手里的银簪,陷入了沉默。

远方又有悠长的钟声响起,他已听凌霜说过这钟的作用,并没有太在意。

心头莫名的失落令他微微蹙起了眉。

还没等他细细思量,却见凌霜突然站起身,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神色越来越惊讶。

他下意识地起身,轻声问:

“怎么了?”

凌霜仍朝着那方向怔了一会儿,转过头,脸上罕见地现出茫然之色:

“刚刚那钟声……你可听到了?一共响了多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