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在曲晓晓离开了很久以后才动身,但却是在他之前追赶上了李慕仙。她和洛轻舞正在树林之间跟妖怪激斗着,震起落叶无数,倒卷向天。
墨玖没有直接现身,躲藏在古树上,隐匿在月色间,低头注视着这场战斗。
他一眼就捕捉到了一抹靓丽的银色,那是一头不断飘舞的银发。
墨玖眼神一凝,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莫非是原主的哥哥不成?
当初,自己被卖给李慕仙,而他应该是被卖给了富家子女,结果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或者这才是正常的情况,这也是为什么妖怪就等于罪恶的原因,天性便是如此。
而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曲晓晓姗姗而至,同样加入了战斗。又多了一人分担狐妖的进攻,李慕仙和洛轻舞顿时压力大减,原本已经有些陷入到了劣势之中,一下子就反压制了狐妖,逼得他节节败退。
“妖怪,束手就擒!”洛轻舞冷喝一声,取出一张符篆,迅速贴在手中的桃木剑上,对着狐妖的破绽刺去。
“你们这群该死的道士!”狐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仰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一头银发应声暴涨,化作几米长的银丝缠绕住了洛轻舞的桃木剑,还想要蔓延而上,缠绕住她的手。
结果桃木剑上霎时亮起一抹淡淡的光晕,好似被银月附了一层光,看起来很是柔和,却让狐妖的银发瞬间冒起了一缕缕白烟,发出了令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咝咝’声响,犹如一群蠕动的虫子在太阳的照耀下被炙烤了一般。
“啊——”狐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那团银丝重新变回了头发,尾部那里已然一片焦黑。
趁此机会,李慕仙和曲晓晓同时出手,一人持剑,一人持符,对着狐妖冲了过去。一道残影闪过,曲晓晓把符篆贴在了狐妖的额头上,李慕仙挥剑而斩!
狐妖想要抵挡,额头上的符篆却是骤然发光,连一丝妖力都调动不出,法力尽失,他又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修长的身躯在瞬间缩小,化为本体躲过了李慕仙这一剑。
那张符篆因此飘落,洛轻舞脸色一变:“慕仙,快出手!”
这只妖怪的实力不弱,她们三人之力也只能跟他抗衡而已。这次是趁着他大意,才找到机会暂时封印了他的妖力,要是没有趁此解决他,之后他有了防备,就难以对付了。
然而本该果断出手的李慕仙在此刻却是迟疑了,她犹如被魅惑了仰,呆呆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她脚前的是一只浑身毛发雪白,有着一处焦黑的狐狸,那根狐尾本能的蜷缩起来,娇小的身躯因为疼痛轻轻颤抖着,那双狭长的狐眼里有着许多痛苦之色。
李慕仙不是没有见过受伤的妖怪,甚至她还看见过受伤的桃花妖,那衣衫残破、浑身血痕的少年模样,才是真正惹人怜惜的姿态,哪怕是内心再坚硬的女人,在他面前都会生出怜香惜玉之情,化作绕指柔。
但即便是那副模样,李慕仙下手起来也毫不留情,可在一只受伤的狐狸面前,她却是从未有过的犹豫了。
“小白……”李慕仙唇瓣微动,嘶哑道,“是你吗……”
李慕仙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遗忘了他。
毕竟,他只是一只动物。
人不可能始终铭记着动物,还是一只欺骗过自己的动物。
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那只给她留下了美好的一年半时光的狐狸,那只在离开前,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的狐狸……
他没有回来。
在她含着期待与煎熬的等待下,迎来的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没有一丝征兆,也没有一分迹象,就好像是老天忽然起了兴致,想要下一场雨,即便蓝天悠悠,碧空如洗,也还是在下一刻降临了一场倾盆大雨。
她宁愿那时候真的有一场暴雨。
那样……就可以扑灭在道观上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也可以洗掉她身上的气味,让那只妖怪追不上她,师父也就无需为了掩护她逃离,从而葬身在那只妖怪的手下……
而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距离墨玖离开仅仅过去了七天。
如此,突如其来的妖祸立马就有了联系。李慕仙不愿往那方面去想,可每到夜晚,理性跌落到谷底,在愤怒与恨意的支配下,她还是会不由得想着:为什么墨玖一离开,就有妖怪杀上了道观。或者他是不是早就预感到了什么,为了逃避这场妖祸,才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李慕仙内心的恨意与愤怒不断滋生,疯狂增长。
最后,她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发了疯的一般修炼着师父留给她的道术。
因为现在她不仅有母父之仇,更多了一个弑师之仇。她再没有理由,也没有了资格无忧无虑下去。
那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只记得出关之后,就四处去寻找妖怪,每次都用最残忍的手段消灭它们,还觉得这不够残忍,它们可是无恶不作的妖……用怎样的手段对付它们,都丝毫不为过。
直至遇到了洛轻舞,又遇到了曲晓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再度有了同伴,暴戾、疯狂的情绪逐渐被她收敛下去,只有对妖怪的恨意残存于心,不可能消失,也无法被磨灭。
甚至,就连她最为深刻的那段记忆,都被恨意一点点抹去了美好。
她把墨玖放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可能还记得他,却只想在看见他时,问上一句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至少在此之前,李慕仙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真正再见到小白以后,李慕仙的内心却是无法控制的生出了强烈的感情,那是哪怕她对已经相处、同行、陪伴了许久的曲晓晓,都没有产生过的情绪。
而那些对妖怪的恨意,在他面前也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仿佛岁月倒流,再回那个炎热的夏日,她还是从前那个女孩,而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则懒洋洋的趴在床榻上,慵懒的伸着懒腰,在看见她以后,欣喜的扑入她的怀里,狭长的狐眼笑得眯了起来。
时光荏苒,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