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时,岱幸得左君收留。当时,左君已然救助了上千之流民,屯于中宿。
至五月时,孙策大部人马率部于江都之地,同袁术作战。其弟孙权屯兵丹阳,却受华韵偷袭,而孙权孤军深入,直达南野,战火遂蔓延至南海郡。
六月时,左君见交州北地受战火侵袭,遂率流民,及召集的勇卫,共计三千人,迁往龙川。
后孙氏因南北战线拉得太长,又有士氏、刘表、华韵虎视眈眈,遂主动让出中宿诸地。如孙权率部,现今退守豫章郡,得以驻守江北庐江边陲。
但围绕于中宿、曲江、潭中等重镇,交州、扬州、荆州,多方实力仍在角逐……”
南边多地的形式可以说相当复杂,在朝廷无法影响的情况下,大族、官寺、甚至残留的黄巾军,仍是大小战不计其数。
其中,最让刘釜震惊的,乃是孙策势力发展之迅猛。
孙策创业于兴平元年(194),那一年他正好于南中任上。但就在这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孙策已连续拿下东南重镇吴郡,会稽郡。今岁,袁术称帝前夕,其人刚刚拿下丹阳郡,而今即便两处作战,还直接拿下庐江大部。这可比东汉末的历史上,孙策之势力发展进程,快上两年之久。
且相对看去,其弟孙权,虽有冒进,但亦率部直入豫章,都跑到交州边界了。中有一队人马,误入中宿,和交州本地势力交火,并占据中宿等多处重地,两月之久。若非后勤补给供不上,只怕会长期守卫下去。
问一句,孙策靠江南本地大族,发展起来的兵员实力,很强吗?
放眼大汉,当然不是最强的。但其能如此势如破竹,原因就在于对手太弱了,而且恰逢中原混战、袁术势力分裂之时,南方多地,都出现了权力真空。就连孙策,一口也吞不下去。
于吕岱陈述之时,刘釜已经打开了案几上随时放置的地图。
华韵当前尚代表着大汉朝廷,驻守于豫章。孙权退走后,作为本地太守的华韵自会加强防范。
相邻之郡,便是桂阳。而今桂阳太守乃是赵范,代表刘表守卫于此。就在南阳之战爆发时,赵范和华韵双方也小战了一场,上之两方,自势如水火。
交州士氏,尤其士燮,于五月的时候,得许都朝廷的名义,任命士燮为绥南中郎将,名义上总领交州七郡之地。但实际上,士氏今占有郁林大部,苍梧小部,交趾、九真两地全郡,合计只有四郡之地。
刘釜想到岁春之时,他即向士燮亲自去信,言之天下大变来临,正是士氏崛起之时,可一统交州之地,攻夺扬州。但现在看来,士燮和刘璋一样,皆为守城之主,非开拓进取之辈。好在左栋不负他之期望,如今于南海郡,算是开拓出了一小块的地盘。
就是这么一小块地盘,其实很容易被孙氏、士氏等各方面势力单方面绞杀的。原因在于,左栋受他命而去,前期主要依靠士氏在背后撑腰发展,势力根基太过薄弱。
但是,交州部分地区的势力真空期,于当下,对刘釜而言,也正是他能发展的最好时期。
另一方面,若不趁着孙策羽翼尚未丰满,于交、扬、荆三州之地,谋取大的发展,只怕以后孙策势成,如亲近自己的士氏也会倒戈过去。那他将南中和交州连接一起,以交州为自己兴复汉室的粮草基地的想法,即会破灭。
所以说,这一次吕岱来的正是时候,正是需要对交州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全面规划调整之时。
而若是自己能于南海郡等地扶持相应势力,相信士氏会乐于见成。毕竟来自刘表、孙策的威胁太大,如能多一个同盟相助,不正合其意?
这些想法,面对吕岱这位他非常看重之人,当然不能这么平铺直抒。
在之听闻吕岱叙述完毕以后,刘釜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起身,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正当吕岱怀疑自己说道的是否有问题,令之不喜时,想请教刘釜时,但听刘釜有些沉重道:“定公南下避难,途中定然辛苦吧?”
被刘釜这一声“定公”叫的,吕岱眼圈瞬间红了,待刘釜问道后一个问题时,吕岱想到南下之道的情形,尤其百姓们,受战乱、灾害惨死于道,那种见闻,是他一辈子也难以忘掉的。
他曾为郡吏,从吏虽短,但心中装着的,却是民。
只因天灾人祸,那些身死者,又代表着多少家庭?
他吕岱若无人救助,今时今日,又会在何方?
堂堂八尺男儿,吕岱竟默默的抹了把眼泪,语气有些哽咽,更带着义愤填膺道:“刘君明鉴,岱南下之间,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累累白骨,不见尽头。
生民者,存着无几!
此,是为吾大汉乎?
那个太祖高皇帝亡秦灭楚、得尧运之大汉?
那个为世祖光武皇帝平定动乱,再尔中兴之大汉?”
刘釜听闻,内心的起伏亦然。
《后汉书》载:初平四年,(曹操)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三国志》载: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o)。
即连在战场上,显得残暴的曹操,见黎民百姓之苦,亦难掩枭雄之心,做诗《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
现在同样陷入混战之中的南方,战争、饥荒、瘟疫,几乎陷入了恶性循环,生民殆尽,十室九空。
东汉末之时,即从去岁建安元年开始,未来之十年,可以预料的是,还会死很多人,按照《三国志》做注那般,全大汉的人数,要锐减六成!
那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汉人儿郎……
最后的事实,当然要比吕岱今之南下看的更为残酷。
且于吕岱的悲愤之语下,刘釜的眼眶同样红了。
欲带其冠,必承其重。
既然生在这个时代,他即便比不过仁义道德标杆的刘备刘玄德,也该向之看起才是。
今后若是占有更多的地盘,就该有更多的时代责任,去救更多的人。
刘釜缓慢来到吕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我欲以定公、明祖,另有我族兄为主,于南海郡为根基,谋取四郡之地,庇护南下流民,使更多人少受离乱之苦,少存亡之疼,定公可愿乎?”
吕岱目中本是忧伤,闻言喜极而泣,火速起身向刘釜一揖及地,道:“左君言刘君心怀天下黎民,乃是仁主,使之接受流民安置,果如此也……
岱亦深知百姓不易,今受刘君之命,自然愿也!且待南下百姓,谢刘君救助之恩。”
刘釜将吕岱扶起,目中含泪:“今我汉室衰微,百姓如此,是大汉所欠也!
我为汉宗室,自当弥补,以慰先祖,定公无需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