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淡淡的剑光。
就像初春溪涧中刚刚融化的薄冰，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然后随水流而去般自然地从黑色石碣中跃出。
又像是夏日午后微风吹拂的垂柳漫不经心地从黑色石碣中飘了出来。
当初某人将这道剑气留下黑色石碣中时，特意在剑气中留下了一缕神念。
就是当这块黑色石碣遭到攻击之时，剑气会自动现身杀敌。
在某人想来，如果这块峨眉派开派祖师留下来的碣石都遭到了攻击，那么蜀山的局势自然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当时他绝不会想到，触发这道剑气的，或是他自己的女儿。
剑气悠悠晃晃却又势不可挡，来到了司徒瑞合的身前，从司徒瑞合的脖颈间划过。
司徒瑞合的脑袋滚落在地。
只不过，他的脖颈间并没有血冒出来，却是冒出了一团刺目的白光。
白光渐渐凝实，现出了人的五官，眉毛，头发，然后再度变为了司徒瑞合的模样。
黑色石碣中，再没有其他剑光飞出。
可惜，只有一缕剑光。
而一缕剑光还不足以真正斩杀一名圣人境的强者。
不过司徒瑞合扭了扭脖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块黑色石碣。
虽然他现在拥有圣人境的实力，但却还没有圣人的心志。
也还没有真正掌握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的办法。
否则刚才也不会被那道剑光如此轻松地斩断了脖颈。
然后，司徒瑞合再度看向了黑色石碣前的那个小姑娘。
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没有那种轻松的笑容。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掌上，缓缓伸出了一根根晶莹的骨刺，看去是那般的妖异。
他的力量本来就是来自不同的人的身上。
这一次，司徒瑞合准备直接把这个小姑娘带走。
成不成为自己的手下不重要，主要是这小姑娘身上的秘密，实在太过诱人。
然后姜小白却没有看向司徒瑞合，而是看着司徒瑞合的身后。
在司徒瑞合的身后，有一缕剑气正在缓缓消散。
刚才这道剑气隐藏在黑色石碣的字迹之间，她的神魂捕捉不到。
但是此时剑气却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剑气中的剑意。
然后她很轻松地就辨认出了这缕剑气的根底。
那是诛仙剑阵的剑气。
而诛仙剑，本来也是她的道宝。
诛仙剑上的剑道，是她自己的剑道。
所以姜小白肯定自己不会看错。
可是，封神世界的诛仙剑的剑气，为什么会出现在蜀山世界的一块石碣之中？
她的诛仙剑，一开始的时候，是传给了三弟子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在朝歌战死之后，那四柄剑被轮回者中的皇者弗雷德得到。
只是不久之后，弗雷德和度厄真人大战昏迷，诛仙四剑被孔宣留给了李靖。
然后李靖让多宝道人，太乙真人以及玉鼎真人分掌诛仙四剑。
最后基地中的那场大战，多宝道人，太乙真人，玉鼎真人尽皆战死，当然轮回者也都死光了，所以诛仙四剑就遗留在了基地中。
这次回到基地的时候，姜小白也看到过那四把剑，但她没有将诛仙四剑带出来。
因为就算带到了现实世界，诛仙四剑也也只会变成四柄普通的古剑而已。
所以，黑色石碣中的诛仙剑气，绝不会是来自于遗落在基地中的诛仙四剑。
那么，它来自哪里？
似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因为诛仙剑阵，有两套。
一套是留在基地中的本体。
另外一套，则是李靖身上复刻的那一套。
诛仙剑气，只可能来自这两处地方。
既然一种可能已经被否定，那么只剩下了另外一种可能。
姜小白的眼神蓦然恍惚了一下。
而司徒瑞合长满骨刺的手掌，已经凌空朝她抓来。
姜小白依然恍惚，不过却准备带着姜子牙离开了。
虽然她现在还是大罗金仙级的实力，但毕竟不是普通的大罗金仙，她拥有大手段，是连许多圣人都难以比肩的。
所以虽然暂时还不是司徒瑞合的对手，但司徒瑞合想要抓住她或者杀死她，却是没可能做到的。
司徒瑞合终究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的真正底细。
姜小白的身躯，瞬息间变淡，头顶之上出现了一道虹影，而虹影中还有一道彩光，绕住了姜子牙的身躯。
两个人，马上就是随虹而去。
只是下一刻，姜小白却突然止住了身形，身上的虹影也消失了。
不是因为司徒瑞合使用了什么强大的超凡力量阻止了她化虹远遁。
而是姜小白自己挺停下来的。
因为她的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所以姜小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确定这是一个男人，有着一道伟岸的背影。
不知为何，当这道伟岸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时，姜小白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心。
那仿佛是一道山，可以给她遮风挡雨。
伟岸的男子出现在她身前的瞬间，就抬起了一只手，迎上了空中落下的晶爪，握住了司徒瑞合的手腕。
司徒瑞合的手爪，静止在了空中。
而姜小白虽然看不见身前男子的模样，但司徒瑞合却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看到的，是一个面具。
一个狰狞的猛兽面具。
而这个面具，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他梦魇般的存在。
司徒瑞合也看到了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双眼睛。
辽阔宛如大海般的眼睛。
他也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双眼睛。
同样的面具，同样的眼睛。
同样的人。
只不过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这个男人的眼中，多了许多怒火。
而上一次，这个男人杀透车队，杀到他面前的时候，眼中并没有愤怒。
所以这一次和上一次，面具男子接下来采取的行动，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上一次，面具男子只是拎起了他的脖子，并没有伤害他地意思。
但是这一次，面具男子直接对他展开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就像一头愤怒的雄狮。
在抓住司徒瑞合的手腕的瞬间，面具男子就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左肘肘尖狠狠顶向了他的咽喉。
司徒瑞合的颈部，迅速出现无数细密的鳞片，面具男子的轴尖顶在那些鳞片之上，瞬间爆起电芒般的火花。
司徒瑞合的脑袋微微后仰了一下，接着马上挺直了脖子，他张了张嘴，似乎准备说话。
只是面具男子的右膝，已经闪电般定在了他地小腹处。
这一击，让司徒瑞合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整个人也朝后面退了一小步。
因为第一次攻击他咽喉的，是番天印，番天印只是一件灵宝。
而定在他小腹上的，则是紫金钵盂，这是一件先天灵宝。
两者的攻击力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却依然不能对司徒瑞合造成真正的伤害。
如今的司徒瑞合，他的体魄早已提升到了A级生命的强度。
所以面具男子的攻击，只是让他往后退了一步而已。
于是面具男子暂时停下了攻击。
而司徒瑞合也终于有机会说出了刚才他想说的那句话：
“我们又见面了。”
虽然小腹处还是有些疼痛，但是司徒瑞合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他想在这个面具男子面前保持笑容。
“上一次见面，你让我的心情很不好，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你再没有办法像上次那样给我带来屈辱。”
一边说着，司徒瑞合的身体之上，开始身处很多非人的肢体，同时升起了各种各样的光芒，以及种种或邪恶或神圣或凶戾或缥缈的气息。
他的超凡力量，本来就来自那个庄园地底下的那五个S级强者的身上，其实就是一锅大杂烩。
面具男子男子只是暂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朝他扑了归来。
司徒瑞合冷笑了一声，身上的那些气息朝着面具男子狂涌而去。
那些都是来自S级生灵身上的气息，代表着不同世界的本源规则之力。
只可惜，当这些气息触碰到面具男子的身体时，就像是汹涌的波涛拍打在坚硬的礁石之上。
虽然声势浩大，但却不能动摇礁石半分。
面具男子在此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接着又把他扑倒在地，双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双腿压住了他的双腿。
然后，司徒瑞合的身躯就片片碎裂，接着又化为了一团流光，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司徒瑞合的身影再度出现半空之中。
他心有余悸地朝下方那个面具男子看了一眼，眼中再度露出了羞辱之色。
自己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回去之后，就算有风险，自己也要开始下一阶段的强化。
必须要成为真正的S级生命！
司徒瑞合的心中做出了决定，然后消失在了空中。
李靖缓缓地从地上站来。
他先是抬眼看了一下空中消失的司徒瑞合的身影，面具下的一双长眉微微皱了一下。
替身卷轴！
作为轮回世界中的主神，在折叠空间中随着携带着这种道具，李靖没有任何意外。
而在此刻，司徒瑞合逃走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遗憾的情绪。
因为此时的他的心中，早已被另外一种情绪堆满。
李靖缓缓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之所以会带着这个面具，是因为他不想被司徒瑞合认出他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份。
只是摘下了面具之后，李靖却没有立刻转身。
来到现实世界之后，他无时不刻在等待着这一个时刻，然后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之时，李靖却竟然竟然有些不敢转身。
身后站着自己的女儿，但李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跟女儿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女儿。
叫姜小白吗？
李靖不喜欢这个名字，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并不是他这个父亲取的。
直接叫女儿吗？好像太直接了一点。
叫丫头吗？会不会太亲密了一些，毕竟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李靖犹豫而又紧张。
不过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
李靖僵硬着肩膀，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终于找见到你……”
最终，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中规中矩的话。
李靖并不知道，刚才司徒瑞合也对姜小白说过相似的话。
只有一字之差，其间的意味却是绝不相同。
转身的时候，李靖尽力地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去柔和友善一些。
虽然说不上是刻意，但却也并不自然。
只是转过身后，李靖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地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只有一个姜子牙，正嬉皮笑脸地看着着，张开着自己的双臂。
李靖苦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和姜子牙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我很想你。”
耳后，姜子牙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我也是。”
李靖不禁搂姜子牙搂得更紧了一些。
如果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再见面时，搂抱时间的长短，往往能揭示互相之间情感的浓度。
但是如果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话，那么意思一下就行了。
所以虽然李靖和姜子牙两人此刻胸口确实有强烈的情绪在涌动，但两人还是很快就分开了。
然后，两人再互相打量了对方一下。
脸上再次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好久不见，各自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
很好！
这其中，姜子牙的笑容要更加惊喜一些。
因为李靖早就知道他活着。
但对姜子牙来说，此刻却是一个无比惊喜的意外。
“你不要生气，先给她一点时间。”
然后姜子牙呵呵笑着说道：
“你别看我现在笑的很欢，但其中内心早就小鹿乱撞，又紧张，又激动，又迷茫，又惶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充满熟悉味道的疯言乱语，让李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后前的昆仑山的时光。
李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开心了一些。
虽然他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要跑走，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依然有许多欢喜。
当然，也有一点忐忑。
“我家那丫头，到底……”
李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姜子牙一个在他心头盘亘了很久的问题。
“放心，小丫头跟你家老三的情况不一样，她百分百是你的女儿，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灵魂。”
姜子牙似乎猜到了李靖想问什么，立马打断了李靖的话。
“来，我先给你看一些东西。”
姜子牙朝李靖招了招手，转身朝白眉真人的洞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