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高明丢掉了所有工作,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到东京。
以前,为了景光的安全,他总是尽可能避免和浅野信繁、安室透见面。但此刻,尽管理智犹存,诸伏高明还是直接找到了降谷零。
降谷零沉默地望着门外熟悉的身影,他没有询问诸伏高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是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
诸伏高明来的时候尽可能地避开了监控,也没有使用任何能代表身份的证件和车辆,他一直到进门才摘掉了帽子。
“喝点水吧。”降谷零将温热的清茶摆在诸伏高明手边。
诸伏高明简单道谢,紧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景光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降谷零此时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诸伏高明,尤其是在他一无所获的情况下。
没有得到答复,诸伏高明已然明白了。
“抱歉,打扰了。”诸伏高明起身,“我会尽我所能调查景光的下落,如果因此违反你们的规定,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高……”
手机铃声打断了降谷零未完全出口的称呼,他向诸伏高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后接通电话。
“降谷先生,我们的人看到有一辆车驶入浅野宅,二楼主卧的灯打开了,还有医生出入。”听筒中传来风见裕也的声音,“初步判断是浅野先生回来了。”
但是有医生就代表有人需要就医,浅野信繁极有可能受了重伤。
即便意识到这一点,降谷零还是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诸伏高明已经对刚才那通电话产生了一个猜测,但他还是谨慎地问道:“是景光的消息吗?”
“是,他应该已经回来了。”降谷零从旁边的鞋柜上拿起车钥匙,打算现在就过去。
诸伏高明正想和他一起,然而在临走时,他却止步了。
“高明哥?”降谷零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能去。”诸伏高明摇头,“请你先代我看看他的情况,如果时机合适,我会再找借口探望。”
信繁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的,而现在他回来了,好像一切都能回归平凡的日常。那么诸伏高明就不能再按照之前紧急状况下遵循的指南,他需要在确保景光安全的同时尽量不影响他的工作。
降谷零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会及时向您提供景的消息。”
……
“sorry,sir.”
世界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灰蒙蒙中,只有小女孩的红裙子有颜色。
受惊的小兔子朝他展露天真的笑颜,随后蹦蹦跳跳地远去了。
“前往波士顿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ua2107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
“不要紧张,我只是做个假设。”
“你放心好了,飞机上只有两名飞行员和一名工程师,不会殃及无辜的。”
同样都是笑容,朗姆的表情却透着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诡异。
“是啊,生命无法用数字衡量。”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回响,“那你要怎么选呢?”
“5…4…3…2…1……”
“轰——”
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笑声、哭声、叫喊声充斥着每一个细胞的间隙。
“有飞机爆炸了!好像是刚刚起飞的ua2107!”
“客机!一架客机发生爆炸!”
“127人,你亲手杀死了127个人,127条无辜的人命。”
信繁猛地睁开眼睛。
刹那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以至于他在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后,久久没能回神。
“哎呀,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信繁浑身一滞,他僵硬地扭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胁田兼则那张与梦境中一样狰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原来不是梦啊……
原来他在梦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恭喜你,我的合作者,你已经无法回头了。”朗姆说这句话的时候还面带笑意地指了指天空,“是时候做出选择了,究竟是一个人承担,还是将更多的人拉下地狱。”
“叮咚——”
信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门铃声响起。
朗姆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嘴角的笑容加深了许多。
“看来不少人都知道你回来了。”朗姆将屏幕竖起来,好让信繁看得更清楚,“你们的关系真好,他还是第一个来探望你的。”
屏幕中显示的是门口的监控录像,降谷零站在那里耐心等候着。
按下开门键,浅野宅的大门随之向降谷零开放。
朗姆忽然回头看向信繁,警告道:“诸伏景光,记住我说的话,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把更多人牵连进来吧?”
信繁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惨白的天花板,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要!不要让zero进来!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高叫着。
信繁不愿让降谷零看到满目疮痍的自己,更害怕降谷零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可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受喜悦和担忧双重夹击的降谷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浅野信繁的卧室门外。
“咔”
门把手旋转,露出了降谷零憔悴了许多的身影。
他一眼就看到了睁眼躺在床上的信繁,那一瞬间,降谷零由衷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样子景光没事。
至于旁边的胁田兼则,降谷零则一点也不意外。
就在刚才,他在楼下碰到了灰原哀。小姑娘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降谷零问信繁,灰原哀指了指楼上,又在他准备上楼时急匆匆地提醒:“当心,哥哥身边有很危险的人!”
显然易见,让久经磨砺的宫野志保都感到畏惧的人就是胁田兼则了。朗姆的确也称得上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降谷零用陈述语气问道。
相比于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胁田兼则的表情就要轻松许多了,他施施然站起身:“听说浅野先生病了,店长专门让我过来探望。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店里去了,到了饭点客人一多就会忙得不可开交。”
降谷零闻言侧身让路,胁田兼则也没有多停留。他向降谷零轻轻点头,离开了信繁的卧室。
信繁的房间挂着厚厚的窗帘,遮盖住了外面的阳光,显得格外沉闷。
降谷零感到奇怪,他一边拉窗帘一边开玩笑调侃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和小哀都像是丢了魂,怎么,朗姆就那么可怕?”
信繁的状态实在是不对劲,他呆滞地仰面朝上,脸色简直比灰原哀还要苍白,几乎毫无血色。更奇怪的还是他的状态,整个人仿佛卸了力,浑浑噩噩的,降谷零都怀疑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降谷零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顿时沉重了一些,他靠近信繁,准备查看情况。
“别过来!!”看到降谷零靠近,信繁忽然大声呵斥。
降谷零被他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立刻停下来:“好,我不过去,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
他能告诉他什么呢?
信繁放在被子里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微凉的金属物,他知道那是追踪器,朗姆或许正在监听他们的对话。
朗姆虽然已经知道降谷零是卧底了,但信繁还不确定这些录音会不会提交给boss,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保住他在乎的人。
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远离他们。
毕竟现如今他才是最危险的那颗炸弹。
想清楚这些,信繁的大脑略微清醒了一些。他强撑着躺太久以至于脱力的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
降谷零几次伸手想要帮忙,都被信繁坚定的眼神制止住了。
此时信繁终于能平静地注视着降谷零,他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看过今天的新闻了吗?”
“看过了。”降谷零不明白景光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美国有一架客机发生空难,机上127人全部遇难,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官方还在调查,我看了事故现场的照片,这绝不是简单的空难,我怀疑存在恐怖袭击的可能性。”
意识到结果是一回事,亲耳听降谷零说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信繁深切地明白,那场空难不是虚假的,更不是组织诓骗他的阴谋,那127条人命是实实在在压在他灵魂之上的罪孽,他避无可避,更不应该选择逃避。
“zero。”
信繁唤起了这个熟悉的昵称,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坚定决心,尽可能疏远降谷零,但他还是使用了这个称呼。
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如此称呼降谷零。
“怎么了,景?”
降谷零的神情温和了一些,他以为景光只是因为之前的变故压力太大。无论怎样,只要景光愿意说出来,再大的困难和危机他们都能共同面对。
信繁已经想好该如何开口了,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避开了降谷零的目光,注视着窗外闷声道:“ua2107的确是因为恐怖袭击坠毁的,炸弹安装在机翼的位置,足以摧毁飞机的架构。”
“果然,我就觉得……”降谷零微微停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没有任何怀疑信繁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感到奇怪,然而这个问题落入信繁耳中却和质问无疑。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虽然这个贼本身并不打算隐瞒。
信繁深深吸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足够冷漠无情:“因为那场空难就是我策划并且执行的。”
闻言,降谷零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景,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毒杀或者狙击,你总能精准地干掉目标。”
是啊,身为常年霸占行动组任务完成率排行榜3的梅斯卡尔,他的确常常使用降谷零所说的方式解决目标。组织中但凡认识他的,都知道梅斯卡尔从不殃及无辜,因为那在他看来是多余的事情。
你看,以前那个连卧底都要谨慎克制的诸伏景光已经消失了。
现在出现在降谷零眼前的,是已经被黑色彻底侵染的浅野信繁。
信繁没有直接回应降谷零的质疑,他只是低声喃喃着:“长期执飞相同航线的机组互相熟识,他们有方法可以避开地面特殊的安检通道。ua2107的机组中混有组织外围成员,他将炸弹带上飞机,安装在指定位置。炸弹的控制器……炸弹的控制器在我手中,我只需要等飞机达到一定高度引爆炸弹就可以了。”
朗姆的恐袭计划几乎与信繁做的假设一模一样,所以他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恐袭的每处细节。
而这些话终于让降谷零严肃起来,他收起笑容,坐到了信繁身边的椅子上。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是组织做的吗?”降谷零问。
“这次行动从头到尾都是我的策划,外围成员只是遵照了我的指示。引爆的按钮是我按下的,爆炸是我导致的,那127人的死亡也是我造成的。”信繁压抑了太久,他一口气将自己做的事情通通倾诉了出来。
至此,降谷零依然只是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还没有意识到景光这些话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降谷零皱眉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飞机上有组织暗杀的目标吗?”
“有一些即将送往华盛顿fbi总部的文件。”信繁干巴巴地回答。
降谷零不敢置信道:“就为了一些文件?”
“那些文件里面可能有威胁到组织的情报,一旦让fbi掌握,就会对组织造成严重打击。”
“不能采用其他方式吗?”降谷零质问,“比如在飞机起飞前的运输过程中调换文件,或者买通负责货仓的工人,方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摧毁一架飞机呢?!”
此时,他已经开始生气了。因为哪怕刚初出茅庐的新人都知道炸飞机是下下策,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都不应该选择的方式!
“诸伏景光,”气愤之下,降谷零连名带姓地喊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信繁扬起头,终于迎上了降谷零的目光。果不其然,他在那两道视线中发现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真正想说的话被他拼命吞了回去,出口的却是:“我只是受不了了!
“我受不了游离在黑白之间战战兢兢的生活,受不了每天睁眼都要为未来担惊受怕,受不了面对仇人还要笑脸相迎讲什么法律和道德!我只是受不了继续双面的人生,我想单纯一点,你不明白吗?!”
------题外话------
虽然只有一更,但字数是扎扎实实4k,和两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