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坐到了陪护椅上,半晌一声不发。
所谓近乡情怯,近‘久别重逢还是死里逃生差一点死亡两次的幼驯染’激动的心情更是容易胆怯。
越是到了这一刻,降谷零越是不敢说出那个称呼,他害怕即便面对着铁一般的证据,景光还是不肯承认,更害怕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两份指纹根本不匹配。
信繁见降谷零脸色不对,还以为他在顾虑病房里可能安装的窃听器,于是笑着说:“别担心,弘树早已清理过周围的电子设备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除了大概可能aybe会被弘树偷听墙角外,这里的确已经很安全了。
降谷零终究还是没能开门见山。他沉默地打开手机,将风见裕也发给他的比对报告展示给某人看。
信繁疑惑地接过手机,问:“这是什么?”
“一份指纹比对报告。”降谷零干巴巴地说,“你看看这两个指纹是不是一个人的。”
听了降谷零的话,信繁更奇怪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报告上不都写得一清二楚了吗?你不会是被一场火烧得神志不清了吧?不过估计我才是命里与火不容……”
上次在长野也差点被火烧死,这次又一样,信繁觉得自己回去得多买点与水有关的吉祥物。
“你就说一不一样吧!”降谷零难得强硬了一次。
信繁被他吓了一跳,突然感觉脊背凉飕飕的。
一份看了报告就能知道结果的东西罢了,零为什么这么反常?
“快说吧,虽然我已经能确认了,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信繁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不小心留下过指纹。可是就算降谷零拿到了他的指纹,也不可能得到诸伏景光的,毕竟他的资料四年前就全部销毁了……
见信繁犹豫,降谷零干脆指着屏幕上的数字问:“匹配度是多少?”
信繁只能老老实实回答:“989。”
“是一个人吗?”
信繁严肃道:“降谷零,咱们都是专业的,应该知道1%已经是很大的差距了,按照正常计算机处理的结果应该……”
“这是因为其中一枚指纹的记录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不过警备企划课那边做了算法分析,分析结果是999%。”降谷零微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浅野警官?”
信繁默。
完蛋了。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七年,七年啊!这枚七年前的指纹很有可能就是诸伏景光的。虽然信繁到现在还不太明白降谷零到底是怎么拿到指纹的,但他可以确定一点,一旦降谷零知道他就是诸伏景光,他就完蛋了!
以往浅野信繁身上总有种令人信服的胸有成竹的气势,可是现在,降谷零眼中的浅野信繁显然已经慌了。看到景光如此紧张,降谷零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收回手机:“你知道这两枚指纹分别是谁的吗?”
没等信繁回答,他已经说了出来:“现在那枚指纹是你的,而另外那枚属于一位四年前就已经牺牲了的警官。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果然如此。
信繁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谨小慎微维持了这么久的假面,终究还是被零撕开了。而假面之下隐藏着的,是他一直不愿被黑暗玷污的诸伏景光的脸。
他不清楚这到底是好是坏,可望着降谷零那双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睛,信繁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降谷零死死盯着信繁,似乎怕他失而复得的友人像那镜花水月一般一碰就碎。
“浅野信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降谷零几乎是恳求着说出了这句话。
零啊,我的朋友,你这样让我如何继续隐瞒?
信繁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抓住了降谷零的手,很用力的那种。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因为这个动作已经证明了一切。
降谷零用力回握了他,他的嗓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果然是你。”
“一直是我。”受他影响,信繁的心绪也不平稳,“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瞒着你,可是我总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能瞒一天是一天。”
降谷零原本沉浸在与诸伏景光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听了这话却难得生气地怒吼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他好想把诸伏景光揍一顿,而且一定要朝着这张欺骗了他好几个月的假面揍,狠狠地揍!
信繁笑了:“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我啊。”
他收回落在降谷零身上的目光,神情淡淡的:“诸伏景光是绝对正义的一个人,他和浅野信繁不一样。你的幼驯染是诸伏景光,不是浅野信繁。”
降谷零愣住了,他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而信繁又主动避开了他的视线。病房内一时间重新恢复了宁静,就是静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是降谷零先开的口,他故作轻松地用打趣戏谑的语气道:“你这家伙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诸伏景光怎么就是绝对正义的人了?从我们潜入组织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信繁微怔,旋即无奈地笑了起来:“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浅野信繁和诸伏景光都很正义吗?”
“事实究竟怎么样,你比我清楚,无需用夸张的辞藻修饰那些一触就碎的谎言。”降谷零注视着信繁的眼睛,无比认真道,“何况浅野信繁也好,诸伏景光也好,无论你用什么名字、换怎样的面孔,我只知道你一直都是你。”
人永远在向前走,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可能一辈子一成不变。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是怎样的人,他的手上的确已经沾染了太多污秽,可他的本质依然鲜红。无论外表怎样,降谷零只认这个人的灵魂。
信繁当然看出了降谷零眼眸中的认真。
他忽然觉得过往的一切都可以放下了,他不会为之前的隐瞒道歉,但也不会否认自己的身份。
信繁再次向降谷零伸手,一如年少时患上失语症的男孩向那个被同学欺凌的怪物所做的那样。
降谷零再次与他交握,时隔四年,他的嘴角终于重新挂上了阳光的笑容:“你好,诸伏景光,我是降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