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光之地(5)

沈清月听见了齐满的叫声,立刻道:“你冷静一点,鬼不会上来!”

齐满没有再说话,只是瞪大了惊恐的目光。他的脸在单一的火光下看起来明暗分明,像是黑白的恐怖漫画,直直的看着白伶。

不,他的目光分明越过了白伶,而是落在了白伶的背后,又或者是上方。仿佛看见了什么白伶看不见的庞然大物。他的眼球很快整个惊恐的凸出来,脸色变得雪白,整张脸夸张的扭曲,然后吓得大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

白伶也愣住了。怎么了,他在他身后看见了什么?

齐满此时却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竟然不管会从墙上掉下去,也从裤腿里抽出了一把小刀,面目狰狞地向白伶的方向刺来。

白伶吓了一跳,“齐满!?”

白伶的话还没说完,就清晰的看见齐满的身上裂开了好几条血线。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呆滞,皮肉顺着那些血线翻开,鲜血呲了出来,整个脑子错位裂开,眼球都被切成了两半。已经刺到白伶面前的刀更是脱力的掉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白伶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眼前的画面却又像是慢动作一般缓慢。

齐满就像是被极快的刀斩过,一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从墙上自由落体,一边又逐步的分散成了好几片的肉块。鲜血很快向四面八方疯狂的喷溅了出来。

白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画面,整个人都吓傻了,打火机的光亮像他的手一样不停的颤抖。

吓傻的明显也不是他一个人,直到齐满已经完全跌落了下去,几秒之后,周围才响起了刘小若尖叫的声音。

随后还有隐隐约约骨头被咀嚼的声音。

白伶浑身颤抖,甚至侧头往黑暗中看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缠着他的那个存在还在。

吃人的不是它,是别的怪物。

可是刚才齐满看到的怪物又是什么呢?他为什么会死?

白伶的小脸吓的发白,嘴唇却被咬的红红的。他下意识的看向其他人,却只在黯淡的火光中对上了刘小若惊恐的目光。

她被齐满溅了一脸的血,对着白伶惊恐的张大了嘴巴,“救命啊!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白伶愣了一下,急忙道:“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刘小若几乎破音,“不要过来!”

沈清月也对刘小若说:“他不是鬼。”

“可是齐满死了,齐满死了。”刘小若断断续续地吸着气,用一种即将崩溃语调的说道:“不要杀我,呜呜呜,不要杀我!”

“刘小若你冷静一点。”沈清月加大了音量,用一种让人信服的声音强调道:“白伶不是鬼。你不会死。”

刘小若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一直不连贯的在哭泣的间隙说她不想死。

沈清月叹气道:“白伶,你也没有找到噩字,是吗?”

“我,我不确定。我又……”白伶看了一眼刘小若,咬了一下嘴唇,不敢说他撞鬼了,“又看见了幻觉……”

刘小若哭的越发厉害,“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如果这一圈都没有字,就算鬼不上来,他们也只能困死在这里。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他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脱力掉下去,然后被看不见的怪物吃掉。

沈清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虽然我没有找到酒店的入口,但是我在那边找到了往上爬的借力点。”

白伶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

假的。

沈清月撒谎了。

她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她只是有了一个猜想,一个对这个空间规则的猜想。

“你们跟我来。”

刘小若却还是停在原地,紧张的不停吸气,“我不敢动,我办不到,我会掉下去的。”

尽管沈清月反复的劝说她,可是她还是不敢动。

两人僵持了很久,沈清月在她的眼底不止看到了惊恐,还看到了一点怀疑。她没那么信任她。

沈清月没有办法,只好转而对白伶说道:“白伶,你从另一边绕过来吧,我们先试试能不能爬上去。”

白伶想到刚才自己孤身一人的幻觉,表情有点害怕,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好……”

沈清月道:“没事的,这个柱子没有那么大。我在另一边等你。”

刘小若看见两个人要走,反而又说道,“你们不要扔下我。”

白伶想劝她跟着他们一起走,但是刘小若对他非常的恐惧,他只好不说话了。

沈清月道:“等我们爬上去再想办法。”

她说完就转头向另一边走去。

沈清月在当初看到白伶完好无损的手的时候,就在心里有了一丝疑惑。

白伶的手明显没干过什么活,很娇嫩,如果按照她感受到的石壁材质,就算只是撑在石壁上,也应该会显露出被摩擦的痕迹才对。

而且白伶还对她的手出血了有些惊讶。

这证明白伶本来没觉得石壁很粗糙。

沈清月那时就在心里有了一个假设。难道这个石壁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吗?

但是这个假设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有违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她只能先将其压下。

但是,在她和白伶的看见石壁上的血痕的时候,

沈清月进行了进一步的设想。如果她的假设是真的呢?

如果这个石壁真的在每个人眼里都不一样,或者说,石壁是和每个人心里所相信的情况是相关的呢。

在噩梦酒店的副本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

沈清月开始她回想刚刚进入副本的感觉。

当初这里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是用一种奇怪的角度倾斜着,立在空中的。

是逻辑让她觉得她应该是被什么从背后和脚下被托着,然后她才感觉到了石壁。但是这个过程只花了一个念头的时间,所以她根本分不出两者之前的前后关系。

但是那个死去的男人一进来就在往下滑,甚至拼命的想要上爬。

那是不是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被自己正被什么石壁托着,而是躺在一个斜坡上?

他觉得他可以翻身,然后他就办到了。他不仅能够翻身,还努力向上爬了好几秒,而且在石壁上留下了手指抓挠的血痕。

他办得到,因为这一切在他的认知里都是合理的。

这里可能不是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而是一个相信即为真实的世界。

一旦有了假设,沈清月就开始寻找可以论证这个假设的证据。

比如说,刚开始她其实无法判断所有人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心里猜测了所有人的位置之后,她就突然能分辨声音的来源了。

白伶看到她的手出血了之后,他的手很快也开始被磨红了。

刚开始她让白伶往上看的时候,白伶说什么都没有看到。

后来因为她说这里可能是一个圆柱形。

白伶第二次看的时候,就说看见了白色的石壁。

然后大家对于这个空间的认知都是按照背靠柱子来的。

沈清月有点后悔,她没能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一向习惯分享自己的分析,然后再从实践中论证,却没想到给了大家心理暗示,让一个假设变成了现实。

这个背靠圆柱的情况实在对他们不利。

更加对他们不利的是,这个空间本来就会激发人无限的恐惧。

那个死去的男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进入副本,恐惧让他在坠落的时候觉得

然后他悲惨遭遇又再一次影响了全部人,完全坐实了掉下去就会死亡的情况。

齐满就是因为坚信白伶是鬼,所以才会真的在遇见白伶的时候被鬼杀死了。

当然这一切也还仅仅是沈清月的设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验证她的设想。有可能的话,让每个人都相信她说的话。把局势变得对他们更有利一些。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比较担心刘小若会质疑她,所以她宁愿先和白伶独处,看看能不能先让白伶相信她。

在黑暗中走了一会,沈清月就听见了白伶叫他的声音。“清月姐?”

白伶的声音很轻,声线颤抖,语气带着信任和依赖,仿佛他们不是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而她是他亲姐姐。

沈清月心口一软,也有点把白伶当成了弟弟,立刻说道:“我在这呢。”

白伶很快再次打开了打火机。

沈清月再次看到了白伶的脸,他的脸色更白了,拿着打火机的手发着抖,但还是努力的对她说道:“我,我再次摸了一遍,这次能确定了,还是没有噩字。”

沈清月却有些心疼白伶,“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的。”白伶其实只是这一路上,非常害怕再次陷入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所以不敢停下来。

不过既然沈清月问了,白伶还是告状般地小声说道:“可是还是……有鬼。它刚才扯我的衣服。”

沈清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伶的睡衣。

刚才齐满死的蹊跷,她和刘小若身上多少都溅了血。但是白伶离奇满最近,他浅黄色的睡衣却看起来还是很干净,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简直就好像是……有人把白伶护住了一样。

“我感觉我的衣服刚才已经已经被它拉的进了石壁里面。”白伶低声说道:“而且,它之前碰我的手,也是一样……”

和它的相处违反了所有的常理,让白伶感觉怪异又恐怖,他根本不想去理它,只是越发不敢停留的往前走,好在这次很快就再次遇见了沈清月。“你说的对,这一定都是我的幻觉。”

沈清月这回却沉默了。她没有再说那是白伶的幻觉,而是仔细的问了发生了什么。

白伶就告诉了她。

沈清月越听越心惊。

这个孩子明显相信鬼是假的,石壁是真的,那他又怎么会感觉到鬼把他的手扯到了石壁里面去呢?

这个鬼真的是来自于他的想象吗?

一个相信常理的人是不会想象出违反常理的内容的,这明显有违逻辑。但是如果鬼是真实存在的。

它又为什么不伤害白伶?

不可能啊。沈清月仍旧觉得鬼不可能会护着玩家。她一定是哪里想错了。

沈清月的心里越发的没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必须在表面上维持淡定,极力在白伶面前当一个特别可信的人。

“这里的石壁上方有一个凸起,你伸手往上摸一摸就能摸到。”沈清月从白伶手里接过打火机,呼出一口气,用确信的声音说道:“你扶着这里就绝对不会掉下去了,知道吗?”

她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只要扶着这里就一定不会掉下去。”

“你伸手摸摸看。”

“嗯。”

沈清月一直紧张的看着白伶,看着这个漂亮的过分,却有点傻乎乎的的年轻男孩。

他因为她的一句话,开始背靠着墙,全力向上伸出了手,一点一点的,伸到了他胳膊能伸最高的地方。

沈清月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这上面有没有着力点,全靠白伶能不能全心的相信他。

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也全靠这个心思单纯的漂亮孩子能不能摸到一个改变他们处境的凸起。

沈清月看到白伶停顿了一下,立刻紧张的问道,“摸到了吗?”

在这诡秘怪异的副本世界,在沈清月忐忑不安的心境里,那孩子却对着她偏过头,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

“嗯,摸到了!”

沈清月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甚至有一点感动。

白伶是真的相信她。

沈清月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怀着忐忑的心情,也伸出手往那边摸索。

她的手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一寸一寸的往前移动,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