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小镇偏远。
远方红日西斜,摇摇晃晃,几要坠入人间。
犹有余温的余晖,凄艳如血,铺满了斑驳沧桑的石街。
街上行人往来,来来去去,多是过往的商旅车队,伴随着天色渐昏,镇子也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可突然,原本原本尚有一丝人气的街面,不知为何彻底安静了下来,死寂非常,落针可闻。
直到脚步声起。
才见街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这人白发白眉,面露邪张,背后背着一刀一剑,神情阴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机,无形中骇的人心惶惶,各自作鸟兽散,唯恐招惹祸事。
“瑟瑟瑟”
夕阳西沉,却听长街上的某一处,莫名传来幽幽的琴声,那是胡琴声。琴声哀怨凄切,似是叹息,又如哭泣,琴声断断续续,将断难断,欲休难休,如丝缕难断,更像是天边漂泊不定的浮云,又像是这江湖理不尽的恩怨情仇。
“哼,装神弄鬼!”
破军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径直落向那一家名为“中华阁”的客栈,眼中更是难以克制的涌出怒与恨,仇与怨,想他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全拜这客栈主人一手所赐,又如何不恨,剑宗的衰落,连他父亲的死,更是因此人而起,又如何不怨,还有万剑归宗。
他口中发出狼嚎般的低吼:“无名,识相的快点滚出来,不然老子就血洗这里,见一个杀一个,倒要看看你能诈死到几时!”
话音刚落。
“破军,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咄咄逼人,你是我师兄,也是师傅唯一的血脉,我不想与你动手!”
一个稍显低哑的嗓音兀的在街角响起,带着几分萧索与落寞。
破军扭头一瞧,已见那红日余晖下,正有一灰衣人托琴而来。
“无名?你总算出来了!”
无名?
原来,此人便是当今“武林神话”,无名。
他容貌看似平常,并无出奇之处,瞧着不过二十好几的岁数,可那一头披散在肩的乱发,却已多见灰白银霜之色,神情落寞,下颌留着些许短髭,双手一手托琴,一手拉弦,拉出的琴声真像是锯木头一样,又像是肝肠寸断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喉咙。
无名低着头,像是拉琴拉的入了神,并未去看破军,而他的脚边,还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娃娃,正半探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破军。
破军被那琴声吵的心烦意乱,不耐烦的道:“老子今天来不想和你废话,识趣的把万剑归宗另一半钥匙交出来,不然这条街上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唉!”
无名幽幽一叹。
“万剑归宗乃“剑宗”不传之秘,破军你心性嗜杀好战,喜怒无常,倘若此秘籍落入你手,只怕江湖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恕我不能让你如愿!”
“放屁,那“万剑归宗”本就是我破军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教老子,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假仁假义,凡事都要说个天下大义,笑话!”
破军怒极,更是气极。
他刀剑并未出鞘,浑身却见一团惨烈气机涌出,凶煞非常,令人胆寒。
但他很快忽然又收功泄劲,脸上露出一抹冷阴恻恻的笑。
“今时不同往日,只怕由不得你了!”
无名长叹一声,不急不慌,似早有准备,琴声陡转呜咽,他一边忘我的拉着胡琴,一边淡然道:“足下既已到此,何不现身呐?”
“呵呵,有趣,有趣,天剑无名,果然有趣!”
一连三个有趣,而后是抚掌之声,皆是从破军的身后响起。
“你们师兄弟好不容易见面怎得这般针锋相对?如今“剑宗”已绝迹江湖,昔年“大剑师”所创的天下第一大派,不想也成了过往云烟,委实可惜,可惜,未能与这等剑道祖师同生一世,一较高低!”
破军早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已识趣的退到一旁。
而他身后,长街一端,一青衣人正站在那余晖所成的阴影里,负手而立,难窥面目,正是苏青。
“还未请教?”
无名琴声忽止。
他已抬眼,可就是他这么一抬眼,长街上,忽然像是亮起了两颗璀璨耀眼的星辰,那是剑光,流露着无限浩气的剑光,自眼中飞泻而出,灼人眼目,难以直视,但下一刻,剑光又已不见,眼睛还是眼睛,一双明亮孤漠的眼睛。
这双眼睛当真不同寻常啊,仅仅是抬起了一双眼睛,无名原本普通,不甚惊人的面貌就好像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叫人看上一眼,便再难忘记,就如同生来便有别于众生,独一无二。
不等对方回答,无名接着说道:“早在月前,我便惊觉西北方凭空多出一股极端可怕的剑意,横空出世,非日月阴阳之有形,无常无定,无边无际,如那黑夜将至,浩瀚遮天,令人恐惧!”
“没想到数日之后,这股剑意忽遥遥调转剑锋,向我指来,想必,阁下也是为了这万剑归宗的秘钥而来!”
苏青听他说完,轻“咦”了一声,他打量着这位武林神话,笑道:“哦?原来如此,如果我说我是菩萨,不知你信是不信?”
“菩萨?”
无名同样也在瞧着苏青,可他越看越是心惊,任他如何费尽心力,眼中人只像是彻底融入到了那团阴影黑暗,变得虚无缥缈,难窥气息,难见面目,只能看见一个身影轮廓。
“然也,本座,白骨菩萨!”
苏青接着道。
“我也确实为了那万剑归宗的秘钥而来!”
无名默认不语,像是无言的拒绝,又似在思量对策。
苏青也不急,他目光瞧了眼无名身后的娃娃,但见此子天灵内,隐有一股清灵之气透顶而出,盘旋不散,赫然根骨绝俗,天资超然。
遂听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呵呵,不过,当着孩子的面动手就显得有些俗了,不知你可敢与我坐而对赌一番,咱们就以那万剑归宗的半块钥匙当作赌注,如何?”
无名闻言沉思不语,他目光闪烁,眼前这人当真是他生平仅见的大敌,眼下更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何况,他也在此静候多日,本就是为了此人。
“我曾听闻,昔年剑圣与你一战,乃是无情与有情之争,可惜,他输了,巧的很,本座剑道,亦为无情道,可敢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