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一击毙命

叶落五片,一坠于地,四浮于海。

刀中不二心头一震,更是大惊,竟然全被此人说中了。

如此神技,委实不可思议。

苏青已再踏足,他行过了汪洋碧波,踏过了大海,走到了岸边,嘴里说道:“叶坠树摇,敢问,是叶动,还是树动?”

又一问。

刀中不二僵立原地,他额上渗汗,大战在即,他心绪已然不稳,却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他马上便反应过来,面上如临大敌,口中爆喝,已见杀机。

“你想破我心境……”

但听苏青不卑不亢,不为所动,脚下慢行,嘴上淡淡道:“实乃风动!”

他指了指天,刀中不二话语一滞,竟也不由自主的喃喃道:“风?”

“然也!”

遂听苏青又温言道:“我观风动,方知叶坠,如人见一叶落,而知世间秋!”

一叶落,可知秋。

刀中不二心头大骇,面颊不住颤抖抽搐,这等见微知著,不对,观前而见后,身在此刻,而觉未来的招数,岂是凡人所能拥有。

那岂不是说他如何动作,面前人都能窥得之后的变化,如此岂非先天立于不败之地,他又该如何出招,如何杀敌?

一时间,刀中不二竟是觉得自己空有“用心斩”这等至绝至杀的无敌刀法而无用处,手中紧握的刀,竟然也忍不住有些发颤。

“还请出刀!”

一声轻语豁然飘至。

刀中不二牙关紧咬,听着步步走来的苏青,牙关紧咬,面目狰狞,可如今的他,非是不想出刀,而不敢出刀,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出刀,万般变化,对方皆能窥得后招,岂不是说自己就要败了?到底要如何出招?

不对,不对,一定有办法。

刀中不二右手紧握刀,筋骨毕露,咬牙切齿,他浑然被苏青的话影响到,惊到更加骇到,脑海中苦思破敌之法。

而他手里的刀,也仿似被扣上了一道枷锁,若无破敌之招,那他起刀一瞬便是败亡的时候,就如那落叶一般。

世上,竟然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功。

“这是什么武功?”

他忍不住问道。

苏青背负木匣,赤足已登断崖,他也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平和,恍若闲谈。

“非是武功,此乃我所行之白骨道,世间一切种种,入我眼中,皆如死物,不过白骨幻相,红尘虚梦,唯剩天地之气长存;气本无形,然风云乍动,日月交替,潮起潮落,在我眼中,已如有形,万般变化,以气为先,我望气,便可得见无穷变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说完,那刀中不二的脸色已是惨然,更是骇然,似也为此种境界所惊。

“请出刀!”

苏青又道。

可此刻刀中不二额上见汗,浑然没有动作,瞎目乱颤,他嘴里咬出鲜血,神情癫狂,如疯似魔,浑身气机狂乱,可他偏偏就是不出刀。

“既然如此,献丑了!”

苏青莞尔一笑,一步一步,如闲庭漫步般走到刀中不二的面前,在对方眼睁睁的注视下,抬起食指在其额上轻轻一点,好不轻易的一招,只怕这也是最简单的厮杀决斗了,只是一招,对手竟全无抵抗,仿似引颈受戮,动都不动。

下一瞬。

受了苏青一指,这个无敌天下,号称东瀛第一高手的老人,已似风筝般,双足贴地倒滑了出去,直退五六丈远,站定的同时,刀中不二浑身上下,数十处穴道,猝然炸开一道道凄艳血花,由内而外,仿似有人在其体内捅了数十剑,刺了数十剑,血水如箭,吼射甚远。

死的好不干脆。

到死,刀中不二竟都没有再动一下自己的刀。

苏青望着眼前双眼瞪圆仍旧站着的刀中不二,不无可惜的道:“唉,你杀妻灭子,自称刀中不二,名里带刀,手中握刀,可大敌当前,却怀疑起了自己的刀,岂非可笑,你若心中无敌,何惧前招后招,无敌的武功,无敌的刀,却非无敌的人,百年武功,练来何用?”

刀中不二浑身溢血,杵刀而立,闻言,瞪圆着双眼已仰天栽倒。

人倒了,刀却还在。

苏青拂袖一引,那柄“刀”,已然发出一声颤鸣,而后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一道虚影,投入了他背后的木匣中。

断崖上,又归寂静。

苏青没去再看刀中不二的尸体,而是走到那块大石前,望着石上的几个字,看着那字迹的笔锋走势,他拂袖一挥,立见石上石皮簌簌散落,直似被刮去一层,十六字转眼只余其四,正是刀中不二。

立指隔空再划。

遂见石上一笔一划凭空现显,却是。

“苏青毙刀中不二于此!”

做完这一切,才见苏青慢条斯理的收起手,径直走下断崖陡壁,重新落入海中,履足汪洋,向东而去……

半月后。

岛上又有了脚步声。

那是东瀛人独有的木屐声,落在地上如木石抨击,生出脆响。

但此人脚下,步伐声却是起落有序,细一听,竟连声起声落的间隔长短都出奇一致,声音大小更是相同,如擂鼓声起,铿锵有力,直似落在人的心头,这可比走路无声来的高深莫测多了。

只听脚步声,便让人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那是霸气,无与伦比的霸气在脚步声中被宣泄出来,惊人的可怕。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东洋武士服,脚蹬木屐,一头黑发披散在肩,额系发带,双眼紧闭,竟也是一双瞎目。

虽是瞎子,但在这乱石嶙峋,怪石林立的地方,此人身形乍动,便如兔起鹘落,飞步疾驰,如履平地,这样的一个瞎子,怕是世上九成九没瞎的人瞧见,也要自惭形秽。

此人来势极快,面上眉头微蹙,杀机不露于形,所去之地非是他处,正是那断崖,他来到那块大石前,伸手本想抚摸岩上的刀痕,但这一伸手,他就突然制住了动作,而后飞快以掌心拂过上面的字痕,脸上表情已是变得诡异起来,而后又面无表情。

他已摸到那几个字。

更是摸清楚了,也读懂,了,接着,他飞身一纵,凌空如鬼魅般飘忽一闪,已落在一具早已腐烂大半,几快被海鸟野兽啃光啄净的尸体旁。

嗅着空中淡淡的腐味,此人已蹲身,伸手将地上的尸骨,从头到尾,一寸寸,仔仔细细摸索了一遍,待摸到刀中不二额头的时候,这个人脸颊肌肉莫名一跳,只因他已摸到,那光滑的额头上,有一个指洞,很小很小的指洞,也是他这个师傅身上,唯一的一处伤口。

一击毙命。

“苏青?天下间竟还有这等高手?哈哈,苏青……”